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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衣被送回房间后,便发起了低烧,一直昏迷不醒,时而还说会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胡话,有小丫鬟俯身下去,却听得那一声声叫的,却是“娘亲……”二字。如此反反复复,折腾直到后半夜,烧才渐渐退了下去。
半夜里,辛衣房前闪进一个人影。他慢慢走近,最后坐到了辛衣的床头,低头久久望着她的脸,手指轻抚上她的面颊,怜惜而温柔,原本淡漠而清冷的眸子里也仿佛有了别样的感情。半响,他轻叹道:“辛衣,不要怕。无论怎样,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不知何时,辛衣慢慢睁开了眼睛,待她看清眼前人时,那双倔强的眸子忽然松懈了下来,心中的委屈与惊惧也如海浪般涌来。终于,她投进那个宽厚而温暖的怀抱,低声喊了一句:
“师父。”
只缘感君一回顾
阳春三春,和风轻送,那满枝桠的繁花和着一树的芬芳悠悠随风飘落,如粉蝶儿般扑在了池塘的水面上,水中那淡淡的红,和着翠色的青色,交织在一起,煞是好看。
可是辛衣却没有那份惜春和怜花的心情,她将手伸进了池塘中,用力地擦试着,一遍又一遍,搅乱了那一池青莲,更搅乱了自己的心。她就这样反复地搓揉着,仿佛那手上有许多洗不尽的污秽。可纵使洗过再多遍,她却还总是嗅得见手上那残留的血腥味,仿佛那天的梦魇已在她心头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如论如何,都无法使之消去。
“哼,不过是杀个人而已,有何大不了的,便吓成这样,真是个胆小鬼啊。小蛮子,好好学着吧。这,只是个开始。”宇文承趾的讥笑声从没有象现在这般刺耳,辛衣恼火地弯弓给了他一箭,这才将他赶跑了,可当她放下弓箭,却沮丧的发现,自己是真的在害怕。
身为宇文家的人,她早就知道,面对杀戮,本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更何况,再过一两年,她也会随军出征,到边庭去历练,手上迟早都会沾满鲜血。鲜卑贵族,从来都是马上得江山,刀剑成霸业。这是早就明了的事实。可直到真正要去面对时,辛衣才感到自己的脆弱。原来,她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坚强。无论表面如何骄傲飞扬,也抵不住那取人性命时脑海里瞬间涌上的恐惧。她不敢去想,当这一切真的成为习惯时,会是何种情形。
“辛衣。你是我的儿子,我不许你如此懦弱。”宇文化及在她生病的期间,只来看过她一次,只开口说了这一句话,却足以触痛辛衣心底的伤。她明白,爹爹对她抱有无尽的期许,这宛如一张巨大而细密的网,层层覆缠住了她的心,让她根本无路可退。可,这真的就是自己预定的命运吗?如果可以改变,如果……她还能有另外一种选择吗?
不知何时,辛衣才从水中慢慢抬起双手,十指交缠着,紧紧合拢来。手指,这才传来阵阵火辣辣的痛,可这肉体上的疼痛又怎能抵消她心上的伤。
裤角,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拉扯了一下。辛衣低下头,却看见小雪狼那双绿色的眸子。“是你啊。”她露出笑,俯下身,将小雪狼抱在了怀中,头靠在它软软的身子上,轻轻摩挲,道:“对了,我都忘了,还有你呢。”
诺大的宇文府,除了爹爹那双严厉的眸子,其余的目光都是疏离而冷漠的,哥哥们对她是厌,下人对她是畏,只有待在扶风和小雪狼身边时,她才会忘记那些不安,冰冷的胸口也才会渐渐暖和过来。
“你以后,要对我师父好一些,可不许再闹别扭了。”辛衣笑着说道,小雪狼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躯,似乎想从她怀中跳出。
“你还是不喜欢他吗?”辛衣不解的对上它那深绿色的眸子,问道,“可是,我喜欢他啊,他是我的师父。”
是啊,他是她的师父,是她在受到委屈后可以依靠的人。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小雪狼却突然低叫一声,一溜身,硬生生自她怀中窜了出去,任她怎么唤也唤不回。真是奇怪的小家伙。
午后,天上突然下起了蒙蒙的细雨,淅淅沥沥的,滴在人心头,宛如一曲哀伤的琵琶。辛衣坐在书桌前,手持一卷兵书,看得入了迷。
“看什么呢?”冷不防,手中的书被人送后抽走,把辛衣吓了一跳,待她回过头,却见南阳正站在她身后,歪着小脑袋看那封皮上的描金篆书。
“《兵函玉镜》?这是什么书啊?”南阳将书胡乱翻一翻,柳眉一蹙,当即将书丢回到辛衣手中,道:“还给你,我还当是何宝贝呢?这样沉闷的书,你怎看得下去?”
辛衣拿过书,笑着瞥她一笑,道:“我可不觉得沉闷,这里面好玩的多着呢。”
“好玩的?都有什么?说来听听。”南阳忽然来了兴致。
“以一人之力,调度千军万马,以谋略之思,夺取大势之利。”辛衣合上书卷,缓缓从口中说出这几句来。
南阳奇怪地望着她,楞了半日,道:“我听不大懂你的话。”
辛衣却抬手伸了个懒腰,扬扬眉,道:“外面还下着雨呢,你又偷偷溜出来,待会你的那些侍卫们又会急得到处寻你了。”
“让他们找去罢,本公主爱上那就上那,他们可管不着。”南阳伸了伸舌头,刚露个笑容,但眉宇间又马上拢上了愁云。
“怎么了吗?难得看见你不开心的模样?”辛衣奇道。
“辛衣,你可曾到过江都?”
“江都?”辛衣一怔,说道:“我只听三叔说起过,但却从未去过,那该是在江南一带吧。”
“父皇说,江都有漂亮的琼花,有画阁朱楼,有红桃绿柳……是个美得不得了的地方。”南阳说着说着,灵动的眸子中却似有朦胧的水气浮上,“父皇说要带我去江都游玩。江都,真的比大兴还要美丽吗?”
辛衣望着眉头紧锁的小南阳,心中一动:“那昭哥哥呢?也和你们一起去吗?”
“太子哥哥身体尚未痊愈,不能远行。”南阳蹙起了眉,用手托着下巴,闷闷不乐:“江都再美又有何用?看不见太子哥哥,也没有人陪我解闷。倒不如待在这里自在。”
原来杨广还是定下了南巡事宜。经管早已经从王世充口中听过了这个消息,但是辛衣还是忍不住的怅然。
她望着小南阳哭丧的脸,忽然娥眉一展,抱起双手,笑道:“瞧你,哭哭滴滴的成什么样子,这分离聚首,如落叶花开,再自然不过,有什么了不得的。去了,又不是不回来。”
“那你可要等着我啊。”南阳一边抽泣着,一边揉着眼睛,道:“在我回来之前,不可以认识别家的女儿,不许忘记我。可要记得,我要做你的将军夫人。”
辛衣望着她哭得皱成一团的小脸,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得窗外传出一声裂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碰落在地面上。
辛衣眉一皱,推开窗,却正好和窗外一人照了个正面。一时间,双方都楞住了。
“宇文承基,你在这里做什么?”辛衣没好气的问道。
宇文承基神色慌张,脸涨得通红,当下便要拔腿离开,可下半身仿佛被什么东西拖住了似得,动弹不得。辛衣正在诧异,探头一望,却见一个白色的小身影蓦地朝宇文承基身上扑去,快如电光火石,只听得宇文承基发出一声惨叫,手上流出了鲜血,眼见他右臂上那尚未痊愈的伤口旁又多了一个伤口。
“小雪狼。”辛衣大喝了一声,“住手。”
小雪狼听得辛衣的训斥,不情不愿地从宇文承基身上跃下,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将尖尖的爪子按在了松软潮湿的泥土上,用凶狠的的目光盯着宇文承基,喉咙中不断发出低低的嚎叫声。
“雪狼?这是那匹雪狼?”宇文承基待看清偷袭者的面目之后,眼睛里好似要喷出火来,退后几步,恨恨说道:“好你个小蛮子,你竟敢在家中偷偷豢养狼,还纵狼伤人!我要去告诉爹爹,宰了这小畜生!”
辛衣冷哼一声,轻轻一按窗轩,纵身跳出房间,一手抱起小雪狼,满不在乎的说道:“是吗?那你就去告状好了,看看最后哭的是谁。”
“你、你,你给我走着瞧!”宇文承基一跺脚,走开了。
那方小南阳已惊呼着扑了上来:“好可爱的小白狼,辛衣,给我摸摸看。”
可她的手还没有触碰到小雪狼的身子,就见它一个扑闪,从辛衣怀中跳出,瞬间便消失在了草丛中。辛衣无奈地看南阳一眼,道:“这小东西,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这般暴躁。”
南阳望她一眼,忽然道:“是不是思春了?”
辛衣正端起茶杯饮茶,刚喝了一口,忽然听得这一句,一口水没收住“扑”的一声全喷了出来,她哭笑不得地望着小南阳,道:“你,从那里听来的这市井粗俗之言,胡说些什么啊。”
半夜里,辛衣被一阵阵的狼啸声给惊醒了过来。待她披衣起床,推门出去查看时,却是静谧无声,月寒如水。她疑惑地围着院子转了几圈,也不见什么异象,只好闷闷地回屋睡觉。
月光隔了窗户洒进屋子,辛衣吹熄了蜡烛,刚躺上床,忽然抬头蓦然望见窗纸上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在月光下,清晰异常。她跳了起来,一把推开窗,唤了声:“小雪狼,是你吗?”
屋旁的草丛轻轻晃动。
那个小小的影子瞬间消失在了夜幕中。
辛衣站在窗边,呆住了。
这几天,辛衣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心绪不宁,甚至在练箭时射偏了靶心。她有些恼火地走到箭靶前,拔出那枝射偏的箭,随手扔在了地上。
她再走到丈开外,挽弓搭箭,抬手一扬,箭稳稳地射在了靶心的位置。再抬眸时,这才发觉宇文化及不知何时已站在了她旁边。
“爹。”
宇文化及目光轻扫一下箭靶,微微颔首,道:“我前日听得承基说,你私下里养了一只雪狼,可有此事?”
辛衣点点头,并没有打算否认,答道:“确有此事。”
宇文化及端详着他的这个“儿子”,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让人察觉的笑来:“原来你早就已经带回了猎物,为何不早告诉我呢?”
辛衣眼睛盯着手中的羽箭,却没有答话。
“看好你的猎物,不要再让别人抢了去。”宇文化及说完这句,转身踱开了。辛衣望着他的背影,琢磨着他话中的虚实,原本抿紧的唇角也慢慢舒展开来,抬起头,露出了笑容。
有了父亲的默许,小雪狼便不用再整天躲躲藏藏了。可是,当她急着想看见小雪狼时,却怎么也寻不见它的踪影。以往,小雪狼有时候会自己跑出去觅食,几天不归也是常有事情,但是这一次,她自己不知为何竟会如此慌乱。
“师父,师父,您有没有看见我那只小雪狼?”辛衣气喘吁吁的扶着门,大口的喘气,一时跑得太急,好半天才缓过气来。她已经将自己的府邸翻了个天翻地覆,也没有找到小雪狼,情急之下,竟找到扶风的住所来。
扶风此时正坐在后院的梧桐树下,身边有一童子正摇了蒲扇,煽火煮茶,院子里尽是淡淡的茶香,他端起茶杯浅浅地酌了一口,缓缓道:“你真的想见它吗?”
“当然想啦。”辛衣奇怪地望着扶风,答道。
扶风放下茶杯,眉头轻轻一蹙,对童子道:“这水已经淡了,以后不可再用。”童子道:“这是去年的雪水,后窖还存有一坛上年的雨水,可要为先生换过。”扶风摇头:“淡了的。不必强求,就随它去罢。”这话,虽是对小童说的,但是他的眸子却一直望着辛衣。辛衣只觉得他话中有话,但是却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