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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药苦口,想你堂堂的大将军,连这点苦也怕吗?”李世民笑了。
“谁说我怕了!”辛衣仰起头来,将药一口喝干,一擦嘴角,将碗重重在案上一放,“我喝完了!”
“好!”李世民笑了,又递上一碗,道:“还有!”
等好不容易将药都喝完,辛衣那好看的眉几乎已经快要拧成麻花。
“来人啊!”她高声叫道。
帐外已有人闻声进来。
“传令下去,大军拔营,即刻出发。”
“是!”
卫兵闪身出帐,顿时听得悠长的号角声响遍了全营。
李世民急了:“你还在病着,怎么能急着行军!”
“军情这样紧急,哪里还有时间休息?再说,这点小病,有什么大不了的?”辛衣站起身来,舒了舒手臂,原本松弛的神色渐渐收紧起来。
“你啊,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要强。”李世民苦笑着摇摇头。
可是,这样才是宇文辛衣吧。永远都那样骄傲,那样灼如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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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沉的角号声在天际之间“呜呜”的响着,激昂而悠长。
士兵们紧急地集合整装,跨上战马,在各营指挥使的号令下有序往前开进。
辛衣刚骑上马匹,视线就与高子岑撞在了一起,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惶惑,慌慌地避开对方,仿佛在逃避着什么似的。
辛衣心里的火顿时随着脸上的滚烫而至,她挥动手中的马鞭,大喝了一声“驾!”一骑率先冲到了前头。
高子岑望着她的背影,眼眸里闪过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高大哥!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么关心将军!”罗士信纵马过来,笑嘻嘻的对他说道。
高子岑脸色瞬时变了一变,却没有说话。
“开始还真把我吓了一跳,后来我才知道,你是带将军去看病,原来你这么够兄弟,哈哈!”罗士信拍拍他的肩,孩子气的脸庞上满是笑容。
“兄弟?”高子岑嘴里重复着这个词,握着缰绳的手却不由自主地收紧起来。
他大概,真的是疯了。
不然,他怎么会脑子里全是她微笑的模样,日日夜夜,无法停息,就如同滋长的毒草一般,时时折磨着他,吞噬着他。
这个骄傲而又自大的少年,他不是讨厌她吗?
他不是那样恨她吗?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心开始变了。变得,几乎连他自己都快要不认识自己。
意气风发的她,英姿勃发的她,俊美娇艳的她……一个个数不清的“她”慢慢的侵蚀了他的思绪,占满了他的视线,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才不是我的兄弟!”他闷闷的说道。
“不是?可你明明……”罗士信惊异地说道。
“我说不是就不是!”高子岑怒道,一别马头,往前急行而去,将满脸惊色的罗士信远远甩在了身后。
隋军一路疾行,逐渐向洛阳靠近。
七月二十日,杨玄感接受了李密、李子雄的人建议,解除了对东都的包围,率军西进,准备夺取关中,妄图据险而守之。
这一图谋,本就在辛衣等人的意料之中,此时听得探子来报,她只是颔首一笑:“他果然改变了策略。”
李世民道:“关中之地,乃大隋之根本,如若失守,势必动摇全局。杨玄感弃洛阳而往大兴,当有背水一战之意,我们必需抢在他计谋得逞之前,断其去路。”
“不错!”辛衣点点头,伸手往地图上一指,道:“此处是弘农宫,杨玄感如要进攻大兴,此处乃必经之地。当地驻守的是太守杨智积,此人一向足计多谋,定然会想方设法拖住敌军。”
“可如果他挡不住杨玄感怎么办?卫文升几万大军都拦不住他,这一个小小的弘农宫又能有多大作用?”罗士信急急问道。
辛衣道:“他当然挡不住杨玄感,此战必败无疑。”
“那……”
“三天,他只需要拖住杨玄感三天就够了。”
“三天?”
“三天之后……”她的眸子抬起,看向沉沉的天际,唇角露出一丝笑来,“便是决战之时。”
我自横刀向天笑
杨玄感,自小就是个不大一般的孩子。
他不爱哭,也不爱笑,总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呆在角落里,也不与人嬉戏玩耍。
无论是学步、说话还是读书、识字,杨玄感都要比同龄的孩童慢上许多。时人都以为这个孩子多少有些痴傻,于是连连叹息。只有杨素不以为然,他对众人说道:“我的儿子,迟早会出人投地,他绝不是个傻子。”
枭雄一般的越王杨素,自然不会有一个输于人后的儿子。他坚信这一点。
杨玄感非旦不傻,相反,他相当聪明。年纪稍长,他的才学便已经不亚于当时的一流学者,而且擅长骑射和武艺,勇猛过人,哪里还见半分幼年时的滞钝。很快,这个年纪轻轻的贵族少年,便官至柱国,父子上朝时并列,同为二品,一时被传为佳话。
可是一个太聪明的人,往往都兼有过多的自信与骄傲。
杨玄感自然也不例外。
他自起兵反隋以来,震臂一呼,天下从之者如流,军队迅速从几万人扩大至几十万人。众人的拥戴、连番的大胜,让他渐渐失去了应有的警觉与防备。
而杨智积就正是利用了他的这一弱点。
反隋大军刚刚离开洛阳行至弘农宫,弘农太守杨智积便登上城陴大骂杨玄感。杨玄感果然被激怒,加上百姓们都说弘农宫防守薄弱,而且有大量存粮,应该攻取,于是他下令围攻弘农宫。李密劝阻道:“我军凭借谣言入关中,兵贵神速,况且追兵将至,怎能停留?若前不得占据关口,退无所守,大军一旦溃散,怎能自保?”杨玄感不从,率军攻城。他采以火攻,放火烧弘农宫的城门,却没想到杨智积从城内向外放更大的火,叛军的士兵根本就无法进城,一连三天,都没能攻下城池。
这时,杨玄感才下令放弃弘农宫、引军西进,但却已经丧失了最为宝贵的三天时间。
时机一失,追兵又至;情势骤然而转。当叛军到达阌乡时,被宇文辛衣、宇文述、卫文升、来护儿、屈突通五路大军齐齐赶上,对之形成围攻之势。叛军且战且退,狼狈万分;一日内三败。
杨玄感的好运气,已经用到了尽头。
八月初一,皇天原。
这一日,天空的云层很厚,灰蒙蒙的,看不到太阳,显得有些清冷。河水轻轻地拍打着两岸低矮的灌木,河面上的风很大,厉啸着,从树梢上掠过,翻卷起平原上的层层绿浪,远远望去,就如同大海上汹涌的潮水。
“呜——呜——”
突然,凄厉的报警号角声响彻了整个反军大营,惊起宿鸟成群,杂乱无章的穿过树林,盘旋于高空。
“不好了!不好了!回禀大将军,敌人的骑兵,敌人的骑兵来了…………”一个惊慌的士兵急急冲进了杨玄感的营帐,浑身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
杨玄感与李密同时脸色一变。
隋军追兵竟然来得如此之快;步步紧逼,完全不给他们半分喘息的机会。
杨玄感急声问道:“有多少人?”
“数不清,数不清……”士兵脸色煞白。
这方话音未落,眼看又有几个士兵冲了进来,一个个面如土色,紧张地喘不过气来:“禀将军,敌人的骑兵突然从我们的背后杀了过来;……”
“传令下去,立即列阵!准备迎敌!”
杨玄感握紧了拳,大步走了出去。他没有再回头看身后的李密一眼。当初,他没有听从李密的劝告,失去了先机。如今,他除了奋力一博,突出包围,再无他法。
轰天的战鼓声轰醒了沉睡的大地,死亡的阴影顿时笼罩了整个平原。
不多时,只听得隆隆的铁蹄声由远及近,从各个方向次第响起,盖过了鼓声。初时如曳地沉雷,在遥远的天边鼓动,及近一转而为天河倒悬般的暴风骤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敌人来了。
地平线上,隋军的骑兵大军排成整齐的队列,飞速奔驰,以汹涌澎湃之势在旷野上涌动,起伏之间,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之声,排山倒海一般,轰隆隆地碾压过来,仿佛要将它面前所有的一切都碾成尘土。
这是一个雁型的冲锋阵列。
长矛兵在前,战刀兵在后,弓箭兵跟随。
此种阵形,前锐后张,延斜而形,连贯左右,利于周旋,中央精锐迅速插入敌阵,形成突破后,两翼鼓噪而进,继续扩大战果。喜欢使用这样阵形的人,永远都是将进攻放于防守之上者。无畏而自信,血性而果敢。
这,是少年的天性。
冲在最前面的,正是这样一个黑袍的少年将军。
她,就是整个阵形犀利的雁头。
“中军退缩防守!”
“弓箭手上前!准备!”
杨玄感高声指挥着,心随着地面越来越强烈的震动几乎要跳出胸腔。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一百步。
“放——”杨玄感手一挥,一声大吼,顿时万箭齐发。
密集的长箭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凄厉地啸叫着,朝着蜂拥而来的骑兵射去。霎时,乌云钻入波涛汹涌的浪尖上,化作一团团的水花四射飞溅,随即融入了浪涛中,无影无踪。
大隋轻骑兵以三百人为一横排,一字排开大约六百步,纵深更长,前后大约相距一千步以上。面对如此庞大的冲击阵势,多少长箭投进去,都是泥牛入海,荡然无存。
铁骑依然在狂奔,而且速度越来越快,犹如山崩地裂一般,惊天动地,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前进的步伐。
“放箭——”
“再放,给我射——”
“密集攻击!”
杨玄感被眼前排山倒海一般汹涌扑来的铁骑震骇了,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眼睛里的绝望更加强烈。他疯狂地叫起来,一遍又一遍地叫着,额头上的青筋剧烈地跳动着。
两军已经是那样近了,近得几乎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对方脸上那凛冽的杀气,轰隆的马蹄声几乎将大地的躯体全部震碎。
“杀啊——”
冲在最前方的黑甲少年发出一声高喝,挥动的战刀在阳光下折射出一个巨大的火球。
“杀——”她身后的战士们齐齐发出声声应和。
“杀——”李世民、高子岑、罗士信、钱士豪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发出了震天的呼声。
士兵们纵声狂吼,带着满天的烟尘,卷入了叛军的方阵之中。
两军一接触,顿时血肉横飞,尸横遍野。
闪电般的刀光剑光,每一起落,便有成排成排的、或戴着铁盔的头颅,在刀砍剑劈下消失,滚落到马腿人脚错杂进退的草地上。
失去主人的战马,披散长鬃,悲戚嘶鸣,一群接一群地从雪崩般的鏖战中离阵出逃,在这战云兵火背景之下,恍如地狱的鬼马,看得人惊心动魄。
隋军士兵就象决缇的河水,暴虐的洪峰,凶猛地撞击着敌人的阵势,疯狂地砍杀着,肆意地吞噬着。前浪刚刚打过,后浪汹涌呼啸而来,一浪高过一浪,没完没了地冲击着,每一个浪头都是雷霆万钧的一击,带走了数不尽的鲜血和生命。
武器撞击在一起的金铁交鸣声,士兵们鏖战时的吼叫声,临死前的惨叫声,浑厚猛烈的战鼓声,激越高昂的牛角号声,战马奔跑撞击的轰鸣声,痛苦之下的悲嘶声,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在蓝天下,尘雾里,随风飘荡在空荡荡的大平原上,浓烈的血腥味冲天而起,熏得面色苍白的太阳头昏脑涨,躲进了一片厚厚的云层里。
辛衣的身上,已经沾满了敌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