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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的我们着想,这一步都不得不走。”
凌波却没工夫去打量太平公主说这话时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她只顾着消化这个突如其来让人毫无准备的消息。尽管一直以来都对裴愿留在洛阳这口大染缸很是不满。然而,刚刚乍听得这个消息,她感到地却并不是如释重负。而是怅然若失。
这家伙居然就这么走了,她甚至连和他道个别的机会都没有……不对不对,那一次分别的时候,她就已经和他击掌立约了,这次不道别不是更好么?见不到就不会有分别之苦,见不到就不会牵挂那家伙一路是否安全,见不到就不用想他回庭州之后是否会被人为难……自从成为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她有多久不曾有这种揪心的感觉了?
“十七娘?十七娘!”
耳边传来的那个声音陡然之间让凌波惊醒了过来。她几乎是本能地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漫不经心地耸了耸肩道:“他不在洛阳也好,否则没来由给相王和三哥他们添麻烦!说起来这几天总算是放了晴,我在姑姑这也住了好些天了,不如……”
“我这房子空着地多了,你就是住上一年半载也不要紧,三五天算得了什么!”太平公主不等凌波把话说完。便笑呵呵地说。“我虽说有三个女儿,却谁都及不上你的聪明伶俐。怎么。难道你不乐意在这里陪我?”
我是不乐意,问题是你肯放我走么?凌波心中腹谤着,嘴上却不敢说,但面上总得流露出那么一丝不情愿。
这么一丝不情愿看在太平公主眼中,免不了觉着小丫头固然有些古灵精怪,城府却还有限,莞尔一笑便放过了。
然而,仿佛是有人故意和太平公主作对似的,这太阳落山时分武崇训忽然来了,笑容可掬地禀告说是妻子生日在即,要想接凌波过去住几天,并送上请柬,说是请她在生日那天过去观礼。这要是其他公主,她势必推托了出去,可既然是身为驸马的武崇训亲自相请,那个侄女又是最受帝后宠爱的,她便不好不给面子,遂欣然答应了下来。
可这对凌波来说却并不是好消息。她上次才去喝过武崇训地寿酒,这回居然轮到安乐公主了,是不是接下来就该是武三思生日了?
尽管很想振奋精神,但骑在马上的她却仍是无精打采,暗想自己最近是不是霉星高照…………先是遭刺杀,然后是家里被火烧水淹,再接着则是被一位婕妤一位公主争抢,再加上安乐公主横插一脚,连裴愿也走了,她可谓是流年不利,是不是该尽早找一个人批一下明年的流年,看看是否能时来运转?
这出了积善坊,凌波正预备转往旌善坊,谁知武崇训忽然笑吟吟提醒了一声:“十七娘,这旌善坊地房子自洛水泛滥之后我们就不曾住了,现如今一直都住在修行坊那座宅子里。说起来要不是你,这次我可就狼狈了,只怕是要和裹儿一起住皇宫,少不得遭人笑话!你放心,通利坊那边我已经派人去帮忙收拾了,再过几天你就能住回去,用不着再借住在太平公主家里。”
“那就谢谢五哥了。”
总算听到一个好消息,凌波连忙谢了一声,反正这也不会少她一块肉。然而,武崇训紧跟着的一句话差点没让她从马上摔下来。
“裹儿这几天在家里怄气,我实在没办法,你一向聪明伶俐,还请帮我劝劝她。此次她生日陛下皇后都将亲临,到时候若是她板着一张脸出来,岂不是笑话?”
她就说她怎么就成立了烫手的香饽饽,太平公主找她是为了谋求公主开府,武崇训惦记她居然是为了让她开导安乐公主!她自家火烧水淹都来不及管,凭什么要帮别人做救火的勾当!
正文 第八十五章 好大一张饼,可惜画在纸上
站在修行坊那座高门大宅面前,凌波彻彻底底迷惑了。
这里曾经是她撒下了幼年记忆的地方,这里曾经是她目送父母走上黄泉路的地方,这里是她毫不留恋抛弃的地方……她记得这里的一砖一瓦一树一花,自忖天底下没有人比她更了解此地。然而此时此刻,她这个旧日主人站在大门前,却无论如何都没法相信这是她的旧居,是她抛弃才几个月的旧居。
门前的小巷已经拓宽了一倍,也不知道对门那户官宦人家在让出这么一块地皮的时候,心中是否有不舍。原本在风雨侵蚀下有些酥软磨损的围墙已经全部换上了新的,加高了一倍,人站在下头基本仰望不到内中情形。巷子的路面上也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别说落叶杂草,就连灰尘似乎都找不到多少。
进了大门,就只见原本四处都钻出了顽强野草的青石地如今被修得齐齐整整,前院里也不复往日的冷清寥落萧条,而是新移植了四株郁郁葱葱的柳树,看上去显得绿意盎然。原本那些面有菜色的下人早就被她带走了,取而代之的是身穿整齐号衣的仆役,其中大多都是俊俏英挺的年轻人,见着武崇训进来纷纷低头退避行礼。
凌波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们那眼神中充满了惶惑和不安…………这绝不是一个仆役看主人的眼神…………由此看来,在外头肆无忌惮掳人为奴婢的,绝对不单单是一个长宁公主,更受宠的安乐公主只怕做得更过分。没等她把眼前这些事实消化完,她紧跟着就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呜咽声,等进了中庭,她就发现了更让人头皮发麻的一幕。
中庭仍然和她印象中的差不多,宽敞明亮,光照极好。然而,这难得的明媚阳光下。却正在上演着大煞风景的一幕。一个看不见头脸的人被死死按在地上受着杖刑,下身已经是血迹斑斑,连那呻吟声都是微不可闻。在另一边,几十个侍女一声不吭地在那里整整齐齐跪着,俱是连头都不敢抬,个别胆小的甚至难以抑制地颤动着双肩,似乎在发抖。而正中地台阶上,安乐公主正满脸怒色地站在那里,眉宇之间戾气尽显。根本没看见有人进来。
“裹儿,你怎么又在拿侍女出气了!”
武崇训见状眉头紧皱,沉吟片刻就撇下凌波绕了一个圈子走上前去,从后面轻轻揽住了妻子的肩膀,低声提醒道:“十七娘来看你了,你不是说有事情和她商量么?你可是金枝玉叶,和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生气干什么。就算要打要骂,拉出去让他们做就是了,你这样岂不是越看越生气?”
安乐公主怒犹未消,甩开武崇训的手便冷哼了一声:“还不是你!说什么你爹会把握机会,结果却把火烧到我八叔头上去了!那火烧得再旺。有什么好处也是你们武家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武崇训,我告诉你。我可不是我那个大姐长宁公主,我气性没那么好!武家能够有今天,靠的不单单是母后和上官婕妤,还有我的功劳!”
凌波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一对夫妇争吵,此时见武崇训被骂得满头大汗,偏偏却还是满脸堆笑地在那里赔小心哄骗妻子,心中不禁嗤笑了一声。上次某个心直口快的人还真是没说错,尚主乃是天下第一苦差事。贵如武崇训,在妻子面前还不是要骂就骂,哪里有半分男子的尊严?她又瞥了一眼那个被大杖打得奄奄一息地可怜人,心中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
又是草菅人命……难道安乐公主已经完全忘记了在房州困顿的时候?
大约是因为武崇训的突然出面劝阻,大约是因为凌波的到来,安乐公主终于“大发慈悲”地饶恕了那个犯错的侍女。停止了执行到一半的杖刑。随即撇下武崇训,笑吟吟地把凌波拉了进去。跨进门槛的时候。凌波小心瞥看了这位公主一眼,见人家赫然是喜笑颜开地模样,丝毫不见半点刚刚的厉色,心中不由犯了嘀咕。难道说真正的金枝玉叶,全都是这样喜怒无常的性情?
“十七娘,听说你在我那姑姑那边住了好一阵子,你觉着我这里和她那宅第比起来怎么样?”
对于这个问题,凌波着实一阵头痛…………难以回答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安乐公主仿佛已经忘记了这里曾经是谁地旧居。尽管心中不那么舒服,但她从来就不是纠结怀旧的人,当下就笑道:“公主说笑了,长公主的年纪毕竟摆在那里,凡事自然是求大气雍容,求惜福养身,和公主这里地气象截然不同。人道是公主光敏动天下,难道是假的不成?”
女人都爱别人夸赞年轻美貌,贵如安乐公主自然也同样爱听这种奉承,尤其是拿别人和自己做比较的奉承。她神采飞扬地推开面前的房门,当先跨进去之后便回转头笑道:“怪不得母后和上官婕妤都喜欢你,十七娘你这张嘴还真是会说话!太平太平,天下太平,其实再太平又怎比得上安乐好?唔,不说这些了,你既然来了就帮我参详一件事,朝臣们都在嚷嚷立太子,可我实在看不惯李重俊那个贱奴!他和李重福不过是一丘之貉,哪配入主东宫?”
凌波当然知道安乐公主这个天子嫡女看不惯李重俊,正好她自己也和人家有仇,少不得附和了几句,不过是说李重俊生母出身微贱,不当入主东宫之类的话。然而,让她大吃一惊的是,安乐公主竟忽然又抛出了另一句分量更重的说辞。
“十七娘,你也知道母后如今只剩下我和四姐两个女儿。四姐除了钱和男人,其他的没什么上心,我却不一样,我绝不想到时候看着一个我讨厌地家伙登上皇位,还要对他折腰下拜!当初祖母最初不过是太宗侍妾,最终还不是君临天下,凭什么我正经金枝玉叶就不行!”
虽说早在上次就从韦后和上官婉儿的计划中觉察到了韦后的野心,但凌波着实没料到这边厢还有一个野心勃勃的公主。面对安乐公主审视的目光,她只能硬着头皮问道:“不知道公主想要我做什么?”
“十七娘,母后想做的事情想必你也应当清楚,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上官婕妤如今乃是母后地谋士,你不如也当我地谋士,若是我真能成为皇太女,异日决不会亏待你,怎样?”
此时此刻,凌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好大一张饼,可惜画在纸上。
正文 第八十六章 那不是他的心上人
送走了裴愿,李隆基在城外父亲的别庄盘桓了两日方才重回洛阳。尽管雨收云散,尽管阳光明媚,但他的脸色却阴沉沉的,一路上都不曾开口和身边的随从说一句话。他曾经亲口打过包票,说是只要在这洛阳之内无人敢动相王保下的人,谁知道那个秦牧竟然敢蹬鼻子上脸!当初是他一力做主留下裴愿的,如今却是他亲自把人送走,这无疑是在他脸上甩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至于更百味杂陈的则是罗琦。裴愿这次走得仓促也就算了,可偏偏张二和骆五都陪着回庭州,偏偏就关照他留下来。而且,让他更加莫名惭愧的是,裴愿临走前还不忘对他道了辛苦和愧疚,更让他好好照看凌波的安危,言辞中尽是关切。就差一点,他就想出口提醒自己这位憨厚的少主人,男女之间脾气身份相差太大不可能有结果,但最后还是硬生生止住了。
“唉!”
两声重重的叹息几乎同时从两个身份地位心性截然不同的人口中发出,紧跟着两人便双双一愣。李隆基回过头来疑惑地瞅了罗琦一眼,心中想起这一位上次被裴愿留在凌波家中,那场火灾要不是此人,只怕麻烦就要大了。而裴愿面对李隆基那审视的目光,冷不丁记起这位郡王曾经很是奇怪地每每插在自家少爷和凌波中间,不知道是不是没安好心。
于是,两个人同时朝对方一笑,一个是善意的微笑,另一个则是怀有某种恶意的揣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