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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素的声音很平静 他可能是藉此要铁天音也变得镇定,她道:“每个人的命运都不一样,有极悲惨的,有极幸运的,无法预测,无法解释。自古以来,人类就为这种情形迷惑,结果归纳出一句无可奈何的话来 ”
她说到这里,向我望了过来,显然是想我接下去,说那句话。
我有点不情不愿,但是还是把那句话一字一顿地说了出来:“各有前因莫羡人!”
白素把这句话重覆了一遍,然后,望定了铁天音。铁天音的神情惘然,喃喃地道:“前因……前因……”
白素曾把这句话形容成“无可奈何”,我也有同感。由于人的命运是如此不同,而为什么大家都是人,会有的人悲惨,有的人幸运,全然无可捉摸,就只好归于“前因”,可是,“前因”又是什么呢?是以前的行为,这“以前”,又可以追溯到什么时候?前生?再前生,还是一切全都在这一生了结?
这是一个很虚无的问题,难以探索,也无从探索。
而我刚才,接白素的话,很有点不情不愿,是由于我对铁天音那种过份强烈的反应,很是反感的缘故。
人的一生之中,会有各种各样的痛苦和悲伤,许多时候,那是外来的力量强加在人身上,是无可奈何的事。但也有一些时候,痛苦是人自己找来的,最普通的情形是由于妒嫉而产生的痛苦。
只要自己不去妒嫉他人,就再也不会有这种痛苦,可是偏偏有些人,会去自己寻找痛苦,这岂不是幼稚之至的行为?
像铁天音那样,由于红绫有了非凡的遭遇,所以他内心就妒火如焚,痛苦莫名,这就不是一个成熟的人所应有的行为 红绫的所得,又不是取自他的身上,不论以后有得或有失,对他来说,一点损失也没有,他没来由地痛苦什么?
所以,白素在安慰他的时候,我很不以为然,若不是想到我才凭自己的判断,把他的行为设想得十分不堪,所以才没有出声去讽刺他。同时,也只好归咎他童年和少年的生活,正处于那场大疯狂之中,所以形成了他心理上的不正常。
铁天音很快就恢复了镇定,他伸手抹去了脸上的汗,沉声道:“对不起,我失态了!”
红绫虽然这时可以说是“学贯天人”了,可是人情世故这一类事,不属于知识范围之内,是要用另外一部分的智能去体会的,而红绫,以她的性格而论,只怕再也难以学得会和弄得明白的了。
所以,她眼睁睁地望著铁天音,问:“铁大哥,你不舒服?”
铁天音笑了一下,他脸上虽然还是湿的,但是已完全平静了下来,他道:“若是你对灵猴脑部的装置,有可以令我们明白的解释,我们就不必去解剖另一头银猿了!”
红绫应声道:“和爸说的一样,那是……神仙把一些预先设定的程式,通过装置,不断影响灵猴的脑部,使他们的行为,照程式进行 灵猴曾教我许多许多在山野生活的技能,看来多半是那装置的作用。”
刚才我还在向她解释,唯恐她不明白,但现在,我掉过头来要问她:“把这装置取下来,是不是可以通过什么仪器,知道那是一些什么程式?”
红绫摇头:“不能,除了灵猴之外,同样的装置,放在其他猿类的脑部,也起不了同样的作用。人……生物的脑部结构太复杂了。妈妈的妈妈说,我的脑中虽然已吸收储存了那么多知识,可是那只是我脑能力的百分之一,若是我愿意 ”
我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激动起来,高举著手:“不!够了,不必再增加了。而且,如果你不想太用脑,那些知识,就让它放在那里好了,不用也罢,甚至想也不必去想它们!”
我这样说了之后,也不理白素是不是会反对,吸了一口气,又补充道:“像你刚才顺口就说出来的那个公式,十万个人之中,也不见得有一个人懂那是什么意思,没有用处的,放在脑中好了。”
出乎我意料之外,白素并没有反对我的话,只是不出声。事后,她才道:“哪有这样教孩子的,叫她把知识收起来别用!”
我苦笑:“她的知识太多了,一一应用,她哪里还会有人生乐趣,我只希望她是一个快乐的人,可不想她当什么超人!”
白素笑了起来:“意见一致 我的意思是,红绫的意见,也完全和我们一致!”
老实说,我著实担心了好一阵子,但后来事实证明,大量的知识,并没有影响她的性格,她的行为,她还保持女野人的本色,快乐又开朗。只是有时,她会忽然半晌不出声,独自沉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是以前不会有的情形。
但既然人与人之间,绝无法知道另一个人在想的是什么,那是自然现象,只好听其自然了。
却说红绫认为我们不能在那种装置中获得任何资料,大家都相信了她,所以就没有再去解剖另一头银猿。把两头银猿搬出去火化,红绫一直守在火堆之旁。
在才一看到银猿被人射杀时,红绫曾很是伤心,问了好多次“为什么”。现在她知道银猿的死因,和铁天音虽有关系,但是决不能怪责铁天音,她没有再说什么。她守在火堆边,火花映在她的脸,闪烁不定,便她看来,在活泼之中,另有一股成熟感。
她的伤感情绪也没有维持太久,等焚化了银猿之后,她一声呼啸,带著一群猴子,把骨灰包成一包,离开了蓝家峒,不多久就回来,也不知道她把骨灰洒向何处,而看来她也很是洒脱,并没有什么悲戚。
这件事算是就这样算数了。
小事的第二件,是白素拉了我,一起问红绫:“那山洞的后半部,是外星人的基地,你是可以随意出入的了?”
红绫道:“是,可是那里面已没有什么再值得我常去的了!”
白素迟疑了一下:“在那处,我看到了我的妈妈,那是一种立体传真……立体电规投影,是不是可以通过什么设备,把它记录下来。”
红绫指著自己的脑袋:“当时的情景,不是全都成了我们的记忆了吗?”
白素道:“是,可是我还想把这种情形,给其他的有关的人看,例如你的舅舅,你的外公!”
红绫摇头:“妈妈的妈妈曾特别转咐过,说是不必了,最好,在……外公面前,提都不要提!”
白素的妈妈,陈大小姐的脾气很怪,至少很是“扭”,这一点,我们是可以肯定的,但想不到她已成了“神仙”,仍然如此固执,对当年的误会,如此不能释怀,这也真是难以理解之至了!
白素默然不语,我低声道:“见到了老人家,可以告诉他实情。”
白素叹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后来,遇到了白老大,情形却又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下文立即就有交代。
红绫看到白素没有再坚持,她也像是松了一口气。
这时,我们已没有必要再留在苗疆,已经准备明早离去,当然,铁天音向我和白素提出了一个问题,成为第三件小事。他问:“注意到了龙天官没有?”
他口中的龙天官,自然是现在十二天官中的龙天官。在知道了龙天官必须有特殊的身分之后,这次再见十二天官,我也对龙天官加以特别的注意 自然是不著痕迹的留意。
那龙天官身子矮小,其貌不扬,很是普通,而且木讷得很,绝少听到他讲话,总是随众行动,别的天官,对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恭敬。
我当然无法去探明他的来历是属于什么天皇贵胄,所以听得铁天音这样问,我立时反问:“你注意了?有什么发现?”
铁天音摇头:“没有,他好像也是自小在峒中长大的苗人,看来,老十二大官在挑选传人时,已经放弃了原来的传统。”
我同意:“是,而且,看来现在的十二天官,根本不知有那个传统 这个传统记载在记录之中,他们根本看不懂记录!”
二、祖孙相见欢
铁天音很是感叹:“是啊,老十二天官连地球人的身分都可以放弃,还维持什么传统!”
接著,他又叹:“从地球人到外星人,我相信,古代许多记载中的‘升天’、‘成仙’,就是这么一回事,想不到十二天官竟然能有此奇遇!”
我冷冷地道:“很值得眼红吗?在我看来,做地球人,也没有什么不好。十二天官,和陈大小姐,转换了生命的形式,在我看来,很有点‘遁入空门’的味道,并不是他们真正的选择 如果他们的生活之中不是有那么大的挫折,他们未必不想做地球人!”
铁天音仍然感叹:“有太多的地球人,在遭到挫折时,无路可走,他们总算是极度幸运的人!”
我发觉在这一方面,很难和铁天音再深入讨论,所以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性格不同的人,看问题的方式,也自然不同。”
铁天音也没有再说什么,过了一会,他才道:“我总算也间接和外星人有过接触了!”
当晚,红绫又和十二天官以及峒中的壮士,喝酒喝得天昏地黑。峒主也遵守诺言,送了一大捆,二十竹筒的酒给他。
这时的红绫,对于这种土酒的化学成分,可以用极复杂的分子式列出来,但是她显然只专注于酒会给他带来的欢乐 这正是使我感到欣慰之处。
最大大松了一口气的应该是白素,本来她有一整套的对红绫的教育计划,准备在“自修”三五年之后,送红绫进大学去接受高深的教育。但现在,全世界的大学知识加起来,只怕也及不上红绫脑中所拥有的了。这一点对我来说,更是如同做梦一样。白素和红绫母女二人,由此而可能产生的冲突,自然再也不会发生。
不过白素却有点爽然若失,因为她的精心计划,全都落了空。我取笑她说:“你还是可以按部就班地训练她,她也会乖乖地听著。”
白素嗔怒:“好笑么?”
吓得我不敢再说什么 当然,红绫有了这样的成就,她也是很高兴的。
在驾驶直升机离开蓝家峒的时候,白素提出来:“孩子,你现在拥有的知识。已经足以惊世骇俗,但是你不必炫耀,到处卖弄。”
红绫惊讶道:“我有吗?我没有啊 我也不觉得那有什么了不起!”
我明白白素的意思。所以特别叮嘱铁天音:“红绫的情形,最好尽少人知这,以免破坏了她喜欢的生活!”
铁天音点头:“我明白,不过,其实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影响红绫过她自己喜欢的生活。”
我想了一想,也觉得铁天音的话很是有理,看著红绫,我真有心满意足之感。
到了机场,把直升机交给了陈耳 这位当地警官成了我们来往苗疆的最佳中间站。蓝丝来到了之后,自然会驾机到蓝家峒去。
在航程中,铁天音成了首位“破坏”红绫固有生活方式的人,他向红绫提出了许多医学上的问题,两人密密地讨论著,问题专门之极,我和白素,只能听懂三四成,自然无法插言。
说著,红绫忽然道:“你要追求人体的奥秘,我提议你参加勒曼医院的工作。”
铁天音闷哼了一声:“那医院……中全是外星人,我怎能插得进去?”
红绫道:“有许多外星人,也有许多地球人,爸和他们熟,可以推荐你去!”
铁天音大是向往:“到勒曼医院去,当一个练习生助手,也是好的。”
我心想,铁天音这个人,行事的方式很怪异,倒真的适宜到与世隔绝的勒曼医院去工作。所以我道:“好,我替他设法。只是一入勒曼医院,你去探望老父的机会就少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