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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等笑得花枝乱颤,又添了几分羞恼。
黑胖子兀自在高声喝彩,探出窗口的身子却缠上来一个衣衫不整的娇媚女子,搂住了黑胖子道:“大爷只管看那丫头片子做什么?要什么没什么的。要说唱曲子,奴家有的是销魂的小曲儿给大爷唱呢。正乐得爽呢,开什么窗子,弄得奴家不上不下的……不过这小哥,倒是生得挺白净的。这小曲写得好生香艳,莫不成是小哥哥写的么?怎么奴家看来,倒还似个童子鸡……”
这娇媚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唰唰”飞过来两个大大媚眼。
黑胖子大是吃味,“啪”的关上了窗户,众人还能听到窗后这厮粗声粗气地说:“小浪蹄子尽盯着那小白脸子瞧什么,花木瓜、空好看,那小白脸一看就是个银样腊枪头,哪比得上大爷我真刀真枪、内外兼修的熬练功夫……”一行说着,窗后砰啪之声大作,娇吟喘息之声不绝,直透入众人耳底。
此时已经有数扇窗户一一打开,窗内或是成双的男女,或是独守的佳人,纷纷探出头来看写曲的小相公。待见了黑胖子这一对活宝,俱都是乐不可支,嘻笑之声大作。
正在此时,却听身边有一个轻柔地声音说:“小红,你这曲子便是这小相公写的么?”
小红笑着说:“若雪姐姐可是出来了。那老先生怎地却不见出来?”
卢鸿听了,忙转身看去,只见一位少女才从绣阁门口出来,十六七岁年纪,一身素白,却披了一袭水绿的短衫,更显得亭亭玉立。听小红这口气,想来郑知便是在这若雪房中。
若雪听了,鹅蛋脸上先是一红,却又透出一幅好笑的表情来,说:“这位老先生,人倒是极好的。只是,现在却是不会出来。刚才奴家唤他,就不肯理我,只说是,他在悟道。”
众人听了,均是大发一噱,这位郑家大老悟道悟到妓院里来了,真是千古奇闻。那卢鸿好笑之余,却是暗暗佩服。记得前世所读书中曾载,那禅宗二祖慧可大师、全真七子中刘处元道长,均是以善于在妓院中悟道而闻名于世,不想这郑知也是同好,以儒家耆老之尊,投身妓院之中,必不让佛道二门,专美于前。就是比诸后世的李卓吾、龚自珍那等肆无忌惮的牛人,也是不惶多让。
正在此时,忽然自若雪房中传来郑知惊喜地声音:“哈,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众人正在惊疑,只见郑知由房中直抢出来,手舞足蹈,见了卢鸿也不管其他,一把拉住卢鸿的手道:“我知道了!哈哈,卢鸿,你说得果然有道理,我知道了!”
卢鸿心中又是惊讶,又是好笑,见那若雪红着脸,过来给郑知整理衣服,郑知却恍若不觉,拉着卢鸿地手,犹自唠叨道:“想不到我糊涂了几十年,直到今日,方才洞见本心,明了大道。此次以诚自明,终于脱去桎梏,只觉心中活泼泼地,天地顿然开阔,竟是如此不同。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卢鸿此时却是真的佩服起郑知来。世间不管做何学问,都有这等积量变而突然质变之时,瞬间开悟。卢鸿记忆中前世一位朋友,苦练书法数十载,功夫下得极深,但写出字来,就是差些什么,总是不对,万般苦恼。偶尔一天和一位朋友谈起太极拳来,忽然就触动灵机,一下子明白了。他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就说是忽然知道了,字就写得生动灵活起来。这类事情,说来玄妙,却是屡见不鲜。
卢鸿笑道:“恭喜恭喜!老爷子既然知道了,可否便既回家,免得家中人挂念?”
郑知也笑着说:“这是自然。呵呵,只怕家中已经开锅了吧。”转身看了看为自己整理好衣服的若雪,微微一笑,却不说话,起身便要离开,卢鸿连忙跟上。
那花四姑却挺一挺胸,拦住了卢鸿道:“小兄弟却是且慢走。”
卢鸿看着花四姑笑靥如花,心中却暗暗发苦。就是怕这位姐姐纠缠不清,想趁乱一起溜了,看来是没戏了。想到这,眉毛一扬,对花四姑笑着说:“姐姐还有什么要指点小弟的?”
花四姑笑着说:“小没良心儿的!找了人就想跑,哪这么容易?你进来找人还倒罢了,却做些个淫词艳曲,把我这里姑娘们都勾搭出来,没心思接客了,不留下点交待,还想走么?”
卢鸿心想:“哪有这么讲理的?明明是你逼我什么回桥唱曲,才能叫开门窗。现在姑娘们都出来看热闹,怎么能怪到我头上?”只是知道这花四姑胡搅蛮缠,越是同她讲理,越是纠缠不清,也不分辩,只是淡淡一笑说:“如此依姐姐而言,却要小弟如何交待?”
花四姑看卢鸿淡然若定的神态,不由眼睛中越发透出欣赏的神色,说:“奴家怎舍得为难弟弟,只要弟弟再略露露你那勾人的才情,与众姐妹作首告别诗来,安抚了姐妹们,就算过关如何?”
卢鸿听了,微微颌首,便以手轻拍回桥曲栏,清声吟道:
自喜新词韵最娇,
小红低唱我吹箫;
曲终过罢松陵路,
回首烟波十四桥。
院内众绣阁中诸女,均是浅笑晏晏,连道好诗。花四姑却咯咯娇笑道:“你这小色狼,说来说去,原来是看上我们小红了。只是好弟弟你却说错了,小红唱功固佳,若说那吹箫之技呀,嗯,也久历调教,只欠实战。哪天弟弟再来,奴家便给小红梳了头,让她好好儿地给你品品箫。”
众女听了,不由娇笑连连,一时燕语莺声,如珠落玉盘。小红却只是红了脸,不敢抬头。难得卢鸿居然神态自若,如若不闻,一本正经地和诸女作别。倒是那大老郑知听了,连连摇头说:“四姑却是大言炎炎,欺负卢鸿那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若说是吹箫,我家若雪才是个中翘楚,神乎其技。就小红这没经历过的丫头片子,我就不信能超过若雪去。”说罢,一脸的回味悠长,无限向往之意。
若雪听了,羞得脸色通红,啐了一声便跑回屋去关了门。卢鸿并花四姑等,尽皆绝倒。
第三卷 南下荥阳
第二十三章 书本与雕版印刷
次日。
郑族长老,郑聿明,手中拿着长长的一卷,正向三老并卢鸿诵读最终定稿的玄坛讲经录。
这郑聿明当时也曾参与对卢鸿的考究,经义学得非常扎实。此次讲经录的整理点校工作,便是由他具体组织的。
这次已经是最后一次由三老、卢鸿审校讲经录了。
当郑聿明读完最后一卷讲经录,三老及卢鸿均表示再无修改的意愿时,郑聿明兴奋地说:“既然三老并卢公子再无修改意见,学生这便安排人手,开始抄写。众大世家并数十位前来听讲的经学名流,都前来求取讲经录,只怕要多些人手抄写才好。”
卢鸿听了这话,不由得动起心思。若说他这些年,读书时最郁闷的是什么,那就是这唐朝时书的形式了。
原来唐朝时的书,和后世那些书本是完完全全不一样的。唐朝时的书,大多写在帛或加工过的长长纸卷上,从左到右,卷成一轴,阅时只能由右向左展开,依次阅读。书籍以卷分节,便是由此而来。一套书便是若干卷,装在一个盒内,称为书函。
虽然此时也偶尔有册页,但却是折页小册,亦是一张长纸,一节节折起来重叠,读时拉开或翻开皆可,多是用于书信等短文,却没有用于书写经史等书籍的。就是这样的折页,也是非常少见的。
卢鸿对此感觉极其的不便,在他看来,现在的书简直不能称之为书,不仅携带不便,阅读困难,成本更是极高,根本不可能普及和推广。
想到此处,卢鸿便向三老并郑聿明说:“晚辈倒有一法,虽然开头麻烦一些,却能一次成书千百,且携带方便,颇利传播。不知可否一试?”
三老及郑聿明一听,均大感兴趣,忙追问端底。
卢鸿所说的方法,便是雕版印刷。
这雕版印刷术,乃是后世制印书籍的主要方法。虽然宋时发明了活字印刷术,但直至清末,最为通用的印刷方法仍是雕版,活字印刷一般只用于木活字家谱这类地方。官方印书,除清时有记载的几次铜活字印书外,也主要以雕版为主。
但在唐初,这雕版印刷之术,还处于肇始之初,只是偶有那信佛之人,以雕版印制佛像等物,用以印书,却是绝无之事。
卢鸿便边比划边解说,一一为四人解惑。
雕版所用制版材料,多为木材。一般以枣木、梨木这等纹质细密坚实的木材。且与制作家具不同,制版之木要取那横断面,截作块块木板,并经处理后方可使用,称为“短版”。雕版印刷就是在这木板上,将文字雕刻成阳文,刷上墨,再将纸在覆于板上,印制成书。
郑聿明听了如有所悟,说道:“卢公子所说之法,倒似那碑拓一般。只是碑拓乃是阴文,字是凹陷进去的,因此要将纸捶拓后,遍体涂墨显出黑底白字来。公子这法,虽然刻时略为费功,印时倒省时省墨,看着也方便。只是如此一来,那版必然要刻成反书的文字方可,却是如何刻得?”
卢鸿鸿却笑了说:“这却也不难。最简单之法,便是在极薄的纸上写好书稿,然后将之反向铺在木板上,以加过材料的水洇透了,紧紧压在木板上,字迹便自然会复拓于木板之上,然后由刻工雕刻便可。”
又就其他问题,与三老并郑聿明讨论半天,最终决定这套讲经录便由卢鸿所提出的雕版印刷法印制。只是如此一来,卢鸿不免又要多留在郑家几天了。
既然定下,郑聿明便着手安排,采购诸般物品,寻找善于雕刻的工匠。因郑家对此经录寄望极高,因此物品也不惜工本,木板一律用的上佳棠梨木,工匠也皆是荥阳内有名的巧手雕工。只是纸却难寻合适的纸张,最后还是卢鸿提出来,所用两种纸张,均可用卢氏纸坊所出的普通纸。尤其印刷可以用青檀皮纸简单处理后的一种熟纸,成本低,纸张质量又很好,只是目前纸坊产量有限,怕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备全。郑聿明早闻卢氏纸坊之名,便派人带了礼物并卢鸿的信件,赴范阳去取。
过了十几日,去范阳的家人回来,第一批纸都已经带回来了。所指定印书的这批纸,几乎是卢氏纸坊中所有熟纸的存货了,现下卢多一家正没日没夜,赶抄矾制印书所需纸张。
虽然这种熟纸在卢鸿等眼中,属于简单加工的便宜纸,但在郑家人看到之后,还是大大的吃了一惊。
唐时虽然纸的使用已经非常普及,但在造纸中有一个关键环节总是处理得不太好,便是纤维悬浮不均匀,抄出纸来比较粗糙。因此抄出来的纸必须经过砑制,以胶、淀粉等物涂在纸上,再以石子砑磨光洁。唐初时,腊笺开始流行,以腊砑制的“硬黄”等名纸刚刚出现。但卢氏纸坊出的这批纸,眼见得是未曾砑制过的,却光洁均匀,试以书法,不洇不散,墨迹清晰,实实让郑家诸人爱不释手。
卢氏纸坊纸质如此,当然关键便是制纸时杨桃藤汁等的使用,保证了纤维均匀,自然纸张平滑。待出纸后,以矾或豆浆等简单加工,就成为可以使用的熟纸了。虽然在郑家人看来这纸质量极佳,但由于原料中稻草大量加入,这纸事实上的成本,只怕比唐初时最低廉的纸还要便宜些个。
万事具备,雕版印书工作便在卢鸿指导下铺开来。郑家专门收拾了一个跨院,卢鸿为着方便,直接就搬了过去。那郑聿明也是食宿全在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