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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张将军,好好打几场漂亮仗,可不许丢我的脸。”
不知怎的,罗士信的眼睛忽然有些潮湿,脸上隐隐有依恋之色,“将军,这些日子来,你教了我很多东西,士信永远记在心里。”
“好啦!我们从军作战之人,不说那些个离愁别绪,这就走罢!”辛衣笑着推他一下。
罗士信翻身上马,双手抱拳,说声:“将军,我走了!”音尽处,竟有些哽咽。只见他策马扬鞭,大喝一声,胯下骏马长嘶一声,振鬣而起,泼啦啦撒开四蹄狂奔,追风逐月般疾驰而去往前方驰去。
“好兄弟!保重!”辛衣望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说了一句。
远处烟色正浓,瞬时便将那一人一骑包裹在了白茫茫的雾气中。
辛衣转过身,刚要举步,却见身后的小山坡上站有一人,冷冷看这方,唇角紧绷,却掩不住眉宇间那一抹关切之色。那人,正是高子岑。
“这小子。”辛衣微微叹一口气,走上前去,道:“你既来了,为何不现身?”
辛衣知他与罗士信交情甚好,这家伙明明就不舍得好友远行,现下却偏偏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我这样见见他便够了,多余的话我也不会说。”高子岑面对她的注视,似乎有些不大自在,见她越走越近,呼吸却也跟着骤然急促起来。
辛衣有些诧异的望他一眼,道:“前些日子没有见你,听说是病了,如今可见好了?”
高子岑身体微微一震,神色忽然窘迫起来,道:“早没事了。”
“你小子,也真会折腾,还嫌身上的伤不够多么?”辛衣皱皱眉,望望他的脸色忽然又有点想笑,说道:“走罢,天色不早了。”
夕阳余晖斜照在苍茫大地上,远山雄浑,隐约有云海翻涌,山峰的轮阔被夕阳勾勒上淡淡金边。她沿着那铺满枯叶的夹道往前走去,听得身后静了片刻,尔后一串沉重的步子响了起来,不快不慢,跟在她后面。
“你为何要留在这里?”
“没有缘由,本少爷就偏偏喜欢这里。”
辛衣闻言,心里先骂了这臭小子一句,既而嗤声笑道:“依我看,你是舍不得那温香软玉的旖旎之乡吧。”
只听身后“咔嚓”一声,显然是一枝段枯被他的鞋履踏上,顿时断成了几截。
“不错,这里的美人,个个风姿绝代,娇媚无比,可比大兴的更加够味。宇文将军莫非也有此兴致,要不要跟我去见识见识。”那语调尽是调侃,显然是想记了辛衣那日的狼狈。
辛衣嘴角抽动了几下,好不容易才将那要动拳的念头压了下去。这臭小子,最好别再挑战她的耐性,否则……
二人一前一后,默然走了一段路,算是暂时相安无事。
“你……和那个南阳公主,很……要好么?”身后的人,忽然闷声问出一句,弄得辛衣有些没头没脑。
“你说南阳?是啊,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说不定,再过不久我们还会结成姻亲。”辛衣脸上扬起了笑,这些日子,她眼见得南阳与三叔情意一天深过一天,想来赐婚也是迟早的事情,过不久,自己恐怕就要改口喊她小婶婶了吧。
说完这句话,身后却忽然没了声响,一片死寂。
她转过头,却发现他就站在自己身后,动也不动,她的面颊几乎要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近得可以触及彼此的气息,她连忙退后几步。他却只是望着她,眼底似有两簇幽幽火焰,那刀琢斧削般的眉目依然冷峻,唇角还紧紧抿着,仿佛在与谁赌气一般。
气氛,忽然之间有点儿怪异。
辛衣从没见这样的眼神,就仿佛什么东西被生生从心里剜出一般,有点儿痛,有点儿惊,有些儿迷惘。
“怎么了?”
他扬起下巴,对着她,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中挤出一般:“那倒要恭喜宇文将军了。”
“恭喜我?”辛衣匪夷所思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双眉几乎绞在了一起。这小子,到底在说些什么啊?为何每一次与他说话,这是这般困难。
她正要说话,忽见远处一骑,飞驰如电,往此处而来,转瞬遍至,待见那马上之人,却是自己府中的护卫。来人急急跳下马来,俯地禀道:“三少爷,老爷正到处找您,请速速回府。”
“出什么事了吗?”
“太常卿忽然被皇上处死了。”
“太常卿?”
如血的夕阳下,两个少年的脸上却似投下了一片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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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常卿——高颎,乃是大隋赫赫有名的开国老臣。
开皇八年,隋出兵伐陈,高颎为元帅长史,指挥全军一举灭陈,完成南北统一,以功封齐国公。隋朝建立,高颎任尚书左仆射兼纳言,为当朝首相,当朝执政近二十年,政刑大小,无不筹划,荐引人才,修定隋律,朝野推服,物无异议。这样的治世功臣,却突然被杨广以诽谤之罪当朝诛杀,落得如此结局,着实令人心寒。
辛衣曾在朝中与之数次碰面,她还清楚的记得,那个矍铄的长者温和而严厉的目光。说来也怪,高颎平素都不喜宇文家的人,却偏偏对她有些另眼相看。这其中,亦有赏识少年将材之意。
“辛衣,你速速令兵前往太常府,抄办高颎满门家属。”宇文化及脸上挂着冷冷的笑,忽然加重了语气:“不要叫放跑了一个。”
“爹,高颎究竟所犯何罪?”辛衣忍不住问道。
“他的罪,在于他太过聪明。”宇文化及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身来,“他对朝中的一切,都看得太过清楚,偏偏又不自量力,妄图去改变。”
辛衣望着父亲的笑容,身体内却升起了一股刻骨的凉意,那凉意慢慢顺着她的血液蔓延至四肢,一点一点渗了进去,直至她的骨髓。
“他是我们宇文家的敌人。除掉他,只是迟早的事情。我只是抓住了一个机会。”宇文化及冷冽的眸子投到她身上,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
“这,只是个开始。”
辛衣领了五百兵士,往太常府而去。
路上,她的眉一直郁郁地结着,没有舒展开过。
“高子岑!”她忽然唤了一声,高子岑转过马身,靠了过来。
“传令下去,令士兵在离太常府百步时便齐声呐喊,声音越大越好。”
高子岑惊讶地望她一眼:“你……”
“不必多问,照做就是。”
她的握着马鞭的指节有些隐隐透白,语气却是那样威严。
“得令!”高子岑一扭马头,往前奔去。他明知道如此行事,是私纵犯人,可是,她若敢做,他又有何惧。
辛衣的嘴角却挂上了一缕苦笑。
她明白自己的心软,终会成为致命的硬伤,每一次,她却还是重蹈覆辙。但即使自己这样做了,于事又有何用。父亲说的对,这场斗争才刚刚开始,即使她想逃,却也已无退路可去。
“捉拿高颎满门家眷,别让他们跑了!”
还没到巷口,士兵们就高声纳喊起来,那声音沿着空旷的街道传了出去,愈发显得响亮,路旁的百姓闻声顿时惊恐地四处逃散,无人再敢靠近此地。
又候了片刻,辛衣才命破门而入。
原以为,府内已经空空如也,却没料到,门开处,袅袅的香烟氤氲弥漫,满座衣冠胜雪。
庭院之内,尽是身披麻衣之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面对着鱼贯而入的士兵,脸上毫无惧色,定若闲庭,竟无一人逃逸奔走。
“你们终于来了。”当中一个手捧牌位的白衣妇人淡淡说道,语气平静而萧然,就如同对面站着的只是寻常的客人。
辛衣于马上逼视众人,目光如霜刃,一张面孔煞白得怕人,有些懊恼地握紧了马鞭,“你们,明知道我们要来,为何不逃?”
“老爷含冤而死,我们岂能独活”,听见那妇人惨然一笑,道:“自当追随于九泉之下,随伺左右。”
她的眼底笑中含泪,那几句话说得凄婉而坚毅,人人俱为之动容。
一刹那,辛衣的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上,有股陌生而熟悉的情绪在其中翻腾、搅弄,几乎压得她透不过气来。
“岂能独活”,“岂能独活”……
……
“你若死了,我岂能独活。”
这几句话在她脑海中反复回荡,那消逝的记忆于眼前缤纷飞掠,化作流光明彩,依稀韶年如梦。
是谁,曾经那样哀伤的望着她。那眼底的悲伤,深邃而凝结,无奈而决绝。
是谁?
是谁?
明明近在咫尺,却转眼散成余霞,消逝殆尽,无处寻觅。不管她如何挣扎,也看不清那近在咫尺的面容,触不到那曾经熟悉的过往。
“你怎么了?”高子岑紧声问道,急急伸过手去,抓住了她的手腕,那样用力而霸道的,生生将她从幻影中拖出。
她的身子微微一颤,抬起头来,视线扫过他的脸,竟有片刻的空洞。
“你没事吧?”
她终于望清楚了眼前的人,湛蓝的瞳仁慢慢收紧、沉淀,却缓缓摇摇头,不动声色地将手从他的掌心里抽出。
“来人啊,将他们全数拿下,押至大牢。三日后,悉数处斩。”
路尽隐梦香雪海
“我听说,高颎的家眷,是由你监斩?”
扶风浅浅地品了一口清茶,姿态闲雅,尚余孤瘦雪霜姿。
夕阳描金,绿竹紫茶,釜中的水沸开如涌泉连珠,庭院中弥漫开的尽是茶叶的清香,布衣小童用细竹的小勺舀出一勺水,随即用竹夹在水中旋搅,并将茶末缓缓洒入旋涡中,动作优雅而娴熟。
辛衣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青色越瓷茶碗,看着那茶叶随着水波上下浮沉,眉锋微微酢起,答道:“是啊,太常府上上下下一百多人,尽数处斩,无一活口。”
扶风淡淡看她一眼,道:“你父亲这一着棋,未免走得过于仓促。东风未至,薪火已燃,只怕是欲速则不达。”
辛衣脸色微敛,抬眼望向扶风:“师父,你是说父亲杀高颎是不应该么?”
夕阳落在扶风的脸上,映了竹光,越发显出透明似的苍白,衬了乌黑的眉,挺直的鼻,玄色的衣,怎么看都不像这烟火世间人物。他站起身来,负手而立,道:“高颎此人在朝中威信颇盛,且为人正直不阿,忠于皇室。他若不死,其后必为大患。”
辛衣默然点头。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她自然明白。官场上的争斗,若非你死,便是我亡。从前,她只是个看客。如今,自己的手上也已然沾满了鲜血,再无法置身事外。
“只是,如此行事,难免落人口实,只怕树敌更多。”扶风眼敛半合,那落在辛衣身上的视线,竟有几份忧虑。
辛衣微微一笑:“师父,你是在担心我吗?”
他望着她,目光是那般温润,宛如满池的水色波光,袅袅轻烟,“太常府中并非无人逃脱,这灭族之仇,恐怕会另生祸端……”
“放心吧,师父。千军万马我都见过,还会惧这些吗?”辛衣傲然说道,少年好胜的脾性又被激了起来。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断不可掉以轻心。”扶风知她心性,却是淡淡一笑。
“知道了,徒儿记下便是。”
辛衣跃身而起,走到回廊边,举目望着那一方渐渐暗下来的苍穹,舒了舒手臂。一阵北风吹过,院中的梧桐树落叶纷纷,有几片恰被风吹得贴上脸庞,她刚想伸手去拂,却见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伸了过来,先她一步,拂去那片叶子,那指心轻轻擦过她有些冰凉的脸颊,那样的温暖,竟让她的心也跟着微微颤栗起来。
她抬起头,望见他的眼睛,那般深湛,宛如琉璃般的瞳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