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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的!你这兔崽子不想活了,居然敢跑。”
空中猛地刮过一道疾风,几名官兵还没有反应回来,身上却已经狠狠吃了几鞭。
“你们才是不想活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欺辱百姓。”
官兵们愕然抬头,待看清楚马上之人时,当即吓得跪了一地:“小人该死,没看见宇文将军。”
辛衣冷笑一声,“滚下去,休要脏了我的马蹄。”
官兵诺诺地边退边跪,眼睛却一直盯着那小童。
辛衣拍拍小童的头,笑道:“你走吧,他们不敢追你的。”
“可是……”小童战战兢兢地抬头望了一眼那些官差,身体犹在发抖。
“别怕!男子汉大丈夫,行于天地间,又有何畏。去罢!别再被人抓住了。”辛衣柔声道。
小童含泪点点头,突然跪倒在地,朝辛衣磕了几头,往远处奔去。几名官差也不敢追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远。
辛衣眼光移向这方,忽然寒光一闪,厉声道:“这些人所犯何罪?”
被她的眼神一扫,官差顿觉身上寒气直冒。
“回将军,这些都是追查出的杨玄感这个反贼的余党。”
那些被缚的百姓闻言发出一阵哭喊声:“冤枉啊,我们可不是什么叛党,大老爷,我们冤枉啊。”
“把他们都放了!”辛衣怒道。
“放了?”官差们都吓了一跳,“将军,这些人可都是叛党啊!”
辛衣冷哼一声:“我说放了,你们没听见吗?”
官兵们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正在为难间,忽然听得有人说道:
“宇文将军!这些人可都是我奉旨捉拿的犯人,怎能说放就放!”
辛衣皱起眉,回头一看,却见一人从轿中走下,深目高鼻,鬓发卷曲,却是许久不见的王世充。
“原来是王大人。”辛衣冷冷一笑,“你说他们是犯人,可有经过审讯?”
王世充目光中看似谦卑,却隐隐透着乖戾之气,叫人不舒服至极:“带回衙门,下官自然会开堂审讯。”
“既然还未审讯定罪,那他们现下就不是什么犯人。”
“他们之中很可能藏有杨玄感的叛党,自然需要带回去仔细审问,再做定夺。
“哼!”辛衣冷笑道:“我看这些人一个个身无缚鸡之力,有幼龄孩童,还有老人女子,明明都是些寻常百姓,不知道王大人因何而将他们定为叛党抓回?”
“圣上旨意,做臣子的惟有尽心竭力,不致错过一个可疑之人。”王世充虽然一直在笑着,脸上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笑意,透出的是冷冷的阴鸷。
“好一个尽心竭力!”辛衣哈哈大笑起来,眼睛里的寒冰却顿时凝聚了,“放了他们!”
“宇文将军!”
“有何后果,我宇文辛衣一人承当!”那话语掷地有声,回荡于人群之中。
王世充又惊又怒,他抬头望着这位傲气冲天的少年,手上的青筋却因为竭力的忍耐而暴显了出来。
半响,他抬起手,说了一声:“放人!”
得救的百姓,个个喜形于色,纷纷涌到辛衣马前不停拜谢。
辛衣只是微微点头,目光却掠过人群,看着远处的王世充,此时的他,面色难看至极,没有再掩盖眼中的恨意。是的,他恨。只是,他不敢。
眼前的宇文家权如山,势如海,又怎是他能惹得起的。
王世充一拂袖,悻悻往轿子走去,刚要掀轿帘,忽然感觉背后传来一阵疾风,遍体生寒,当即心中一惊,急急转过身去一看,却见一只黑色羽箭卷着犀利的寒风,如流星疾驰,披面而来,大惊失色之下,羽箭已经直直自他发髻贯入,发簪顿时折断,乱发披了他满脸。
“有刺客!有刺客!”王世充大喊起来。一旁的官兵早已经冲过来将他围住,剑拔弩张,惊慌地环视周围。王世充一头冲进轿内,再也不敢出头。当下急命起轿,在官兵的保护之下撤离街市。
周围的百姓见状,无不掩嘴偷笑起来。这个王世充几日来一直在城中到处抓人,早就为百姓所痛恨,现在见他当众出丑,正是大快人心。
辛衣策马行到街市口的小巷,展颜笑道:“出来吧,还躲什么?”
话音刚落,一个少年已纵马而出,立在她面前,剑眉轻扬,长弓在手,满天的阳光都似落入他的笑容之中。
未妨惆怅是清狂
“转眼已经是冬天了,这一年,过得这样快。”
洛水岸边,柳疏黄落,河水清瑟,入手滴滴微寒,河面上仿佛笼罩着一层缥缈的轻纱,那淡淡的烟云在浓雾里飞舞、弥漫着。浓雾下,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
两个少年,就坐在岸边的草丛中,凝望着那满是烟色的江面。
方才他们还那样畅快地笑着,现在却已经安静了下来,是时,脸上的笑意未去,心中的豪气未消,她却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他不由地楞了一下,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她。
初冬的风,夹裹着丝丝寒气。虽然有些冷,但空气新鲜,沁人肺腑,酷似花香。辛衣深深地吸进一口,却觉得甜丝丝,冷冰冰,爽快到心底。她迎着风舒了一舒双臂,看似懒洋洋的,眼睛里的锐气却依然那样锋利逼人。
李世民笑道:“你这家伙,今日倒是逞了回英雄。私放叛党,究论起来可是大罪。”
辛衣轻哼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那你呢?偷袭朝廷命官,其罪可诛。”
“我是无名小卒,反正前面还有你这个宇文大将军挡着,横竖又怕什么呢?”
“我若有事,你也别想跑。”
“好,要死就一起死。”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又黑又亮,两道英眉跟着舒展开来,好看极了。
“谁要同你一起死!”
辛衣瞪他一眼,却怎么也凶不起来。
河水轻轻地流淌着,夕阳照在河面上,泛起鱼鳞般的红光,映在他们轻仰起的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俊逸风流。
“好好的洛阳城,都快要被那些人折腾得不象样子了。大街上尽是官差与衙役,只要见到有不顺眼之人,不管是老人孩童,一律视为叛党抓回大牢。”辛衣愤愤说道:“尤其是这个王世充,以抓拿乱党为名,邀功于圣上,在他手上惨死的无辜百姓不计其数,自己却一路升官获赏,简直就是无耻之极!”
“下次再遇见他,可要我帮你射他个透明窟窿。”李世民笑道。
辛衣伸手冲他便是一拳,“我在说正经的,你还开玩笑。”
李世民平白中了她这拳,脸上的笑变成了苦笑,道:“你小子还真动手啊。”
辛衣白他一眼,脸上却有得逞的笑。
“好吧,说正经的。”他忽然面色一正,道,“这几日,你可听说过一首歌谣。”
“什么歌谣?”辛衣奇道。
“长白山前知世郎,纯着红罗绵背裆。长槊侵天半,轮刀耀日光。上山吃獐鹿,下山吃牛羊。忽闻官军至,提刀向前荡。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李世民缓缓念出这首歌谣,语调间竟有种异样的肃穆。
辛衣耳听得那词句,却小小吃了一惊:“这歌谣,是何人所做?”
李世民笑道:“一个反贼。”
“反贼?”
“一个象杨玄感一样的反贼。”他在说出“反贼”这个词时,语气中并无鄙夷之意,“如今乱的不仅是洛阳,我听说,现在四方都出现了民众的骚乱。继杨玄感之后各地蜂拥揭竿而起者,不计其数:梁郡韩相国、余杭刘元进、吴郡朱燮、晋陵管崇,彭城张大虎、东海郡彭孝才、唐县人宋子贤、僧人向海明……”每念出一个名字,他的脸上就多一份凝重,这凝重也影响到了身旁的她,渐渐地,两个少年都掩去了脸上的笑容,心头慢慢涌上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我原以为,只要扑灭了杨玄感的反军便结束了一切的纷乱,想不到,这只是一个开始。”辛衣神色有些黯然。
“这乱,是扑不灭的。主上无道,不以百姓为念,天下骚扰,死辽东者以万计,聚众而起又何如?”李世民忽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辛衣依稀记得这是杨玄感起事诏书中的一句话,心中不由一动,道:“你……”
他望着她有些惊慌的眼睛,下颚微抬,笑容朗朗,整个人身上有灼人的光芒,道:“怎么,你怕了?”
他一双眼亮得灼人,映着月华,清晰照出她的影子。辛衣楞楞地望着那双眼睛,却忘记了回答。
“自从杨玄感死后,我就一直在想一件事。”他回望着她,眼睛里的光彩是那样灼热而耀眼,“这天下,岂非是一人之天下?主上无道,凡有能者尽可取而代之,不分贵胄贫贱,不论出身高低。比如说,你。比如说,我。”
他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听在她耳里却是如平地响雷一般振聋发聩。
“取而代之?”辛衣口中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目光却被李世民牢牢攫住,动也动弹不得。
他的脸庞,笼罩在如血的夕阳下,那如刀琢斧削般的眉目,彰显出一股浓烈的霸气来。他的眼眸里,蕴藏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顽执,热切而张扬,就像被夏日正午的阳光照在脸上,让人睁不开眼的灼烈,有着淋漓的痛快和慑服。辛衣心中忽然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激荡,不能自已。
“笨蛋!”她咬牙说道:“为什么对我说这个,我是大隋的将军,你就不怕我……”
“这话,我只告诉你。因为,我相信你。”他低声说道,她楞住了,不多时,却又皱起了眉头。
面对她的怒气,他不禁莞尔。不知道为什么,他居然喜欢上了她生气时的模样,那晕红的脸颊,蹙起的娥眉,不规则的呼吸……只有这时候,这个倔强的少年才会象一个孩子一样,失控,发怒,却是那样率真而透明。
“你可知道,说这样的话,会有怎样的后果?”
“我自然明白。”他的双眼越发幽黑,深不见底,似笼罩了浓雾,缓缓昂起下鄂,眉宇间隐隐有傲然之气,“可是,那又怎样!”
辛衣楞楞地望着他,忽然轻轻吁出一口气,双眉渐渐舒展开来,烟云拨开处,澄清如明镜,喃喃道:“不错,那又怎样。”
骨子里,他们都是一类人,不管说出怎样惊世骇俗的话,做出怎样轻狂而莽撞的举动,她都明白,勿需多言。
他大喜,忽然一把揽过她的肩,笑道:“我就知道,你能懂我。”
辛衣没提防,身体已被揽在他的臂弯中,他的气息,那样浓烈而灼热,将她全身紧紧包裹,他的笑容,是那样明朗而温暖,仿佛有淡淡光华自他眼底焕发,她竟有片刻的失神,直到他爽朗的笑声自耳边响起,她这才醒悟过来,脸上顿时涌起阵阵臊热,有些狼狈地甩开他的手臂,大声道:“你做什么?”
李世民微微一楞,既而又大笑起来,那笑声荡漾在江面之上,惊起了阵阵波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的青石。
“你这家伙,居然也会这样窘迫,真是难得啊难得!”
“你还笑!”她恼了,抡起手来又是一拳挥过去,却被他轻易躲过。拳,落在他温热的掌心中,瞬时便软了下去。
李世民慢慢凑近她的脸,漆黑而黝深的眸子里,尽是笑意,她的身子却微微地颤抖了起来。
“你……做什么?”
他眉一扬,问道:“你怕什么?”
“谁说我怕了!”辛衣一挺胸膛,不甘示弱地对视着他。
他却笑得更加欢畅:“有一句话,我早就想问你了。”
“什么话?说!”
“你可愿意,当我的兄弟?”
“兄弟?”辛衣当即有些发瞢。
“我们那么投缘,不如就此结成异性兄弟。”李世民拍拍她的肩,开怀道:“可好啊?宇文贤弟。”
辛衣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