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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梦-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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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堂可能注意到了我的神情,立时向我望来。

后来,我和这位黄堂先生,又有若干次的接触,知道了更多他的性格和为人。他十分机智,反应极快。一看到我听到了这句话之后的神情,立时问道:“卫先生,你懂得他这句话是甚么意思?”

我连百分之一秒都没有考虑,就道:“不懂,这是甚么话?”

黄堂用疑惑的神情看著我,我急步来到病床前,凑近胡协成:“你……你是谁?”

我在问这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忍不住在微微发颤。

胡协成刚才讲的那句话,我相信全世界听得懂的,只有我、白素和杨立群三个人。

他提到了“小展”,提到了“毒菰粉”,又提到了蒙汗药。

若干年前,在北方一个乡村的茶棚中,有四个客商,因为中毒而死!这样的事情,怎么会出自胡协成之口呢?而且,档案上并没有列明是甚么毒,他怎知道是“毒菰”?

所以,我的第一个问题,是要弄清楚胡协成是以甚么人的身份在说这句话的。

胡协成瞪大了眼望著我,眼神异常空洞:“我是王成!”

我的震动,真是难以言喻,刹那之间,我剧烈发起抖来。

如果胡协成第一句话就这样说,我可能根本想不起“王成”是甚么人。但是他先讲的话,已经使我想起很多事,这时,他再自称是王成,给我的震动之大,可想而知。

王成,就是那个二流子,翠莲诬他杀死展大义,保安队一直要将他缉拿归案的那个人。

事情隔了那么多年,不论王成躲在甚么地方,他能够逃得过保安队的缉拿,也一定逃不得死神的邀请,他自然早已死了。

那么,自胡协成口中讲出来的“我是王成”,又是甚么意思?

由于震动太甚,一时之间,竟然甚么都不能想。但是这样的情形并没有维持多久,只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我立刻想到:胡协成的前生是王成。

一想到了这一点,心绪更是紊乱不堪,刹那间,甚至连呼吸也感到困难。

我想到的事太多,理不出一个头绪来,在我发怔间,黄堂在旁道:“他又自称王成,他一直说自己是王成,真不知是甚么意思。”

我苦笑了一下,心忖,要解释明白是甚么意思,太不容易,还是别解释的好。我只好喃喃地道:“或许,他神智不清。”

我说著,在病床上的胡协成,忽然一伸手,抓住了我的手臂。

看胡协成的样子,像是想坐起来,可是他连用了几次力,未能达到目的。他大口喘著气:“小展,我们骗你,那婊子……那婊子才真正害你,她倒咬一口,说我杀你,害得我背井离乡,那婊子将七百多两金子全带走了。小展,你要找,得找那婊子,别找我!”

胡协成这一番话,虽然说来断断续续,可是却讲得十分清楚。

黄堂的神情疑惑到了极点。我知道,他的疑惑,是由于我对这番话的反应。这一番话我完全听得懂,黄堂当然一点也不懂。黄堂是在疑惑我何以听得懂。

我实在不知道说甚么才好,胡协成将我的手抓得更紧,突然又叫了起来:“我们全上了那婊子的当!全上了她的当!事情本来就是她安排的,我们顶了罪,她得了金珠宝贝。”

胡协成说到这里,不停地喘著气,在旁边的两个医生摇著头,其中一个道:“你们不应该再问他,他快断气了。”

我道:“你应该看得出,我们并没有问他甚么,全是他自己在说。”

胡协成喘了足足三分钟气,又道:“小展,你倒楣,我不比你好,老梁、老曾他们也一样,全叫这婊子害了,全叫  ”

他所发出的声音,凄厉绝伦,听了令人寒毛直竖。然后,陡地停下,喉际发出了一阵“咯咯”声,双眼向上翻,两个医生连忙开始急救,一个准备打针,但另一个医生摇头道:“不必了。”

我也可以看出,任何针药,都不能挽回胡协成的生命,他喉间的“咯咯”声,正在减低,圆睁著的双眼之中,已经冒现了一股死气。

前后大约只有一分钟,医生拉过床单,盖住了胡协成的脸,然后,向我们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

胡协成死了。

我由于思绪的紊乱和极度的震惊,所以看来如同呆子。黄堂十分失望。他本来以为找了我来,可以解答他心中的疑问。谁知我的表现是如此之差。

不过,黄堂还是不死心,当我和他一起走出医院之际,他还是不断地在问我:“胡协成究竟是怎么了?他忽然讲那么多话,是甚么意思?”

我的回答是:“不知道。”

他一直在向我提著问题,而我的回答,也全部是“不知道”。所以,我只是记下他的问题。

我记下黄堂的问题,因为黄堂归纳推理能力十分强。

黄堂根本不知道胡协成在讲些甚么,但是却也可以在胡协成的话中,归纳出某一件事的轮廓来。黄堂问道:“他好像伙同几个人,做过一件伤天害理的事,用毒菰的粉毒人?”

黄堂又问:“和他同伙的人,一个叫小展?还有一个‘婊子’?另外两个人,好像一个姓梁,一个姓曾?”

黄堂再问:“结果,好像只有那‘婊子’得了便宜,其余的人都受骗了?”

黄堂不断在问:“可是,为甚么警方的档案里,根本没有这件案子?”

最后,黄堂有点发火,说道:“不知道,不知道,你甚么都不知道。”

我的回答是:“我的确甚么都不知道!你不能因为我不知道而责怪我,因为你自己也甚么都不知道。”

黄堂苦笑了一下,我自顾自上了车,回家,找到了白素,要她立刻回来,然后,将胡协成临死之前的那番怪异的话,讲给她听。

白素也听得脸色发白:“胡协成……就是王成?”

我忙道:“不,你不能这样说,就像不能说杨立群就是小展,刘丽玲就是翠莲一样。”

白素“嗯”地一声:“胡协成的前生是王成?”

我点头道:“这样说,听起来,至少比较合理一点。”

白素吸了一口气:“我们像拼图一样,把以前所发生的事拼凑起来。”

我对白素这个提议,表示同意,并且发表了我的第一个意见:“多年之前,有四个商人,带著他们赚来的钱,大约是七百两金子和其他的珠宝,由南向北走,他们身怀巨资的事,被人知道了。”

白素道:“是。一般来说,身怀巨资的商人,对自己身边的财物数字,十分小心保密,普通人不容易知道。”

我接下去道:“可是,如果面对著一个美丽的女人,得意忘形,就会透露一下,来炫耀他的身份。”

白素一挥手:“对,知道他们身边有黄金珠宝的人是翠莲。”

那四个商人是怎样会和翠莲相识的,过程绝不会复杂。翠莲是“破鞋”,商人旅途寂寞,需要慰藉,这两种人相遇,自然而然。

我道:“翠莲一知道了他们有金银珠宝,就起了杀机,商人不知道自己透露了身边有钱,已伏下了危机。”

白素皱著眉,说道:“这样说法,可能不很公平,我想,翠莲当日,未必有杀机,只是起了贪念,她一定和王成等三人提起了这件事。”

我想了一想:“唔,这样推断比较合理,王成等三人一听,就起了杀机,并且想到了小展可以利用  ”

白素道:“我不明白,整件事情之中,小展这样的老实小伙子,似乎不应该牵涉在内。”

我来回走了几步:“小展和翠莲有密切关系,小展迷恋著翠莲。”

白素说道:“这一点,毫无疑问。”

我又说道:“从已经获得的资料来看,他们的计画,十分完美,其中也要一个像小展这样的老实人。”

白素的神情仍然不明白:“为甚么?”

我道:“他们将毒下在茶桶里,出外经营的客商,在世途不太平的时候,行事特别小心,对路边茶棚的茶水,多少有点戒心,如果小展在茶棚,正喝著茶  小展在喝的,当然是下毒之前的茶水  那四个客商看到有人在喝,当然不会再起疑,于是,他们就喝下了有毒的水,中毒身亡。”

白素“啊”的一声:“计画周详之极,而且,小展也不知道他放在茶桶中的是毒药,只道那是蒙汗药。王成等三人骗他,小展不想害人,他们一定利用了甚么言辞,说动了小展,取那四个客商身边的钱财。”

我闷哼了一声:“我相信说客一定是翠莲。所说的话,大抵是小展有了钱,就可以和她双宿双栖之类,这才令迷恋她的小展动了心。”

白素叹了一声:“结果,四个客商中了毒,翠莲先出现,取走了客商身边的财物,她可能还对小展说过,财物先由她保管。”

我点头道:“是的,因为她一上来就没安著好心。”

白素再道:“可是王成等三人,却以为小展得了财物,所以一直在逼小展。”

我苦笑了一下:“其中一次逼问,就是杨立群的那个梦,南义油坊中的拷问。”

白素吸了一口气:“那是最后一次的逼问。”

我手握著拳,在空中陡地一挥,愤然道:“翠莲这婊子也太狠心了,小展这样维护她,她不和小展分享这笔钱财也罢了,竟然杀了小展!”

我情绪激动,白素瞪了我一眼,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白素道:“事实上,事情一开始,翠莲就将那四个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上,她杀了小展,嫁祸王成,令得王成等三人非逃走不可,而钱财一直在她的身上,等到没人注意她了,她才带著钱财走了。”

我道:“从此之后,没有人再知道她的下落,也没有人再知道王成等三人的下落,而在若干年之后,他们当然全死了  ”

我讲到这里,并没有再讲下去,神情怪异。

“若干年之后,他们全死了。”这样,应该整件事全告结束了。

可是,事实上,情形却不是这样的,事情并没有结束,而延续了下来。

小展变成了杨立群,杨立群保留了一部分小展的记忆。翠莲变成了刘丽玲,刘丽玲也保留了一部分翠莲的记忆。

胡协成的情形怎么样,我不清楚,因为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但胡协成的前生是王成,可能在胡协成的一生之中,也有著重复的怪梦,也可能,胡协成在临死之前的一刹那,才想起了前生的事。

而奇妙的事,胡协成和刘丽玲,曾经是夫妇。刘丽玲是这样美丽出色,她如何会嫁给胡协成这样一无可取、外形猥琐的人,不但旁人,只怕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世上有许多这样的配合,旁人只好叹一声:“感情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

但,真是“没有道理可讲”?古老传言,有“不是冤家不聚头”之说,刘丽玲和胡协成,看来就是冤家,所以才聚了头。

翠莲曾经做过许多对不起王成的事,甚至诬陷王成是凶手,害得王成要逃亡。这一点,是不是刘丽玲莫名其妙做了胡协成三年妻子的理由?

我将自己所想的讲出来,白素一直在用心听,没有表示甚么意见。直到听到我提出了刘丽玲嫁给胡协成这一点,才皱著眉:“你的意思是,凡是今生成为夫妇的,都有前生的因果在?”

我想了好一会,因为白素的这个问题,并不容易回答。在想了至少三分钟之后,我才道:“常言道:不是冤家不聚头,‘冤家’的意思,并不单指有冤仇而言,有过异常的关系,都可以总称冤家。也就是说,这是一种因果纠缠,果是好是坏,要看‘因’是如何而定。”

白素喃喃地道:“越说越玄了。”她讲了一句之后,忽然望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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