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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虽然看起来是无限风光,可谁又知晓,他的内心始终停留在那场惨败的梦魇中,无法醒来。
那一晚,隋军焚其三十栅,烟焰涨天,十万大军被全部击溃,最后他仅以数百骑突围。若不是他运气好,几乎就要命丧当场。
那一次战役,敌方领军的将领正是宇文辛衣。
宇文辛衣,这是一个在战场上叫人无法不为之动容的名字。这个名字的后面,隐藏着那个至今无尝败绩,用兵如神的少年将军,隐匿着那个权倾朝野,惹人褒贬的宇文家族,他的出生仿佛代表着人们对那些出生显贵,英俊神勇的少年英雄所有瑰丽想象。
他怎能忘记,是宇文辛衣,将他的名字永远地刻在了耻辱柱上。是宇文辛衣,叫他终于明白,即使是打着“无上王”的旗号,他却依然只是一个乡野村夫,永远也飞不上浩瀚的云霄,成不了九天的真龙。
自从那战以后,卢明月再也找不回当初起兵时的自信,不知道什么时候心口仿佛被人生生割开了一道口子,汩汩地向外流着鲜血,永远也无法停息。
卢明月恨透了宇文辛衣。即使在梦里,也恨不得想扒了他的筋,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恨不得把那个天横贵胄的少年践踏于自己的马下,看看他是不是可以永远那样不可一世,永远都那样高高在上。
所以,卢明月急需一场战争的胜利来证明自己,他不愿意一辈子都生活在那次失败的阴影之下,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他要打败宇文辛衣!用他的血来祭奠自己曾经的失败。
可他越是急着想与之交锋,对方反而越是闭门不战。在他求战欲望最强烈的当儿,隋军却只是一味的坚壁清野,高悬免战牌,弄得他满腔怒火无从发泄。眼看驻扎在南阳郡已经数月过去,却是打不能打,退不得退,不但战事没有半分进展,反而使军心跟着动摇了许多。此时的卢明月就像是一条被困在瓮中的鲤鱼,任其上下翻腾,拼命挣扎,也是不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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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卢明月又照例领着军队到隋军大营前叫骂,刚骂了几句,便见一员小将自营内越众而出,扬鞭指向他们,朗声笑道:“好!你要战,那我们便明日开战。”初晨清冷的阳光落在那人疏朗的眉目间,飞扬而跳脱,有种叫人讨厌不起来的少年骄狂。
此人却正是宇文辛衣。
卢明月顿时傻眼,他原以为今日定然又是无功而返,谁料想,宇文辛衣竟然亲自出营,这么爽快就答应与他交战。可就象是等待太久的东西蓦然出现在面前,那一瞬间的无所适从,竟令他不知该做何反应。
“将军,将军!”一旁的副将吴烈见卢明月失态,连忙伸手推了推他。卢明月这才从茫然中回过神来,定了定睛,稍显尴尬地干咳了一声,扬起熊熊烈目瞪向对面那人,心想:好小子,终于被我逼出来了罢!嘴上赶紧大喝一声道:“好!这可是你说的,我们就明日开战!”
辛衣扬鞭轻笑,抱拳一送,回马纵身,归营而去。
一刹那,卢明月全身的血液好象沸腾了起来,就连当初揭竿起义时,他也没有过这样的兴奋。
他用力摩擦着双拳,恨恨想道:这一战,他定要倾尽全力,非将那个宇文辛衣杀得屁滚尿流不可。等着瞧吧!傲慢的小子!
“立即回营,召集众人商议明日的战术!”
俗话说的好,人算不如天算啊。
到了第二日,大雨倾盆,气温骤降。隋军士兵们全部待在帐内烤火吃肉,好生痛快,可怜那卢明月早早就领了大军摆好阵仗在雨中候着,直候到天色将暮,也没见着半个人影前来应战,不仅被淋了个里外透,还几乎被冻得半死。当天夜里,反军的士气和情绪统统降到了冰点以下。
第二天天色刚明,卢明月便瞪着通红而狰狞的双眼,领了士兵来隋军营外发飚。
“直娘贼的,宇文小贼,你小子竟敢骗爷爷我!害得你爷爷我白白等了你一天也没有来!”
“天杀的小贼!是不是怕了爷爷我不敢出来应战啊!”
如此这般骂了半日,才见得隋军营门开了条缝,一个小兵露了半张脸朝外张望,眼睛一亮,很是兴奋的说道:
“我们将军说你们今日定会一大早过来,果然还真是早啊!”
卢明月闻言几乎一口血喷出来,想死的心都有了,狂声怒吼道:
“宇文辛衣这小贼呢!快叫他滚出来受死!”
“啊呀呀,这一大早的,‘无上王’的火气怎么就这样大。”
一语未尽,只见辛衣已自营内走出,面对前方一群气急败坏的反军,神色闲适自得,竟有如闲庭信步。
“你终于有胆露面了!宇文小贼!”卢明月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不容易才抑制住自己想把他五马分尸的冲动。
辛衣抬眼看了看那方气急败坏的卢明月,唇角露出一丝讥刺,顺手拂了拂铠甲上的露水,朗声道:“昨日我本想赴约,但不料天公不做美,以大雨相阻,无奈只好爽约,‘无上王’可别见怪啊!”
这一句“无上王”从他嘴里喊出来,偏偏还故意加重语气,拖长了尾音,叫人怎么听都不是滋味。卢明月气得脖子上青筋暴起,低头朝着地上狠狠淬了一口,怒道:“爷爷的!你小子少给我花言巧语,我只问你到底何时与我交战?”
辛衣吟吟笑道:“明日,明日我定当领教尊驾的用兵之术!这一次,我绝不食言!”
卢明月怒道:“明日?又是明日,宇文小贼,你当我是三岁孩童,随意戏弄吗?”
辛衣正色道:“本将军说一不二,绝不食言!昨日实在是天不从人愿。明日,我定当赴约!”
卢明月闻言脸色顿时变了又变,一下子从黑转红,一下子又从红变白,宛如打翻了染缸一般五彩缤纷,煞是好看。半响,他终于恨恨道:
“好!我再信你最后一次!我们这次可说定了,你别想又临阵脱逃当龟孙子!明天老子就等替你收尸!”
卢明月这一次可已经是耐心全无,他想着,要是明日隋军还是继续玩花招,避而不出,自己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冲杀进营去,说什么也不愿再消磨下去了。
“辛衣,我们明日真的要开战么?”离昊望着卢明月部众远去的背影,摸着下巴好奇地问道,刚跃上马背准备去内营的高子岑闻言也勒住了缰绳,回眸望过这方。
“当然要打,为什么不打?”辛衣双臂怀抱在胸前,飞入云鬓的眉梢轻轻挑起,道:“只不过,开战的时间,不是明日,而是——”她顿了顿,转过头,看向离昊,唇角带着些儿狡黠的笑意,轻轻吐出两个字:“今晚。”
“啊?”离昊不解地抓抓头,说道:“今晚?”
辛衣缓缓点头道:“今晚,我们便动手。”
此言一出,高子岑和离昊皆是一震。
“可是,辛衣,刚才你还和那个家伙说你明日迎战,你这不是骗他……”
“兵不厌诈,怎么能用‘骗’这个字眼呢!”辛衣不等他嚷完,便顺手一个暴栗砸在离昊头上,嘟噜道:“浑小子,迟早被你气死!”转过身,正看见高子岑那双含笑温柔注视着她的眼睛,脸上不由一烫,别过头,轻哼一声,大摇大罢地自顾去了。
离昊摸着痛处,苦着脸想道:辛衣这家伙,在战场上真是比他邻居狐狸族的老大还要狡猾啊。(要是某人在感情方面也能这么灵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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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明月的大营就驻扎在离我们五里外的莫望坡上,他已经相信我们明日会与之交战,今晚必会尽遣大军出营,而其家属辎重则会全部留在营内。彼时敌人后方空虚,正是我们偷袭的最好时机!”
营帐内,众将领听辛衣侃侃而谈,只见她举手间神采飞扬,满脸的意气风发:“你们看,地图上这一条小道,正可以通往敌方的大营捷径,我们只需要以少量兵力沿此道前往偷袭,梵其粮草,擒其家眷,卢明月闻讯定当会慌乱失措,率兵返回,到时我们再发兵自其后方切上,与前方偷袭的兵力形成合力,前后夹击,瓮中捉鳖,卢明月此战必败无疑!”
言毕,众人皆点头表示赞同。只有王世充眼中异光一现,看着辛衣久久没有言语,良久方颔首道:“宇文将军果然好计。只是,不知道这兵力当如何调遣?此外,袭营一事事关全局,又该由何人负责指挥?”
“王大人以为呢?”辛衣不答反问。
王世充道:“本官只是一介书生,行军作战之事,自然还是请宇文将军拿主意。”
“如此,不知道王大人可愿意领兵偷袭?”辛衣忽然颜色一变,正襟问道。
王世充顿时愕然,正在沉吟该如何回答,却听辛衣哈哈笑道:“末将方才只是说笑,王大人何等身份,怎么能轻易离营呢?袭营之事,自然是由我等来做便可,还请王大人坐镇大营,接应前方,待卢明月仓促回兵之时,加以追击。”
王世充闻言似乎颜色一松,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就一切就以宇文将军的安排是瞻。”
是夜,辛衣挑选精锐骑兵五千人,乘夜从馆陶渡河,趁卢明月率兵离开营地,即进入营地袭击他的家属和辎重。
黑夜中,隋军士兵踩踏着雨后潮湿松软的泥土,仿佛暗色的潮水,朝卢明月的营地席卷而来。
离昊紧紧跟随在辛衣身侧,有些不安地频频朝后方张望,人有放松警惕的时候,而他却不一样,身为异族,离昊对于危险的感觉远比人要灵敏的多。
“辛衣,你还真放心叫那王世充留在大营里啊?你不怕他到时候不出兵接应我们?”
辛衣唇角钩起一个嘲弄的弧形,耸耸肩道:“不用想了,王世充是绝不会出兵的。”
“什么?那你还让他……”离昊闻言几乎惊得自马上跳起来。
辛衣笑道:“他早就已经将我们宇文家视为肉中刺,眼中钉,暗中不知道寻了多少事端,此时这样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又怎么会错过。”她早就明白,这一次爹爹与二叔的落势,与王世充有着莫大的干系。只是这一次,他想要故计重施将她扳倒,可没那么容易。
离昊皱着眉道:“辛衣,亏你还笑得出来,现在怎么办?等到我们偷袭得手,卢明月大军反扑回营,若无人接应的话,我们可就真的危险了!”
辛衣一手搭上离昊的肩,眉宇间尽是戏噱,笑道:“真要无人接应,要不咱们干脆就死一块算了!”
“你……你……”离昊瞪大了眼睛,一口气噎在喉中几乎上不来。
“放心,放心,本将军这条命硬着呢,要我死,只怕是连老天都不敢收!”辛衣拍拍他的肩,笑得更开心了。
瞧着辛衣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离昊才知道她一定是早有了安排,这一次,自己又被她摆了一道。
这家伙,真是太乱来!离昊忍不住瞪了她几眼,危险的事情越做越多,挡也挡不住,这样下去,自己迟早有一天非被她吓死不可。
眼见前方行致岔路口,辛衣不动声色地朝着身后做了一个手势,高子岑和尧君素收到指示,会意地一点头,悄悄地纵骑退到了军队的后方,跟随着他们而去的,还有三千精兵。一切,都在黑暗中静静进行。
夜,依旧那样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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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听得营外的更鼓敲过了三响,王世充悠然拿起案上的那尊热酒,慢慢品尝着,阴鸷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