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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高别将,将军他现在到底怎样了……”
“这里有我便行了,你们都回去!”
最后这一声,几乎是在吼了。
辛衣本来气得要发胀的胸口却是微微一松,最后居然笑出了声。
外面的那些人,似乎都被那小子赶了走,静悄悄的听不见人声,可她知道,他一定没有离开。
“你,进来吧。”
既然已经被发现,她也不打算再隐瞒下去,而且,她也确实需要有人帮忙。
营外寂静了片刻。
“你给我滚进来!”辛衣等了半天还不见他的人影,不由怒向心生。
挣扎了半天,终于,那个高大的身影,迟疑着,缓步走了进来。
“闭上眼睛,往前方走!”
他依言合上眼,一步步往前走去,只听见耳朵里尽是自己心跳的声音。他的心还从来没有跳得象现在这样快过,仿佛一颗心就要溢出胸口。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右手,于是他的身体,也跟着战栗了起来,那只手牵引着他,将他的手放在了冰冷的箭杆上。
“拔出来!”她低声说道。
“你……”
“替我将它拔出来!”
他的手握在箭上,开始微微颤抖。
“拔!”
他一咬牙。拔箭的瞬间,血喷涌而出,有几滴喷在他的嘴角,很快便渗了进去,那味道,温热腥甜,那是她身上的,血的味道。
耳旁传来一声低沉的呻吟,高子岑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一入眼的,便是那如月牙一般的洁白的肌肤,和那浓浓而张扬的鲜红,这两种颜色胶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副旖旎而血腥的画图。
“闭上眼睛,再看一眼我就杀了你!”
辛衣死死的咬着唇,脸色苍白的吓人。
他赶紧又闭上眼,回过头去,额上却已经冒出了层层的汗珠。
过了半日,只听得身后一阵细细的响动,而后,便不闻任何声音。
“你……好了么?”
“我……可以睁开眼睛了吗?”
没人回答。
他咬咬牙,睁眼回头,却见辛衣早已经昏倒在了一旁,渗渗的鲜血不断从那伤口中涌出。
“该死的!”
高子岑再也顾不得许多,当即拿了伤药,将她的伤口的鲜血止住,而后用包带层层扎紧,用宽厚的毡毯裹了她的身子,轻轻地放在了兽皮的软铺上。
“这家伙。”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呆呆的坐在她身边,低头凝视着她。摇曳的烛光投在她的脸上,折射出班驳。
早该发觉了,早该知道了。这样的容颜,这样的神情,这样的她。
这家伙,是个女子。
为什么,他早竟没有看出来。
她是这样的美好。
美好到,已经彻底让他忘记了性别。
他轻轻握住那柔荑,熨贴在自己的心口。
“我可不在乎,你是男是女。反正,我就是喜欢你……喜欢你……”
半夜里,辛衣发起了热,迷迷糊糊的,却是分不清是梦是醒,半身如在云端,浮浮沉沉。
她张口想出声,喉中却仿佛被什么隔住一般,发不出音。正在恍惚之际,忽然鼻翼间传来了一阵熟悉的气息。
那气息,就如同雨后雨后树叶的清新气味,那样亲切,那样熟悉。她用力想睁开自己的双眼,却怎样无法如愿,仿佛只要自己一动弹,脑子里便会嗡嗡做响。
于是,她只有闭着眼,什么也不能做。
脸颊,似给什么轻轻触碰上,那样轻柔而怜惜,缓缓来去,带着他特有的温暖。
“为何你要让我这样担心……”
轻轻的叹息,句句如在耳边,那般清晰,却怎生也睁不开那眼,拨不开重重的雾霭。
嘴里,冰冰凉的,被灌进了什么东西,如琼液般顺着自己的咽喉缓缓而下。
身上那火辣辣的痛,慢慢随之消了下去,额上压着的大石也象是被人瞬间移去,晕沉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师父!”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声地喊出那个名字。
帐内,空荡荡的,更无半个人影,宛如一场幻梦,再也寻不见半分旧迹。
帐门忽然开了,清晨的风和泥土的清香扑面而来。
“你醒了?”
高子岑见她起身,黑沉沉的眸子闪过喜色,大步上前,走到她的面前。
辛衣见他手中端着热水与毛巾,道:“你……”
他俯下身来,探手试探了一下她的额,喜道:“烧已经退了,太好了。”
她有些不自在地退了几寸,拉开了与他的距离,道:“刚才,你可见到有人离开?”
“人?这里除了我以外,再没有别人了。”他见她有些疑惑,赶紧道:“你放心,我再没让别人进来,他们……都不知道……”说着说着,神情又有些不自在起来,目光闪烁着,不大敢直视她的眼睛,连那还没来得及缩回的手也瞬间变得僵硬起来。
辛衣皱了皱眉,道:“昨天……”
“我昨天什么也没看见!”
“你……”
“我绝对不会泄露这个秘密的,如有泄露便叫我……”
“闭嘴!”辛衣没好气的打断他的话。他一怔,当即住了口。
她抬头望望他,心中一动。这小子,平日里都是一副精力充沛、张狂桀骜的模样,可现下眼底已是青了一片,眼睛里布满了血丝,面色也略显疲惫。他,应是照顾了自己一宿没睡罢。
“昨日的事,不要再提起。就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辛衣披起外衣,便要站起身来,高子岑伸手来要扶,却被她让了开来。只见她下巴微微抬起,斜睨他一眼。那眼神,似恼非恼,转瞬流转间,竟有如星河灿烂的璀璨。高子岑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响,几乎凝滞了呼吸。
“你看什么?”她眉一扬。
“没……没什么……”他惶惶起身,退离她身旁。
这时,营外忽然传来士兵声音:
“将军!您可已经起身?”
辛衣举手制止了高子岑的行动,高声道:“有何事?”
“禀将军,圣旨到。”
似是故人踏月归
辛衣接过圣旨,定定地注视着上方那几行字,手死死地捏住那黄色缎面的一角,因为用力过猛,指节已是隐隐透白。
天空的云层翻滚着,遮住了刚刚露出的阳光。风,从四野吹来,将秋日的清晨点饰地有些儿清冷阴霾。
新伤未愈的少年将军长眉斜飞,紧抿的薄唇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却锐利逼人,隐含熠熠锋芒。
良久,只见她抬起头,目光缓缓扫过围在四周的将领,说道:“圣旨说,要我们即刻撤兵,班师回朝。”
这一句话,如惊雷一般击在了众人心头。一时间,人们都诧异得合不上嘴,有些反应激烈的将领更是当场便嚷了出来:
“什么?要我们现在撤兵?可眼下我们连连取胜,眼看都已经攻到了平壤城,难道就我们这样回去不成?”
“是啊,只要攻下平壤,我们就可以将哪个什么高句丽王给捉了,这个时候怎么可以走?”
将领们纷纷上前,围住了辛衣。
钱士豪一个情急,抢身上去,问道,“将军,皇上到底为什么要我们撤兵?”
“是啊,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辛衣唇边逸出一丝讽刺的笑,道:“高句丽遣使乞降,囚送斛斯政,皇上龙颜大悦,已经答应两国停战修好。”
“什么……”
原本群情激愤的众将士,在听到这番话后,却都楞在了当儿,再无言语。
斛斯政,大隋二征高句丽时的兵部侍郎,此人当时协助杨玄感叛变,暗中放走杨玄感的兄弟虎贲郎将杨玄纵、鹰扬郎将杨万石,自己也叛逃高句丽,将军事机密作战方案全部泄露给敌方,给隋军以致命的打击,杨广对其恨之入骨,却是无可奈何。如今,高句丽国王高元将斛斯政囚送回来,表示乞降之诚意,却是给了杨广一个天大台阶与面子。
三次出征,劳师袭远,举全国之力,逆万民之福祸,却因为一次求降,而前功尽弃,停战修好。这,真是莫大的讽刺。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一次暂时的降伏,三次玩笑般的出征。”辛衣抬起头,望着那东方那渐渐亮起来的苍穹,唇边的笑却象是结了冰,冷得让人畏惧。
“自劳万乘,亲出玉关,朕要朕要亲手把高丽变成我大隋的一部分,亲手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帝国。”
当初那句雄心万丈的话语,仍似在耳旁回荡,可那说话之人,却已不复初时的模样。
原来,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何等雄心的开始,何等狼狈的结局。
茫茫四野,劲风压草,远远的山坡上如有浪花卷来,黄绿相间,一波叠着一波,看不到尽头。辛衣将目光从远处收回,慢慢看向众部下,脸上的神情却是那样复杂,是鄙夷,是叹息,是失望,亦或者,还有不甘。
诺大的军营里,除了偶尔马匹的嘶叫声外,却是静谧非常。众人皆秉住了呼吸,静听着这位年轻主帅的调遣。是进?是退?
“我们不走。”辛衣说道。
这语气很平淡,可说话的人身上却似有一种炽烈而凌厉的光芒,无形中迫得人无所遁形。
众人闻言身躯皆是一震。
“大军三出,未能平贼,难道,还要等着第四次出征吗?劳而无功,是我们大隋将士一辈子的耻辱。”辛衣目光如霜刃,逼视着众人,缓缓说道:“如今,高句丽已经疲惫不堪,再也支撑不了多时,以此众击之,不日可克。只要我们进兵径围平壤,取高元,破城池,献捷而归,指日可待。我们,为何要在此时离开?”
清晨的风有些微微的冰凉,辛衣微微的仰起下巴,斜飞蛾眉,睥睨众人,那神态,自信而张扬。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神情各异。
没有人怀疑这位少年的自信与能力,但是,他们现在所面对的难题,却不只能只依靠自信与战术去解决。因为,他们的“敌人”,乃是当今天子。
终于,长史萧君肃走出了列,道:“宇文将军,现下皇上圣旨已下,若闻旨不尊,乃逆行大罪,难道将军你想抗旨不成?”
辛衣冷冷一笑,道:“我若真的抗旨,又如何?”
萧君肃倒吸了一口冷气,道:“你……”
辛衣目光突敛,扬眉傲然道:“吾在阃外,事当专决。皇上既将兵权交于我,我便有决定战事的权力。待俘获高元,灭掉高句丽,归师之日,我自会去向皇上请罪。但现下要我退兵,办不到!”
“宇文将军,抗旨可是要灭九族的大罪,难道,你要我等一齐跟着你杀头亡命?”萧君肃语声骤然尖促。
“我下的命令,任何后果,自由我一人承担!”
辛衣一字一句说道,目光冷冷从萧君肃脸上刮过,使他兀自打了一个寒战。
周围的空气,好象突然结了冰。
辛衣转过身,走进牙帐,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身后那些人的表情。
案上,摊开了一卷卷的地图书册,这是她已经研究了多日的平壤地形图。辛衣对案盘膝坐下,轻轻吁了一口气,捧起一册卷轴,细细研看起来。
门幕,忽然被人掀起,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边。
她没有抬头,却明白来人是谁。
他走过来,立在她面前,投下的阴影,正好遮住了她手中的书册。
“莫非,你也是来劝我遵旨撤兵的?”她苦笑一声,心中的酸涩却徒然扩散。
“我只是来给你送药。”
那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递到了她面前,氤氲的水气,一阵阵扑到她的脸上,温温的,暖暖的。辛衣一怔,却并没有去接那药,而是抬起了头,看着他。
高子岑凝视着她的眼睛,那眼睛里的灼热,却和面前的汤药一般,有着相同的温度。
只一瞬,她又别开了头,道:“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