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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县主,想不到县主也跑到这个土尘贼大地地方来了。说来也还是巧,这崔大人两个时辰前来的,这会儿刚走,和德静王在书房里头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
许是对那样一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日渐权势滔天很有些嫉妒,许是因为觉得凌波似乎对崔不冷不热,于是有意拍马屁,许是因为凌波进进出出对他们这些下人总是很客气出手阔绰。总之那中年门房撇撇嘴露出了一丝轻蔑:“小的听说崔大人最近常常对德静王说什么婚事,县主您可得小心些。那些世家大族虽说都是几百年的传承,可内中龌龊多着呢!”
凌波素来不吝惜小恩小惠,此时听到这门房说得那么露骨,不由莞尔一笑,随口赞赏了他一句机灵,进门前又朝武宇打了个眼色。于是,那中年门房完成了把人领进门的职责之后,回过头来便两眼放光地望着手中两枚银光闪闪的银钱,一时间心花怒放。
这座正在营建的宅子凌波却是第一次来。因此引路的管家一面走一面说着各处的建筑安排格局,她都只是心不在焉地听过便罢。那天看过处刑之后,当晚她并没有去武三思家里赴宴。就算她再善于伪装,也不至于没心没肺到那个地步。那一夜。她在书房里点起了三柱清香祷祝了一番,冷冷清清枯坐了一夜。今天若不是武三思忽然派人来请,她根本不会有任何兴致跑到这个满天尘土地地方来。
凌波见到武三思的时候,这位如今货真价实权倾朝野的中年人正负手而立看着那栋破土动工的小楼。她遣开随行的武宇武宙,缓步走上前去。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伯父。
“是十七娘啊。”武三思转过身来,发福的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甚至还流露出长辈对晚辈的宠溺,“你都已经十六了,就算贪玩也得有个度,再这么拖延下去就要成老姑娘了。虽说陛下和皇后都允了你婚事自主,可你毕竟没了爹娘,我这个伯父不能一点也不管。上次你去崔家拜寿的时候已经见过了崔家老三,他是状元。论门第论才学都不辱没你……”
听到武三思在那里把崔液夸得天上少有地上难寻,凌波哪里不知道崔已经说动了武三思,心中自是冷笑连连。眼珠子一转,她便怒气冲冲地哼了一声:“伯父别提崔家,要是按部就班地提这事也就算了,崔居然敢当面威胁我。我就是嫁鸡嫁狗也绝对不嫁崔家的人!”
武三思原本已经估计到了这件事地某种难度。却不曾料到凌波会忽然这样拒绝,一时间倒是愣了。崔事先对他很是说了一番承诺。甚至还点出了自己这个侄女前些日子和王同皎混在一起的事。即便是他并不奢望武家上下一条心,对此未免也有些看法,但是,当他想起凌波话语中的威胁两字,脸色顿时倏然一变。
“澄澜怎么威胁你了?”
“他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当然就撕下了平常温文尔雅地嘴脸。”凌波知道自己的言语有了效用,索性做出了一幅气急败坏痛心疾首的脸孔,“那一日踏青,我女扮男装出行,正好碰上了王同皎。我那时存心戏耍他,也就隐瞒了身份到他家里喝了一回酒,谁知道之后回到家之后就碰到李悛前来告密。我那时正迷糊着根本没在意,谁知道之后就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崔就拿着这事情来要挟我,说我没立刻告诉伯父就是别有用心……呸,我后来还帮定安公主去探望过王同皎,这有什么不可对人说的!”
武三思听着听着,发觉凌波已经是额头青筋毕露动了真火,甚至连说话都已经语无伦次了起来,连忙好言宽慰。这若是换成别地武家人,哪怕是他自己的女儿,他也早就不给好脸色了,可凌波终究不同。况且这事虽令人不快,但若不是他一定要杀王同皎立威,原本就是小事一桩。听她爽爽快快地认承了,他不由对崔心有不满,隐隐约约更生出了几许警惕。
“总之,今后有他没我有我没他!”凌波硬梆梆撂下一句话,见武三思脸色不好看,她便稍稍缓和了一下语气,“我知道伯父你眼下正在用人之际,这崔又是你的谋士,我也不是求伯父就此弃他不用。总之以后有他的时候伯父你别叫上我就行了,我看着他就恶心!至于崔家的婚事,我就是剪了头发作姑子,或是进了道观终生不嫁,也和他崔家没有半点关系!”
武三思虽说在心中对崔存了一丝隔阂,但一来确实是用人之际,二来则是博陵崔氏乃是山东世家之首,他也得笼络着,所以凌波这话无疑是给了一个最大的台阶,半真半假劝说几句,见她不依不饶也就决定罢手不管了。自己的左膀右臂全都和凌波有些瓜葛,他原本也是提防一手的,现如今她和崔撕破脸也好。
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小人就得小人来治
离开了武三思这座正在营建的新宅子,凌波立刻显得神采飞扬,连带那漫天尘土此时此刻也顺眼了起来。若不是在这么一个地方实在太惹人注目,她几乎就想当街高呼或是仰天大笑,以此发泄心中的情绪。
崔,既然你自作聪明,那就休怪我不留情面!
在心里头嗤笑了一声,她步子轻快地走到自己的坐骑初晴跟前,抚摸了一下那柔顺的鬃毛,正欲上马却看到了几个人纵马小跑奔了过来,为首的那人正是郑。虽说那也是她昔日引荐给武三思的人之一,但两人之后几乎并不曾有什么往来。郑是忙着巩固地位出谋划策,她是洞悉了这家伙的小人秉性,不愿意交往太过密切到头来害了自己。然而,此番和崔交恶,她就不得不改变策略了。
和弱冠及第的崔比起来,郑同样是少年得志。他十七岁就中了进士,之后一直对外自称出身荥阳郑氏,其实原本姓。因为这一点,他在仕途上也一直波折不断,而投错了二张门下也让他几乎跌到谷底。如今成为武三思的谋士,他自然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直到门前下了马,他方才发现,那边牵马笑吟吟而立的乃是引荐自己的恩主。
“县主安好!”郑跳下马丢下缰绳便走上前去,弯腰恭恭敬敬一揖,随即笑道,“这边风尘大,县主怎的站在这里?”
“我这不是想和郑大人你提个醒么?”凌波笑着扬了扬眉,随即单刀直入道,“我刚刚见过伯父。明明白白地拒绝了和崔家老三那桩婚事,想必伯父如今心里头不痛快。郑大人若是没什么急事,此时还是不要进去讨没趣的好。博陵崔氏虽说是世家大族,崔家老三虽说是状元,可姑奶奶我还不稀罕!”
郑攀上武三思之后,仕途正是如日中天。若要说唯一地遗憾,那就是他的出身。这世家都有宗谱,朝中都是聪明人,因此知道他并不姓郑,也并非出自荥阳郑氏的人不在少数。甚至有人当面就敢嘲讽他。所以,崔出身显赫,又比他早追随武三思,他一直都存着比较之意。此时此刻,凌波这提醒在他听来不啻是值得幸灾乐祸的喜讯,当下就露出了趋奉的笑容。
虽说心里头高兴,但他转念一想又有些疑惑。如今朝廷官员都愿意迎娶五姓女以抬高门第身份,而女子倘若能嫁入五姓豪门,同样亦是莫大的骄傲和荣幸。凌波纵使是县主,那崔家老三的名头他也听说过。门第容貌才学都不辱没了她,为什么拒绝得什么干脆?
“县主金枝玉叶,区区状元算不得什么,自然还能挑到更好的。只不过。看县主的模样似乎是深有不满,这是……”
“郑大人,你当初在我那里住过,我看着也就和我门下出去的差不多。我和崔如今有仇,以后你在伯父身边可得给我争一口气。若是有机会我一定帮你多多说话。总之你一定得给我压着崔,否则我咽不下这口气!”
郑越听越糊涂,谁知凌波根本不解释,忽然翻身上马就走。那三骑马匆匆离去扬起地烟尘让他连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但这些许不适却比不上他心头的莫名兴奋。他早就听说当初崔能够得武三思看重,内中有凌波的一言之恩,现如今这两位闹翻了,对于他来说岂不是大大的机会?
世家大族算什么,看我这个出身寒门的士子照样把你压下去。更何况这是以有心算无心,还不用明的撕破脸!
四月的天已经没什么料峭寒意,多了几分暖洋洋让人懒散的气息。大街两侧的槐树杨树柳树已经都郁郁葱葱吐出了无数翠绿的叶子,间中种栽地各种花卉也已经是姹紫嫣红。路上的行人们都穿上了轻薄的春衫,而那些富家子弟们则更是衣衫华丽跨马出游,数日前的杀戮仿佛早就从所有人记忆中消失了…………或许说是不得不消失…………因为日子毕竟是要过地。
凌波出了休祥坊。却并没有回家。而是沿着光化大街来到了群贤坊。这里靠近长安西城墙和金光门,算不上最好的地段。但却由于此地破土动工的一座宅子而异常引人注目,因为那是上官婉儿的新宅。历来妃嫔都是幽居深宫侍奉君王,如今上官婉儿这个正三品的婕妤不但把应该是中书舍人干地草诏事宜一体全都兜揽了过去,甚至还像高官一样在长安营建宅第,这是亘古以来未曾有过的奇事。
和武三思那里大兴土木不同,这边虽说也传来了一些敲敲打打的声音,却没有太多的喧嚣和吆喝,再加上四周都是不起眼的安静民舍,更流露出一种高雅幽深来。由于房子还没造好,作为嫔妃的上官婉儿自然不可能像武三思这么大剌剌地时时刻刻前来视察,于是便把这么一桩事情交给了凌波代劳,甚至还不无玩笑地拿出了自己的脂粉钱,说是让她看着情况添几样东西。
“十万钱也就是一百贯,在长安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能买什么?只不过若是放出风声去,大概来送礼的人会挤破头吧!”
凌波望着那初具雏形地门庭喃喃自语了一句,忽然瞥见一旁的武宇似乎有些欲言又止,当下便勾手示意他过来:“有什么话想说就说,难道我的脾气你到现在还不知道?”
若是以前的武宇,一定会老老实实地摇头说不知道,但现在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已经不再是纯粹的木头人了。他露出了一丝情绪化的苦笑,东张西望了一阵方才低声说:“小人只是觉得,县主刚刚和郑大人说地那些是不是不妥当。若是郑大人和崔大人真地斗了起来,万一崔大人恼羞成怒……”
凌波讶异古怪地瞅了武宇一眼,见他鼻子还是鼻子眼睛还是眼睛,依旧是那张英俊的面庞,依旧是那副健硕地身板,她不觉笑了起来:“不错不错,如今你总算是会用脑子了,比他们三个强!我只是暗示郑可以争一争,并不意味着他们会斗得你死我活。这分寸上的问题,那些官员们可比你我在行的多了,而且,这样不是更显得我小肚鸡肠么?”
女人天生就是小肚鸡肠的,只要人人就这么看她,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为官之道便是牵马执镫
凌波正和武宇戏言的时候,忽地听到一阵车轱辘响声,不由转过头望了过去。此时,一辆金路紫油,缀着白红锦络带和帷帐的马车便映入了眼帘,竟赫然是一辆安车。须知安车乃是婕妤方可乘坐,心中惊疑的她还以为是上官婉儿出来了,可那车停稳之后,上头下来的却是一个六旬老妇,旁边尚有一位盛装中年贵妇,却都是她认得的。只是微微一愣,她便连忙上前将那位老妇搀扶下了马车。
那老妇便是上官婉儿的母亲荥阳县君郑氏。由于她当初带着上官婉儿配没掖庭的时候受了不少苦楚,如今身子虽然还算健朗,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