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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波昔日何等风光,离开了长安城之后尚不免如此光景,她不过是个更微不足道的武氏千金,甚至连个县主都不是,将来嫁人之后岂不是更惨?
四十余人进了平康坊永年县主第,消息灵通的各家权贵很快就得知了这个消息。有些人轻蔑地撇撇嘴不放在心上,有的人若有所思眉头轻皱,有的怒气咻咻迁怒于人,有的却是晒然一笑心有所动……然而,相比这些心思太重的人,当李旦得知凌波连事先通知都没有就回到长安,气恼之余却是笑了起来。
“十七娘那个丫头,嫁了人还是这风风火火的性子!朕看她多半是和裴郎闹了别扭,私底下悄悄跑了出来找朕做主!若是朕见到她,非得好好教训她一番不可!这不用侍奉公婆立规矩,除了那些公主,天下还有哪个媳妇比她更自在?”
对于李旦的这种解释,太平公主却只是微微一笑,便拈着棋子轻轻拍在了棋盘上…………裴愿那个傻小子得了这样一个媳妇捧在手心里还来不及,又怎么会闹别扭闹到把人逼出了庭州?
第二百零二章 地位的变化
武后大修大明宫,登基称帝之后又长年留在洛阳;之后中宗李显即位,回长安之后喜爱大明宫奢华,多半时间也都住在大明宫,因此太极宫除了太极殿之外,其他宫宇尽管年年修缮,却都是常常空置。直到如今众望所归的李旦即位,以为大明宫太过奢糜,一力住回了太极宫立政殿,这太极宫方才重新热闹了起来。而入主东宫的李隆基居明德殿,父子之间只隔着数道宫墙,但有了那君臣之别,彼此之间的距离却好似比以往隔着好几条街更远。
回到长安的第二天,凌波便驱车前往太极宫谒见。然而,俗话说物事仍在人事已非,这把守宫门的羽林军早已是换了一拨,硬是将她拦了下来,道是如今宫禁整肃,亲王县主非召唤不得随意入宫。面对这种情形,凌波昂首看着那安上门上头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面上露出了几许讥诮。
她还真是无知,还以为这是以前出入宫禁畅通无阻的时候么?
转过身正打算吩咐打道回府,她便看到武宇等几个护卫的面上全都是充斥着不忿之色,不禁眉头一挑。就在这时,面前宽敞的春明大街上忽然传来了滚滚车轱辘的声音,很快就有一支浩浩荡荡的车队停在面前。看见那熟悉的厌翟车,她的脑海中一下子浮现出某个艳光逼人不可一世的人影…………曾几何时,这厌翟车已经淡出视线很久了。
从厌翟车上当先下来地是一个道装女子。只见她头戴玉叶金冠,紫褐色的道袍下系着一条绛红裙,肩头披着一袭九色离罗帔,唇不点朱,面不涂粉,那庄重的装束却遮不住天生丽质。犹显妩媚风情。凌波正觉得这一位有些眼熟,仿佛见过,却不想对方看到她更是眼前一亮,竟是撇下其他人又惊又喜地赶了过来。
“十七姐,你竟是从庭州回来了!”那道装女子一把拉着凌波的手,欢喜地在那脸上瞅了许久。这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不认得我了不成?我是阿九,当初的崇昌县主。”
凌波这才恍然大悟,能够做厌翟车的自然都是公主之尊,昔日那位不起眼地崇昌县主,如今却已经是玉真公主了。只是想不到玉真公主比她还小大半岁。年华正好的时候居然肯出家当女道士,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想的。想到这一位是公主,她原想抽出手来补一下礼数,却不料玉真公主执意不肯,硬是一口一个十七姐的叫着,末了还嗔怒地对那些卫士喝了一句。
“永年县主可是父皇和太子的恩人。别说出入宫禁,就是父皇看到她也是当女儿相待的。尔等居然敢如此无礼!”
喝斥之后,她便不管不顾地拉着凌波进了安上门,过桥穿过长乐门,她这才止住了步子,笑吟吟地说,“这一年多不见,十七姐你竟是黑了好些,不过人倒是丰腴了不少,想不到就连性子也更像贤妻良母了。要说那些卫士们虽说司职守卫宫阙。却都是一样狗眼看人低地性子。想当初我还是县主的时候,一样都得看他们的脸色。可是……”
她略微顿了一顿。这才一字一句地说:“可是对于父皇来说,十七姐你是不同的。雪中送炭永远好过锦上添花,父皇这一年多老是念叨着你,就是我们几个嫡亲女儿也觉得羡慕。你这回既然都回了长安,索性把裴郎君一起调回来吧!西边有什么好,听说如今又开始打仗了,在长安城大伙儿团聚在一起不好么?有你在,三哥也能够多个排遣的地方,你不知道,他现如今连个说话人也没有,心里有多苦……”
见玉真公主的声调越来越低,最后脸上更是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黯然,凌波不禁心中一跳,赶紧岔开话题问道:“别说我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横竖嫁了人,还不是他说怎样就怎样?倒是公主你怎么会想着出家当女道士?”
“叫什么公主,多见外,十七姐你叫我阿九就成了!再说,女道士有什么不好?”玉真公主晒然一笑,轻松写意地眨了眨眼睛,“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高门大族之中规矩多,未必喜欢迎一个公主回家供着。再说,如今是公主,天知道异日算得了什么?昔日长宁安乐两位公主何等风光,可现在一个凄凄惨惨戚戚地离开长安,跟随夫婿去某个鸟不拉屎地地方当她的刺史夫人;另一个干脆是死无全尸。我早就看开了,任事不管逍遥度日,管他春夏与秋冬!”
“你倒是豁达。”
玉真公主提到昔日旧人,凌波脸色不禁微微一变,心中也赞赏玉真公主想得透彻。两人一路走一路闲聊,最后她拗不过玉真公主的执意,只好唤她作阿九,及至来到立政殿前头时,玉真公主竟是不让人通报,带着她大大咧咧地闯了进去。
“父皇,父皇!”
李旦手拈棋子正思索下头一步该如何走,乍然听到这声音,手中棋子忽然掉了下来,恰是乱了棋局。情知这盘棋是下不成了,他只得对面前的太平公主摇头一笑,气恼地说道:“阿九就是这风风火火的性子,每次都是不让人通报直闯而入,朕说了她无数次她就是不听!以后朕一定得严令外头那些人,不能随便放这丫头进来捣乱!”
/奇/太平公主闻言莞尔,正欲答话,眼尖的她却瞥见玉真公主拽着一个人进来,于是便改口笑道:“这一回八哥可是错怪阿九了,她可是带了一个故人来看你呢!”
/书/这时候,李旦也看见了凌波,立时眉开眼笑,刚刚那一丁点抱怨顿时扔到了九霄云外。不等凌波下拜行礼便连连摆手道:“十七娘,你许久不回来,什么时候多了这么多规矩!你这一走就是一年多,而且还去地那么远,除了写信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快过来,让朕看看你是黑了还是瘦了!”
/网/“八哥,你这话要是给裴郎听到了,必定会气急败坏。好容易娶到这么一个聪慧的妻子,他必定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十七娘怎么可能黑了瘦了?”太平公主笑着站起身来,上前拉着凌波来到李旦跟前,又添了一句促狭地话,“你该问问十七娘,这一路奔波回来对身体有什么干碍,毕竟她都年纪不小了。”
被这么两位一取笑,凌波满心乱七八糟的情绪全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又羞又恼。和玉真公主一道坐下,她少不得打叠精神应付问题层出不穷的李旦,间中还得提防太平公主时不时窜出来的古怪问题。等到人家都关怀起了她为何到现在还不曾有一男半女的时候,她更是无言以对。
这生孩子的事情得看机缘,她有什么办法?
四个人其乐融融说了一会话,恰有人来报说是东宫太子听说永年县主来了,正离了东宫朝这边过来。闻听此语,太平公主便站起身来,借故说是家里还有几件没办的事情,施施然起身离去。她这么一走,李旦的面色便有些不自然,但很快就笑道:“三郎倒是好快地耳报神,十七娘你才坐下没多久他就知道了。你们俩也好久没见了,待会你也去东宫坐坐,顺便见见你三嫂和武承徽。”
凌波答应了一声,却觉得李旦这话怎么听怎么古怪,见玉真公主亦是笑得勉强,她就算再愚钝也知道这对父子之间已经有了一道不小地隔阂。果然,不多时李隆基就到了,相比从前父子之间的无话不说,现如今却总好似少了什么,就连她这个外人坐在当中也觉得很有些不自在。等到李旦露出倦色,她便与李隆基和玉真公主一同告辞离开。
穿过归仁门进入东宫地界,一直沉默不语地李隆基忽然开口说道:“父皇已经下旨追复上官昭容,谥号定了惠文。我知道你必定不肯让上官昭容迁葬定陵,所以只是命人修缮了上官家的祖坟。”
凌波斜睨了李隆基一眼,没有接话茬。见这两个人中间气氛僵得很,玉真公主屡次想从旁插话转圜,却被李隆基用目光止住。于是,满心郁闷的她来到东宫门口时,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进去,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气咻咻地打道回了道观。
“阿九一向便是敢爱敢恨的脾气,十七娘你以后多多包涵她一些。”
进了东宫,撂下这么一句话之后,李隆基便借事忙回了明德殿,只命宫人带凌波去宜春宫见王宁和陈莞。当凌波再次见到如今已经是太子妃的王宁时,却发现往日丰腴的王宁消瘦了许多,眼神中更是流露出了深深的倦意。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才说了几句话,王宁就命人去唤陈莞,自己却借口身体不适避开了去。而陈莞一进来便急匆匆地奔到了她的面前,双膝一软跪在了她的跟前。
“小姐,太子如今岌岌可危,你一定要救救他!”
第二百零三章 翻脸
“你这是干什么!”
凌波一下子恼了,当下便狠狠一巴掌拍在了旁边的几子上:“你曾经说过不想嫁人为妾,我答应了你!你说喜欢太子,我虽然不乐意,但还是让你改姓了武氏,把你送入了东宫!如今你已经是东宫正五品承徽,见到旧主就星星念念只记得他不成?陈莞,你以前的聪慧灵巧到哪里去了?你以前的泼辣大胆到哪里去了?你以前的坚韧不拔到哪里去了?”
陈莞原打算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求得凌波允诺帮忙,却不料旧日主人陡然翻脸。呆呆地跪在那里愣了一会,她便挣扎着站起身来,却不敢直视凌波的眼睛。当初认定了那个人的时候,她总是认为自己是不同的。然而,自打进入了东宫,自打看到了那些或美艳或妩媚或妖娆或贤惠的莺莺燕燕,她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方向。若不是凌波送她的那个武姓,只怕她就连那个潞州的舞姬都不如。即便他流连在她身上的时候极其有限,但她已经陷落了一颗芳心,再也难以自拔。
“小姐……我知道我错了,可就像是小姐说的,我已经是东宫承徽,他便是我一辈子的良人。在他这个位子上,只能进不能退。自古以来,还从未有废太子能得善终的。小姐可知道,他如今连说话都得小心翼翼,整个东宫中不知道有镇国太平公主多少眼线……小姐,昔日立有大功的那几个人虽然受到重用,但却不及太平公主提拔上来的人,太子凡事都得战战兢兢。若是再这样下去,小姐你昔日的功夫岂不是白费?小姐,哪怕就算是为了裴大人和裴公子,你也不能袖手不管啊!”
“昔日的功夫?我昔日本就是看错了人,那得怪我自己。”凌波冷笑一声。但一想到自己那个一门心思做官的公公,脑袋又隐隐作痛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