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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退出峡谷,回到平原,看看哪里可以过夜,然后在一个冰封的水塘边停下扎营。
天空泛着紫光,晚上的镜式映像悬在那里就像一个个针孔大的微光。
我热了一些牛肉汤,把饼干在里面蘸了吃。吃完后我呷了一杯白兰地,然后在地图上确定自己的位置。这块布满深沟的平原标志得很明显。
周围的地形更糟,相比之下它就像一个岛屿。红点区仍在北面很远的地方。
天空暗成了草莓色,地平线像是一排黑色的牙齿,镜式映像在上面眨了几下然后就不见了。星星黄色的闪光映在透明的车顶棚上,倒把它变成了群星一览图。
我睡得很不安稳,深夜时猛然惊醒,记得自己跟埃玛谈过话,谈得很长,谈到一个性命攸关的问题。
你能做什么贡献呢,她问。
我极力要把它回想出来。
淡淡星光下的混乱地域,无边的黑暗和阴影,还有不知身在何处的自己,于是埃玛的最后几句话也飞走了。
整个梦全忘了。其实我们清醒生活的一大部分也是这样失去的。我为我们的这种生活,为我们曾经经历过而又无法追溯的一切感到一阵撕心的痛惜。
我利用镜式黎明的时间吃了一些谷类食物,到了正式黎明我就发动汽车,沿着标有箭头的峡谷开去。我决心要重新找回那条路。
峡谷的尽头又是一个石头迷宫,每个拐弯处都有岔路,每条路都可能通往北方。但找不到有人通行过的痕迹,我也就不知该走哪条路。
我返回箭头处,考虑一下到底该怎么办。
从地图上看,我觉得自己可以辨明方向,找到红点标志区。它大约有六七十公里远,中间这一片地形好像与我已经穿过的那一片并无明显不同。
此时上午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半,我的氧气供应也不是无穷无尽。
事实上,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弃那条路继续前进,要么转身回家。
我的决定是放弃车辙,继续前进。
在上午余下的时间里我一直向北,开得很顺利。
我现在进入的这个坍塌的石头城好像是裂成了许多六角形的“城区大块”:一条路向右拐30度,接下来一条向左拐30度,然后我总是来到一个Y形峡谷交叉处,于是我又可以重复一次前面作过的选择。
后来我驶入一个又长又宽的断层,一连几公里都向着正北,只是在几个滑坡的地方得慢慢绕过去。
我的心情好了起来,希望也越来越大(与此同时也有一点恐惧):很可能当天我就可以到达红点标志的区域。
但我忘了地图与实际总是相差很大。
对于奥利姆·凯阿斯来说,更准确的办法是留下一块空白,上面注明:“这是混乱区域……未查明地形……没有任何地图能够把它的准确特征标示出来。”
事实是我开进了一条窄窄的峡谷,根据地图我可以一直向下、向北来到混乱地域的中心,这只大碗的碗底……可是在峡谷尽头地形却陡然一降。并不很深,可已深得叫人没办法……10到12米……从东到西目力所及之处,整个地面都下了一个台阶,笔直向下。一道悬崖!
我气恼地又掏出地图。在对应的地区有条等高线……事实上是两根,画在一起,成了一根黑线,以至我先前误以为是一根轮廓指示线。
我厌烦地把地图抛在脚下。不管有没有等高线,悬崖总归是事实。车子再也无法向前开了。
我坐在那里琢磨了差不多整整一个小时。然后我往应急小拖车里装了些食物,灌满水箱,又在越野服里尽量充满氧气:按最低限度使用,可以维持100个小时。
在应急车的抽斗里我塞进了地图,野餐帐篷,一盏灯,以及其他一些东西,随后把拖车经汽车自动闸门推了出来。
我立时吸进一口迎面袭来的冷空气,不过比原来想象的还是要暖和一点;我已经习惯了很少空气的环境,这个盆地的空气因而显得太多了些。
在汽车的行李舱里有一道绳梯和一面黄绿色尼龙做的四方旗子,很大。我用绳梯把拖车放下悬崖,再用石头压住旗子一头的两个角,然后把另一头顺崖壁放下去。
梯子的踏脚是金属的,我快步下去了。在崖下看来,旗子与崖壁颜色截然不同,非常显眼。我又用绳子把底下的两个角系住,使它不至于随着北风卷到崖上去。
一切停当之后,我又看了一下地图,接着把它放进裤腿口袋里,然后拉着小拖车就步行出发了。
现在再也没有窄得通不过的小路,陡得爬不上的隘口了。我几乎是朝着正北方向前进。
根据地图,红点标示区大约有15公里远,所以我必须加紧赶路。但我出发时天色已经很晚,不多久太阳就下山了,我只得趁着镜式黄昏从拖车中拉出野餐帐篷,给它充好气,然后拉着拖车从一点点大的小门中钻了进去。我迅速做好饭,三两下把它吃光,那劲头好像吃完后还可继续赶路似的。
那是个多云的晚上,星星在翻滚云层的缝隙间闪烁着,火卫Ⅱ,死亡之星,像个不祥之兆一样向东落去。
我无法入睡,许多个小时过去了;我在朦胧中醒来,吃惊地发现已是镜式黎明。一钻出帐篷,外面寒冷的空气就让我打了个激灵,立刻瞌睡全消。把帐篷整理好放回拖车后,太阳就出来了,于是我又迈开了步子。
一连许多个小时,这个世界对我来说就只是迷宫似的峡谷和一幅地图。人的一切都化为单纯的一件任务,这也算是一种解脱事物如果成了惟一的存在,人们就能对它们的意义坚信不疑。
深沟峡谷一道又一道,在每个岔路口我都掏出地图看看,然后作出选择。
太阳当头照着,空气暖和起来,一簇簇沙地草上的冰变成了水滴,在阳光下像三棱镜一样闪闪发亮。悬在岩石上的冰凌掉了下来,冰封水塘的表面也变得平滑晶亮。岩缝中长满了杜松和针叶草,还有一丛丛虎耳草和龙胆草,颜色鲜艳得令我惊奇。
地图的比例尺对我来说还嫌太小,有时候很难和实际地形对上号。
空气有时浓得呈琥珀色,很难估计高度和距离。许多时候我只能看见方圆50米,可有时整个混乱地域都可尽收眼底;只隔一个山脊的巨石经常显得像是遥远的群山,而看来近在咫尺的山峰却往往遥不可及。
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猜测我的所在地应该对应于地图上哪个点……但是在下午,有一次我爬上一块很高的岩石,四面望去,所见一切都与地图上的一点完全相符,就在红点区域南面五六公里。我一下子信心十足,继续前行。
地形总的来说是呈往上升的坡度,拖着车在石头路面上走变;得越来越难。
黎明的镜像已经落下,太阳也马上就要下山,我在一个窄小的谷口坐下来休息。刚刚歇了口气,就在前面不远的沙地上,我看见一个路线标记……四块扁平的石头一块压一块地叠着。
“有了!”我叫起来,跪下去细看了一下。
是人为叠起来的。我大声欢呼,丢下拖车在谷口两边跑来跑去寻找另外一个标记。
什么也没找到。
“往哪个方向呢?”我说。心情突然一下变得轻松,自言自语起来。“没有人会只留下一个标记……下一个在哪里呢?”
从前后两边看去,都只见满地高低不平的石头,灰色、黑色、红色的混在一起。
“奇怪。应该一眼就看得出来。我应该看见两个标记的,一前一后。”
但是其他标记已经倒塌了,或者被掩埋了。也有可能我应该顺着这个方向走,到路线转变方向的地方自然就能看见另一个标记。
“对了。继续走吧,会有记号的。”
我已经累了。等我回到刚才扔下拖车的地方时太阳也已下山了。
天黑以前我所能做的,只是支起帐篷,然后钻到里面去。像前—一天一样我做了汤,喝一点白兰地,仔细研究地图,标出第二天的前进路线,然后仰面躺在睡袋里,看着天上低沉的黑云。
我又没有睡着,只在黎明时断断续续迷糊了一阵子。依然做梦,醒来时又全忘了。
第二天早晨我全身僵硬,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帐篷收起来。
动身以前我把这块地方检查了一遍,在我所处谷口东面的一个陡坡上发现了另外一块标记。积沙堆在它的周围,使它看来像是尘土堆中的几粒石子,但没错,它是个标记。在它的边上已经长出了地衣。
我“嚓嚓嚓”地翻过这道陡坡,回到拖车。
新标记指示的路线与我前天晚上标出的不同,但我一旦进入红点标示区,一百万分之一的地图就不会有多大用途,而这块标记指示的路线可能一直通往那里。于是我拉着拖车翻过陡坡,但差点扭歪了脚脖子。
“这可不行。”膝部的肌腱炎发作得厉害,可我不理会它。
我把拖车丢在第二个标记处,然后去找第三个。
这个又在另一个山坡后面,很大,但已经倾塌在一边,如果不仔细看,只是山脚下的一堆乱石。
地形如此崎岖难行,可算是我倒霉,可是其中也有道理。叛乱者一定把他们的藏身之所建在了最难以发现的地方。
话虽如此说,翻过这道坡我差不多休息了整整一个小时才缓过气来。我把氧气供应调大一点点,然后继续寻找。
接下的一块标记引我沿着一条狭窄低浅的滑道爬上一大片斜坡,像是一座大山的一个侧面。
我一边庆幸自己不用再翻刚才那样的山坡了,一边拉着拖车沿滑道往上攀,一次只爬20步,然后就停下来缓口气,恢复体力。
山坡上很热,至少我身体向着太阳的一面很热。我吃惊地发现时间已是偏午。汗珠从眉毛上流到嘴里,咸咸的很受用。我移动手臂时,隔那么一点点远看自己的手掌都有点模糊。
朦朦胧胧地想着卞一个标记会在什么地方,我又开始往上爬。
快到坡顶,我似乎觉得整个混乱地域都侧立起来了。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个身影也在前面爬着。
我的心狂跳起来,连耳朵里都响着砰砰的声音。“喂!”我虚弱地喊了一声,然后又集中全身力量大叫:“喂!喂!”
那身影没有停下来。它穿着连头盔的保护服,由于滑道最后一部分很陡,它几乎俯成了90度。
它爬得很快,我必须加快步伐才能赶上。我再次把氧气流量调大,跟着这位神秘的同行者追了上去。
它翻过滑道顶部然后就消失了。当我自己也爬到坡顶时不由得吃了一惊:它正越过一片高台地,比起刚才我们爬过的那堵陡墙,这片地平坦多了。
如此说来,叛乱者把他们的避难所安在了混乱地域中心的一群陡峭山峰之间,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碗形盆地。真是高明极了。
汗水流进了眼睛,我感到刺痛,泪水涌了出来,使整个世界都摇晃起来。
我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无法说出话来。“别走得那么快!喂,那边那位!停下。”
这片台地突然隆起,然后又往下降,隆起的峰脊往右边升高。
紧接着台地的边缘又是一道宽阔的山梁,很容易爬,但是山侧排着一层层破碎岩石,像是嶙峋的瓦片,要把车子往上拖一步都很艰难。我感到身上每一处皮肤都好像着了火,全身都泡在自己的汗水里。
头顶山坡上那个身影站直了身子,回头看我。它招了招手,示意要我跟上去。
“好!好,”我说,喘了一口气又说,“只是,慢点走,哎。”
但它没有慢下来,我必须继续赶快,可越走还是离它越远。
在它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