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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了点头,她丢开一支矛,单手将我拎到她的马上,“抱紧!”回首又朝身边诸死士大叫,“各位,我们往南冲出去!”
敌军万千军卒重重围堵。小清矛枪疾舞,如风轮一般,挑开无数剑戟流矢,振奋精神,在敌阵中来回冲击,杀贼百余。十余名骑兵齐声怒吼,疯狂打杀。但我心中有数,这情形决不可能长久,而且我也感到她伤得越来越多,连马儿都惨遭屠戮,连声惨嘶。战至片刻,身边已无一名亲兵,她身体每每中箭、中枪,便是一阵震悸。我心下哀苦,低声唤道:“清儿,清儿……你让我死罢!”
小清愤怒地娇叱一声,矛枪忽地挑刺几名弩手,将其囊中箭矢抓起大把,狠狠往敌阵中摔去。她的劲道惊人,弩矢所过之处,敌军东倒西歪、死伤遍地。羌敌见她只有一人,却如此神勇,惊为天人,反而不敢过分逼近。不知杀了多久,待黑幕降临,小清终于冲开最后一道防线,往南驰去。
我背上亦中了多支流矢,却更心痛爱人的身体。她是为我在挡刀剑啊!
猛听坐马一声长嘶,倒伏在地。小清腾地跃下,弃矛扶住我身子,侧过脸来道:“你没事罢?”
后头追兵甚急。小清见我点头,一咬牙,背起我向南急逃。我听闻耳边风声呼呼,知她奔行快极,顿有一丝歉疚与安慰。心道:我初时与清儿掉进这个世界,好像也是受伤,耳旁也感到风声,情形跟此时一般无二呢。
隔得片刻,竟昏昏沉沉地睡去……片刻前的事情顿时恍若隔世。
※※※※※※
不知多久,才终于醒来。眼前是个很小的草棚,身上的伤处已被细细包扎过了,动了几下,却并不很痛,于是轻叹了口气。
有人道:“你醒啦!卢横他们已经脱险了,你知道吗?”
我睁眼望去,却令我心神大碎。小清正在一旁裸着上身,若无其事地拔出身体上的断刃、弩矢。可她的身体浸染着斑斑血迹,而脸上左颊,更是有一条五寸长的刀痕,皮肉绽裂,惨不忍睹。
我不由大恸,哽咽了几下,喷出一口淤血,“我……我……都是我害了你!这天杀的赤脊人!老匹夫!狗日的——”
我两手捏拳,往地上猛砸,指节进血!小清抢上前扶起我,柔声安慰道:“怎么啦?你别担心,我没事的。干吗急成这样,我不会死,我答应你!”轻轻将我揽进自己袒露的怀中,抚摸我的头发,“我真高兴你这样在乎我。就算真的为你死了,我都心甘情愿……”
我捂住她的嘴,哭道:“你若死了,我就给你陪葬!”望着她脸上那长一条刀伤,不禁轻轻碰触,悲从中来,“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了你……”
“你别哭了!”小清柔声道,用手指擦擦我嘴角的血迹,又吻了吻我的额头,“都是我吓着你了。别担心,伤口很快就会复原的,那时什么都瞧不出来!”
她这样说更加令我心悸。这辈子,我已经欠她太多,恐怕用生命去偿还,也还不清了。我咬牙切齿,想到我应该去报仇血恨!杀尽羌贼。但转瞬间,又强自平静下来,哽咽道:“都是我的错。我疏于防备,却给麻奴这狗日的制造了机会。清儿,你这样不顾自己地把我救出来……可我怎么忍心……”说不出话,只是抱着她受伤的身体痛哭。
她温柔地抚摸着我,轻声道:“只要有你这些话,我做什么都值得了。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我闻言大震,泪眼迷离地抬头看着她,吻她的唇与伤处。我擦净她脸上的血迹,轻舔着那道刀痕。我撕下内衣,帮她包扎身体的伤口。不管她要不要,我都要执意这样照顾她。她让我心碎,让我伤情,让我觉得永远爱她不够。
我含泪搂她入怀,问起诸事。小清轻轻道:“这儿是沮县南面的小聚邑,没什么人烟。我已甩掉追兵,不过他们很可能还会找过来。我们只有两个人,得早些与司马恭他们会合才行!”
我抹干泪水,心中的愤恨与杀气勃然而起,令身体兴奋得颤抖。我阴沉沉道:“这一仗我所失去的,一定会加十倍、百倍地收回来!我要让麻奴这狗贼生不如死,尝尽苦头。我发誓……”
小清伸出小手,轻轻堵在我的嘴边,微笑道:“你别这样吓唬人家好吗?其实打仗呀,难免会有这样的事,你日后纵然把他抓住加以惩罚,又有什么用呢?夫君是个聪明人,千万别感情用事。而且,你若是因为我这样做,清儿会难受的!”
我默然不语,凝视着她,又觉得眼眶发热。我的确是在感情用事,但我讲的都是实话。谁叫他们伤了小清呢?他们可以击败我,杀死我,但他们不能动我的小清。每个人都有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我最丢不开放不下的,就是我的结发妻子,我永远永远的伴侣清儿。
“我答应你!”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你好好养伤,其他什么都别想!”
小清笑起来,“我真没什么关系,只是损失了点合成血浆……”
我被她不经意的话惊呆了,因为我想到她是靠着血浆才能活下去的。可是每一次受伤,她的寿命就在损耗呀!她见我吃惊地呆望她,泪眼模糊,便又赶忙安慰我道:“伤重的时候才渗出一点,对我身体没有害处的……”
我搂着爱人默默地流泪,这一刻分外珍贵。我们心心相印,已经不需要更多的言语了。我不知道与她相拥了多久,可我愈来愈下定了决心,不能让她再有什么意外,不可以再令她为我去玩命、去拼杀。绝不再让她冒险了!
※※※※※※
翌日晨,当我一觉醒来,见她没事一般为我正烤着野兽,不禁心中苦叹起来:清儿不会渴、又不会饿,又不需睡觉,那她到底有什么要的?有什么我可以满足她的?恐怕只有那绵绵不绝的爱情罢。但愿她不要厌倦我,不要讨厌我。
走过去正要亲她,才惊讶地发现,她脸上的刀伤已然隐去大半,只有一条淡淡的白色痕迹残留着。她见我喜出望外的样子,羞涩地笑道:“有什么好看的?是不是我脸上刀伤还特别碍眼呢!”
我温柔地亲了亲她,道:“我希望你早些复原,变得容光焕发。又希望你别太早康复,这样我就可以照顾你啦!心中真是很矛盾呢!”
小清格格地笑道:“原来夫君也有为难的时候。快来吃,已经烤熟了!”
我闻得香气,问道:“是什么东西?”
“獐子罢!”小清答道,“这儿漫山遍野都是野生动物,不费气力就捉到了。我已经留了一半,你如果吃不下就扔掉罢!”
我休息了一晚,又兼昨日拼杀整天,肚里早饥馋得久了,拿起熟肉便大嚼起来。清儿静静坐在一边看着我,脸上浮现出满足的表情。我“嗯嗯”地道:“你不吃一点?”小清笑起来,摇摇头。“每次都这样问我,是不是我不吃你就很难受呢!”
“看人进餐,总有点怪怪的感觉。”我解释道,“中国人自古以来就特别假客气,见了面打招呼也是问‘吃了没有?’所以吃东西,实际上是人际交往的一部分,例如培养感情,增进交往等等。我深受如此教育,习惯改不掉了。每次吃饭让你这样看着,我又觉得满意,又觉得失望!”
小清理解了我的用意,笑道:“你满意什么,又失望什么呢?”
我深深地看着她,“我看见你,就说不出的满意,那已经不需要用言辞来表达了。但我却失望你不能和我一起吃东西,甚至不能和我一起入睡。有时候晚上醒来,发觉身边少了你,那种空虚寂寞的感觉真是很难过呢!”
小清面色绯红,嗔道:“你别用这样好色的眼光看着我嘛。我只是不习惯躺着,这会让我想起接受脑部移植的情形!”
我跟她坐在一起,柔声道:“不是告诉你别再想了吗。以后我要你跟我一起,乖乖躺到天亮。只有搂着你我才睡得安稳哩!”
小清更是羞涩不依道:“你只是想自己舒服罢了,人家才……不要呢!”
我哈哈大笑,一时阴霾尽去。我抱着她,靠着树,仰望着天上的云彩,悠悠然地道:“真想立刻就归隐田林,再不出山了。我颜鹰已经挣得够了,那时若见好就收,回到羌地去,又怎么会招致昨日的惨败呢?”顿了顿,非常不舒服地拍拍脑袋,“都怪我太得意忘形了。从南郑那么招摇地出来,大包小包地带着财物,真以为自己百战百胜呢。嘿嘿,老子犯了最低级的错误,一路竟连个探子也没派,差点就要了我半条老命!”
小清道:“别责备自己了,财宝丢了是小事。只要不让大伙儿丢了命就行。到最后你逼着卢横他们离去,却留下自己作为掩护。那一刻我更加敬重你了。我知道我绝不可以让你死!”她眼波轻转,又笑着抬起头吻我,“好在你没事,不然可叫清儿怎生是好!”
—我三魂六魄顿时不知所踪,连话都说不出来。小清嘻笑着道:“别直勾勾地看我啦!人家脸上又没有花,还有一道难看的疤痕呢!”
我立刻表示我非常爱她,盯着她的疤痕猛亲。小清银铃般笑着扭头,轻轻地道:“不要了,不要了。我说错话还不行吗,别肉麻啦!”
我抿起嘴点点她的鼻尖,道:“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胡说。今天就到此为止,下次你再敢说自己不好看,我就要教训你了!”
小清脸红耳赤,偎在我的怀中,极是娇媚地道:“别光讲疯话了。我们该往哪里去,你这当主公的该拿个主意吧。”
我豪气大生,沉吟片刻,道:“赤脊族麻奴这小子可不是呆瓜,我们若是取北道而行,必被其伏兵生擒。而且,这几天他肯定会在这一带全面搜索,逼我们现身。我看不如仍原路返回,从汉中穿出傥骆道至美阳,然后折向西面返回峄醴。这次动作要快,不然等麻奴遍寻我们不果,必定遣兵来追!”
小清诧异道:“汉中还是朝廷的地盘,再说苏固刚刚与我们签了协议,麻奴该不会有这么大胆子的吧?”
我“哼”了一声,道:“麻奴当然不会蠢到公然派兵,不过化装成平民百姓,分道分批来袭,那便更加棘手了。而苏固这小子,巴不得我被捉去呢,那样他就可以报那一箭之仇了。所以入蜀之后,万万不可惊动苏固,免得生出纰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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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汉中,我们化装成老年夫妇。小清身材高挑秀丽,很难装得像,但因为她不怕热,所以穿得累赘一些,又在腰间填了好些棉花,倒真有点像上了年纪的人。至于我,则是化装大师,拄着拐棍颤巍巍的,连小清都怕我真倒了,不时过来扶上一把。
此日来到沔阳城外一处酒肆。我要了酒菜,准备趁机问清傥骆道的方向。
猛听旁边有一人道:“苏固这鼠辈,明明已应允了不杀张都尉,却又秘密遣人跟随刺杀,好在张都尉手下不乏好手,击杀了贼人。此事现已全城皆知!”
我心中一凛,向小清看看,示意不动声色。一面装出老迈的样子,坐到小清旁边,那些人对面的坐中。只见有三名大汉围拢着矮几正喝酒,聊天。他们束腕、绑腿,头扎青巾,属于那种乡间邑内的习武之人。东汉末世道混乱,人人自危,因而武风大盛,十几岁的孩子杀人都很老练,更有些刻意报父母仇的杀人犯反被表扬,是所谓“以烈气闻”。
那说话的是个长脸汉子,满是不愉之色。另一眼神凌厉的大汉道:“张都尉有莫大功劳,苏固竟还要下此毒手,真是小人。这次他败于虎骑之手,连家当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