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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衣随着离昊大步朝帐门走去,临去前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义城公主抬起头朝她淡淡一笑,美目中波光流动,一时间水光山色,大漠风烟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风物尽入笑颜,沧桑岁月,或许褪去了她昔日国色天香的容颜,但却积淀为澄静的光华,说不尽的风华绝代。
“我们,定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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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二人刚刚出得牙帐,远远的便听见有悠长的牛角声从四野传来,方才还是平静如常的草原渐渐躁动起来,一时间,到处都是急促的奔跑声、马蹄声以及盔甲摩擦的“铮铮”声。青色与蓝色交映的天际,隐隐冒出黑烟,张牙舞爪地升腾着,如黑龙探出的长舌。
辛衣与离昊借着这一阵骚动,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了奔跑的人群中,压低了头上的皮帽,掩去了大半脸,从外形上看去与一般的突厥人无二。
“看来,高子岑已经得手了。”辛衣压低了声音,朝离昊说道,唇角挂上了一抹笑意。
“是啊,我方才还听见那些突厥人乱乱的在喊着说什么有敌人来偷袭,还说有两座营帐被火给烧了。”离昊笑得很是开心,眼睛里亮晶晶的,尽是兴奋的光芒。
“这小子干得不错。”辛衣转头朝他一笑,眉宇间的神采明朗的如同朝阳,“不若,我们再给他添点彩,如何?”
离昊马上警觉起来:“辛衣,你要做什么?”
辛衣笑道:“我们两分头再给突厥的营帐制造些混乱,叫他们以为铁勒人来犯,正好能与义城公主相应和。”
离昊瞪大了眼睛说道:“不行!二郎交代我,一定要好好看着你不让你冒险的!”
“二郎!二郎!人家是你什么人,叫得这般亲热!”辛衣故意板起脸,屈指给了离昊额上重重一记,轻哼道:“我要做什么,还要经过他同意么?”
离昊摸着头,苦着脸争辩道:“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记住了!一柱香的时间后,我们在草原北边的小山坡上会合!”辛衣一手压低皮帽,一边调皮地朝着离昊一眨眼,趁着前方人流混杂,一个转身,已然不见人影。
“我就知道,你不会听话!”离昊嘟噜一声,无可奈何地朝另一方走去。
初秋的草原,泛黄透绿,草地里点缀的星星点点的花儿,或红或紫,蜿蜒铺伸着,灿烂而活泼。而现在,那些花儿却已经被周围乱哄哄的人群生生踏过,瞬时碾落在草地中间。
东头帐篷的火势越来越大,好不容易才刚刚才被压制下去些,谁想到西头却又蹿起了火苗,松油燃烧的辛呛气味渐渐弥漫了整个草原,受惊的牛羊四处奔蹿,慌乱间还不时有冷箭从暗处飞来,射死了不少突厥士兵,已如惊弓之箭的人们忽然听到一阵喊声:
“铁勒人来了——铁勒人来了——”
“铁勒人偷袭营帐来了!”
一时间,人人都大惊失色,混乱中跟着喊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有不可收拾之势。
“出了什么事?”义城公主走出牙帐寻声问道。
营外的突厥士兵战战兢兢回道:“回禀可贺敦,是铁勒……铁勒人来袭!”
义城公主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口中却厉声叱道:“慌什么!立即组织现有的兵力严密防御,再派人通知可汗,立即撤回雁门的兵马,我们决不可叫铁勒人趁虚而入!”
“是!”那卫兵手按前胸,急急退去。
“不行!决不可回兵!”忽听旁边传来一阵大喊。义城公主转头一看,却是颉利亲王,不由地敛起了眉,道:
“都到了这个时候,为何你还是如此固执,难道非要眼看着突厥亡在铁勒人手中你才满意吗?”
颉利冷笑道:“我现在连半个铁勒人的影子也没有看见,只看见四处火起,谁知道这是不是汉人的奸计!”
“阿史那咄苾!”义城公主脸上顿现怒意,直接喊出了颉利的名字,“你不要以为大汗不在,就能由得你胡来!我是突厥的可贺敦,我有责任保护自己的子民。你若再无端刁难,休怪我以族法处置!”
颉利桀骜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厉色,就如同草原上窥视着自己的猎物的野兽,他冷冷哼了一声,道:“好!我倒要看看您要如何保护自己的子民!尊贵的可贺敦!”
说罢,他悻悻转身而去,头也不回。
义城公主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背影,目光复杂变幻,良久,她才慢慢昂起头,幽滟的眸光如飞雪,越过众人,投落于虚无缥缈处。
颉利怒气冲冲地朝着自己的帐篷走去,途中众人惶惶弯腰按胸给他行礼,都被他不耐烦地抬脚踢到一边,以至于渐渐再无人再敢去招惹这位盛怒的亲王,惟恐避之不及。
走到人烟稀少处,颉利这才定住了脚步,昂起头看向那映红了半边天空的火光,原本满是怒气的心中更添烦躁。为什么,每一次都是这样收场呢?他并不想那样同她说话,并不想以那样的口吻,以那样的方式。可是,为什么只要看着她的眼睛,他总是会控制不住自己,愤怒、不甘、烦乱……种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在脑子里来回荡漾,这样的感觉,几乎令他疯狂。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颉利紧紧地握住双拳,用力一拳砸在木栅栏上,粉碎的木屑纷纷落下,溅了满地。这个女人……他大概永远都不知道该以何种态度去面对她。
良久,颉利才缓缓收回手,用眼角的余光扫扫了周围,朝着不远处一个背向他的突厥士兵大声喊道:“喂!你给我过来!”
那人迟疑了片刻,才缓缓走了过来,低声道:“亲王有何吩咐?”
颉利低头看了他两眼,却见这人将头压得甚低,大半张脸都埋藏在皮帽的阴影下,叫人看不分明。突利因平日里人们多对自己心存畏惧,当下也并不以为然,只说道:“去给本王拿几坛烈酒过来!”
“是。”那人按胸行礼,准备退下。定身回转间,颉利无意中从那皮帽下窥见了半张模糊的面容,忽然全身一个激灵,大声喝道:
“等等!”
那人立在原地,却没有回首。
“你……你是哪个部落的?抬起头来让本王看看!”
颉利大步上前,便要伸手去抬他的下颚,可人还没有碰到,面前忽然有杀气袭来,如同平地而起了一阵迅猛的朔风,风动处只见人影轻动,出手间招式凌厉而果断,只一眨眼的功夫,一把冰冷的匕首便已经抵在他的颈上。
“亲王大人!千万别乱动,我的匕首,可是不认人的!”那人贴在他耳边,冷冷说道,嫣红的唇角勾勒出一个动人的弧线,优雅而讥嘲。
“你是谁!”颉利又惊又怒,身躯顿时僵直。
“我自然是你们的敌人!”那人的声音冷冽而又动听,仿佛带有毒药的香气,一阵阵迎面袭来,叫人动弹不得,逃脱不能。
颉利呼吸一滞:“你是铁勒人?”
那人笑笑,道:“原来亲王大人这样聪明。”
阴沉的云层似被利剑从中剖开了一条缝,秋日的阳光斜斜照下来,给那少年俊美的侧颜笼上淡淡光晕。
颉利的目光流连在那人的脸上,似有瞬间的迷离,喃喃道:“不对……你……是云儿,你是阿史那云!”
“你叫我什么?”那人将匕首抵进了分毫,俊秀的眉跟着轻轻一挑。
“你是阿史那云,我认得你!”颉利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眼中的光芒异常幽暗。
“是么?可是,我并不认得你!”那俊美的少年冷冷说道。
“阿云,阿云……原来,你没有死……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你……”颉利目光渐渐迷乱起来,竟不再顾忌颈上的匕首,无比强势的转身,伸手便去抓他的手。那少年错愕的一个后退,手中的匕首却已经随势刺入了颉利皮肉之中,鲜血慢慢从伤口中渗出,染上了他的手指。可颉利仍不顾不管地朝着他靠近,少年顿时窘迫起来,俊美如玉的脸上隐隐浮上怒意,叱道:“不许再往前!否则,休怪我不客气了!”
颉利唇边逸出一丝苦笑,道:“是吗?你还在恨我吗?这么多年,你竟还是没有原谅我……”
少年一怔,还没待说话,忽然耳边呼呼风起,从旁挥来一重重拳,狠狠砸在颉利后脑勺上,叫他哼也没哼一声便瘫倒在了地上。
一个怒气冲冲的男子乍然出现在面前,抬脚朝着地上的颉利狠狠踢了几脚,犹未解恨。他转过头,看向那少年,眸子里汹涌的怒火这才渐渐消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关切之情,急声道:
“辛衣,你……你没事吧?”
“高子岑?”
辛衣神色微变,既而缓缓摇头,视线投向那倒在地上的颉利,目光困惑而不解,道:“他刚才,对着我叫一个很奇怪的名字,似乎是认错人了。”
“这人胆敢对你动手动脚,真是可恨之极!”说话间,高子岑英挺的脸又沉了下来。
辛衣奇怪地看他两眼,道:“我都没怎样,你那么生气做什么?”
高子岑抬首,怔怔地望着她,目光转瞬黯然,似被阴云遮蔽了星辰,但很快他就已经昂起头,大声说道:“我可没有生气!”
辛衣耸耸肩,这小子骗谁呢,把什么情绪都挂在脸上。
两人正说着话,忽闻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辛衣反应快,急忙拉了高子岑闪到了暗处,两人刚藏匿妥当,便见一小队突厥士兵拿着兵器急冲冲地自前方跑过,口中还不停地叫嚷着什么。
辛衣斜眼瞥瞥倒在地上的颉利,暗自庆幸没有人发现这家伙,不然,又得费上一番功夫了。
“你先将这突厥王爷拖到隐蔽处藏好,免得叫人撞见了。”
辛衣抬手碰碰高子岑,转头说道。回首间,她这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距离靠得却是太近了,以致于她刚一抬起头便看见了他深黑如夜空的眸,甚至,听见了那一声声急促的心跳声,如急行军时的鼓点,密密地敲砸下来,几乎叫人无所防备。
他似乎也没想到她会忽然转过头,目光交织间,两人都有片刻的慌乱。
辛衣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拉开他们之间的距离。
“你的脸,脏了。”
高子岑却不动声色地跟前一步,拉起袖子,轻轻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污滞。
他的动作,温柔而缓慢,他的眼神,灼热如隽,宛如一池看不见底的深潭。
有那么一瞬,辛衣觉得自己竟陷进了那汪深潭中,恍惚如梦,分不清眼前是幻是真。可,这混乱,也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
下一刻,她已经伸手拨开了他的触碰,说道:“脏便脏了,随它去罢!”
高子岑缓缓收回手,转过身,不声不响地去搬地上的颉利,此时午后阳光渐灼,他的眉目正好逆了光影,叫人看不清此刻的神情。辛衣怔怔地看着他,心中不知为何有些闷闷的痛。
刚处置妥当,远处忽然传来阵阵狼啸声,一阵未停,一阵又起,此起彼伏,在荒野上空回荡开来,甚至空气中都能嗅到那一丝野兽的凶蛮之气,让人心底泛起阵阵寒意。
辛衣警觉的站直了身子,寻声望去,只见远处地平线上猛的冒出了密密麻麻的黑点,迅疾地朝着突厥人的帐篷行来。
“是狼群!”高子岑也跟着站起身来,望向远方,抽了一口冷气,道:“奇怪,此处人烟密集,现在又是白天,为什么竟会突然出现这样多的野狼?”
辛衣唇边流露出一抹笑意,道:“这大概,是那小子做的吧。”
高子岑不解的望了她几眼,她却已经转口道:
“想来此时义城公主已经派人去雁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