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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依旧那样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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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听得营外的更鼓敲过了三响,王世充悠然拿起案上的那尊热酒,慢慢品尝着,阴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得色。
副将刘风掀开门幕,看看营外。入夜的原野,宁静得有些叫人害怕,除了战马偶尔的嘶鸣,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放下帘布,有些不安地问道:“大人,我们真的不出兵吗?”
“当然要出兵。”王世充冷冷一笑:“不过,那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
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正是替人收尸的最好时候。宇文辛衣,我还真是期待看见你血迹斑斑,倒在地上的模样。
王世充调整了一个姿势,使得全身都能舒服的躺在虎皮大毡上,高高举起手上的酒尊,悠悠道:“宇文辛衣,不听军令,擅自出兵,陷亡于敌阵,真乃天妒英才也。”
刘风微微一怔,既而也跟着大笑起来:“不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得帐外号角声四起,警钟长鸣,有士兵急匆匆进帐来禀: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东边五处营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着火了。”
“什么?”王世充“腾”的一下子立起身来,手中的半杯残酒翻倒而出,洒了满地。
这边急报未出,又有士兵急奔上前报道: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西边的营门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打开了,大营内出现乱兵的踪影,不断有士兵遇袭,似乎是,似乎是卢明月的军队杀进城了……”
刘风大惊失色:“卢明月的军队?”
“胡说!怎么可能!”王世充“啪”的一掌重重击在案上,吓得众人全都扑倒在地。
“可……可是……”那报信的士兵结巴着想要辩解。
王世充大袖一拂,道:“不用多说,立即传我命令,各股军队原地集结,不得轻举妄动,免得中了敌人的奸计!”
“是!”
这边士兵拿了令牌刚要出门,却与一路狂奔进来的另一个小兵撞在了一起。
“又出了什么事?”王世充面色越发阴鸷起来。
“禀大人,王副将,骆校尉他们领着军队追杀敌人出营去了!”
“什么?谁允许他们出的兵?”王世充脸上终于失去了方才的冷静,勃然大怒。
小兵哆嗦着,壮着胆子继续回道:“回大人,当时营内多处遇到袭击,大家都惊慌失措,乱成一片,后来有人在人群中大喊,说是有敌人杀进来了wωw奇Qisuu書网,接着又听见有人喊敌人朝外面逃了,几位大人一时冲动才……”
王世充气得浑身哆嗦,从案上抽出一支令牌,朝地上一掷,道:“刘风,你即刻传我军令,将各部追回来,谁敢出营,斩立决!”
“是!”刘风急忙接了令牌,领了士兵退出营帐。
王世充听得营外的骚动,心中又急又怒,一时在帐内来回踱着步子,烦乱不已,正在这当儿,忽然帐外传来几声闷哼,接着似有重物落地之声,王世充警觉地一回头,惊觉眼前人影一闪,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人挟制住。
“王大人,得罪了!”耳边那人嗤笑一声,手中的匕首随之抵在了王世充的颈上。
“你们是谁?”好半日,王世充才从被震惊中醒来,待看清身旁这两人的模样,心中却是一凛。他认得他们:高子岑,尧君素,宇文辛衣身旁的亲信大将!原来,这一切都是宇文辛衣的阴谋。他定了定神,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胆敢胁持朝廷命官!”
“啊呀,真是好大的罪名啊,我们可担不起。”尧君素嘻嘻一笑,脸上却尽是满不在乎之色。
“我们可是一片好心。我们将军料定大人记性不好,恐怕会误了出兵的大事,固而叫我们来提醒大人。”
高子岑笑得甚是温和,抵着王世充的刀刃却是一紧,眼看鲜血慢慢从刃缝间渗出,王世充又惊又怒,却是再也不敢乱动分毫。
那日,辛衣召来高子岑和尧君素,暗中布置战术:“我名义上是调动了五千兵马,实际上,我只需两千人随我偷袭敌营,余下的三千人,我就交给你们了。”她扬起头,朝着他们灿烂一笑:“记住,别误大事,除此之外,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前段时间受的那些窝囊气,都原数不动的给我还回去!”
她的命令,当然要听从。于是高子岑很是“故意” 地在王世充的颈上留下一道道血迹。
尧君素伸手在王世充怀中找出主帅的兵符,朝高子岑使个眼色,笑道:“王大人,令牌我们先拿走了,用完后定当原物奉还!告辞!”
高子岑慢吞吞的收回匕首,最后还很 “不小心”地绊了王世充一交,抬起脚用力给了他几下,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宇文辛衣!”王世充这辈子还从来都没有象今天这样狼狈过,他狠狠捏着拳头,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令他万分厌恶的名字,“我到底还是小觑了你!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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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辛衣与离昊袭击了卢明月的营地,将其家眷辎重全数接收,待卢明月仓皇回兵时,高子岑与尧君素率领着军中主力,千军万马一齐杀了过来。焦头烂额的反军急忙迎敌,但依然难挡隋军之锐,迅速大败。只一顿饭的功夫,隋军立即将混乱不堪的反兵截作两段,直杀得军心大丧的反军哭爹叫娘、狼狈乱窜。一时间,血流成河,死伤枕籍,峡谷为之赤红。卢明月见情形不对,立即率贴身近卫向外急逃,一直逃到清河郡东。
群龙无首的反军更是无心恋战,纷纷丢枪弃甲四散逃窜。此役一战,隋军将反军主力尽数歼之。
一个多月后,王世充继续讨伐并抓住了卢明月,吩咐官兵在闹市中立起一根木柱,将卢明月的头悬吊起来,展开他的手足,让与他有仇的人割食其肉。卢明月身上被割得没有几块完整的肌肤,鲜血干了又涌出,被折磨得完全不成人形,却依然毫无惧色,一直在不停地大声高唱着,直到死亡。
辛衣听闻后也为之感慨,此人虽无将才,但却也不失为一条铁铮铮的汉子。
在那些起兵反隋的人中,又有多少个卢明月呢?
这样的人,要怎么杀,才能杀得尽?
处死卢明月后,王世充继续追讨那些四处逃窜的余部。他召来先投降的人在佛象前焚香为誓,约定降者不杀。卢明月属下刘元进溃散部众开始想入海为盗,听到这个消息,都纷纷折回,投降了王世充,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等待着他们的却是更加惨烈的死亡。
四月初三,王世充将这些投降的兵士全都坑杀在黄亭涧,死者达三万余人。此消息传遍天下,顿时令四方反军为之胆寒。至此,各地被隋军击溃的反军再无人愿意降隋,或再复相聚为盗,或拼死抵抗,使官军再无法彻底讨伐。
王世充完全无视于他所造成严重的后果,反而因此而沾沾自喜,快马加鞭向宫中送回战报,其中只字不提辛衣等其他将士之功,而是自自伐其功,自矜其能。杨广得到捷报龙心大悦,认为王世充有将帅之才,对他越发宠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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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十二年,七月。
江都新作龙舟成,送至东都,宇文述看出杨广的心思,便上书提议去江都巡游,杨广闻后大悦。
皇帝决意三巡江都,可许多美艳的宫女不得随行,她们哭泣着挽留皇帝。杨广因之题诗一首,云:“我梦江南好,征辽亦偶然。但存颜色在,离别只今年。”并以诗赐宫娥。
在东都逗留了九个月后,杨广终于再次登上龙舟,沿着运河,向江都进发。可路上偏偏又有几个不识时务者以死谏君。
右武侯大将军赵才见四海土崩,恐成社稷之患,不忍坐看败亡,上书谏阻道:“今百姓疲劳,府藏空竭,盗贼蜂起,禁令不行。愿陛下还京师,以安百姓。臣虽愚敝,敢以死请。”杨广见表章,立即下令逮捕,打入大牢。
建节尉任宗,当廷极谏:“陛下如去江都,则天下非为陛下所有!” 杨广大怒,令卫士乱杖打杀。
奉信郎崔民象,在建国门执血幡拦住杨广车驾死谏,白色布幡上血书十六个大字:“乘舆播迁,中原极荡。请还京师,以安兆庶。”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竟也如此不知死活!杨广命先解其颐,令其下颌骨错位口不能言,然后推出斩首。随后,杨广下严诏,有劝阻南下者,斩!
至汜水,又有一个奉信郎王爱仁上万言书,请圣驾还西京。杨广当众撕毁其万言上书,敕命斩首,继续前进。
至梁郡,秀才王洪、陈新、刘君与十几个老者祭玉皇,状告天子无道。真真是胆大如累卵!杨广勒令将这些人统统拿下,一律问斩!最后仍不解恨,命人将尸首剁碎了,拿去喂狗!
这样一路走,一路斩,杨广的耳根子终于渐渐清净了下来,他站在龙舟上,望着河畔的依依杨柳,长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到万分舒坦。
可谁知想,这竟是他的最后一次南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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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述随驾到江都不久,竟身患重病,卧床不起。杨广不断派人探问病情,并打算亲自去看望,后被大臣苦劝乃止,遂遣司宫魏氏前往问候宇文述。
宇文述重病之际,心心念念想着的是家中那两个因罪被削职为民的儿子: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他请魏氏替他传言道:“化及臣之长子,早预籓邸,愿陛下哀怜之。”杨广闻后潸然泪下,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吾不忘也。”
当辛衣闻信快马赶到江都时,宇文述已经陷入弥留状态。可当他一听到辛衣的名字,却又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的面孔,宇文述静如死水的眼底泛起悸动波澜,淡无血色的唇微微翕张,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辛衣直直跪在他的床前,低低地唤了一声:“爷爷,我回来了。”
这位叱咤一生的老人,艰难地懦动着嘴唇,眼中慢慢淌出一行浑浊的泪水:
“孩子,宇文家,就交给你了。”
辛衣慢慢跪在冰冷的地上,拼了命地点头。痛,只有痛,钝钝的从身体里传来,像一只冰冷的手在缓缓撕扯,一下下剥离出心底最脆弱的地方。除了痛,再感觉不到别的,甚至已没有喜悲。
大业十二年十月初六,宇文述去世,杨广为之罢朝,并赠司徒、尚书令、十郡太守,班剑四十人,辒京车,前后部鼓吹,谥曰恭。生前死后皆荣宠至此,这大隋的天下,除了宇文述外,再无二人。
不久,杨广下旨,重新起用戴罪在家的宇文化及兄弟,化及为右屯卫将军,智及为将作少监,并让化及袭父爵许国公。
宇文述,用自己的生命,重新换回了宇文家的权力。
宇文述出殡那天,辛衣一人待在屋顶上吹了一夜的冷风,直到扶风找到这里。
“师父。”辛衣微微抬起头,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似乎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扶风不语,只将她那冰凉的手指温柔地拢在手心里,微阖的眼轻启,千尺深潭,纯净的墨色,似融入了浓浓的夜色,霎时间便吞没了月光的明亮。
“你是在担心我吗?没关系的,你瞧,我可没有躲起来悄悄流泪。爷爷曾说过,我们宇文家的儿郎,有泪不轻弹,我又怎么会哭呢?”她眸中闪动的看不清是天空中细碎星光的印映,还是荡漾的水波划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