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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饿的!”柯拉脱口而出。
“您疯了!”留胡子的场长反驳道,他显然对这种指责有所准备。“我和您现在就去我的办公室,您将看到所有文件。我们花费了巨资来给这些龙购买食品和维他命,什么都有——从豌豆到碎肝。不能让一只龙挨饿——这是我们的口号!”
“它是在装样,”胖饲养员说,“好让您可怜它。它看到银河中心派人来了,什么检查呀、委员会呀,能捞点好处!您想象不到,它们有多狡诈!”
“可是您刚刚还断言,龙是没有脑子的爬行动物!”
“这也是对的!”饲养员说,“它们有的这样,有的那样。看它们怎么有利了!这些杂、杂种!”
作为对这些高呼的回答,传来乖乖腹泻时的痛苦叫声、小可爱的高声尖叫以及远处洞里老寿星的吼声。
“接着往下走?”柯拉的询问使所有的主人都陷人尴尬。
“为什么?’溜胡子的场长说,“难道还有什么东西您没见到?午饭已经凉了。”
“就剩一只龙了,”柯拉理智地反驳道,“是最长寿的龙。我应该看看老寿星!”
柯拉接着朝下一个,也就是第五个场子走去。因为她确信,老寿星听到了她的话,而且正在窥视小可爱这儿发生的事情。
柯拉刚一走近,老寿星就从洞里爬出来。不用读讲解牌也能明白:这只龙的确经历过漫长而复杂的岁月。它的一只翅膀受过损伤,眼睛内房出水(注:一种眼疾),绿色和灰色的鳞斑斑驳驳,如同炉子上剥落的瓷砖,露出栗色的长满小丘疹的皮肤。老寿星不自信地踱着步,慢慢地径直走到栅栏前,开始舔栏杆,暗示着它同它的邻居一样,很难吃到肉。
“是不是该喂它了?”柯拉问。
她的嗓音中充满了真切的同情。老寿星听了,发出一声长号。小可爱和乖乖也随声附和。
“喏喏,讨厌鬼。”饲养员喝斥着,场长则用银手杖吓唬它。
柯拉瞅了眼讲解牌。这只龙叫天眠。柯拉想,一定得问问这是什么意思——是“眼”字的误写,还是当地的什么新名词。
“现在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吧?”场长高兴地问。
“是的,”柯拉说,“只是请问,你们什么时间喂龙?”
“一周两次,”场长飞快地答道,“不过喂得特别饱。自然界中的龙就采取这样的生活方式:先吃得直撑,然后一觉睡到下一顿美餐。”
“好的。顺便问一句,下次喂食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大家面面相觑,只有胖饲养员答道:“就在明天。明天肉就运来了。它们非常不安分,因为快到进食的时间了。”
“您看到了吧!”一级场长带有责备意味说,“现在可以去吃午饭了?”
“走吧,走吧。”梅里翻译替所有的人答道。
柯拉满足了大多数人如此执着的愿望。
第三章
午餐设在宽敞的饲养场会计部——餐桌是用办公桌拼成的,有无数大小抽屉的柜子都像传者一样靠墙而立。柯拉还从未参加过如此简陋的聚餐,因为在地球上,众所周知,是不允许在工作岗位上吃饭的——就餐有专门的咖啡厅和饭店。再说没有干净的餐巾和餐具怎么吃饭?当然到郊外野餐时情况不同,但是正常人会带上一次性的塑料盘子、叉子,一次性台布和其他一次性用品。这种行为背后有一个简单的哲理:吃——就是消灭用于食用的产品。这种行动是一次性的,因为不可能两次吃掉同一块牛排。所以,那些食品以及有助于消灭食品的东西,都应该是一次性的。阿南塔·拉德日库马尔的这一原则还远远没有被所有的地球人所接受,因为他们当中有不少讲究饮食的人,这些人要在塞夫勒的陶瓷制品上,用银叉和银勺才能享受美味。
办公桌拼到一起,形成了一个长方形的、高低不平的大桌子。上面铺着几张大白纸和若干台布。看来,饲养场显然是找不出一张完整的大台布来。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的盘子和碟子,里面盛着切好的蔬菜、萝卜、本地产的粉色土豆、沙拉还有其他普通的冷盘,占据中间位置的是香肠。在这些盘碟中间,每位用餐者面前放着一个小盘和一个边上磨尖了的勺子——据柯拉所知,普通人家把它当作叉子和刀子使。
桌上还有酒瓶。四个瓶子里盛着无色的透明液体——显然不是伏特加就是别的酒。就餐者们激动、不安、紧张的眼神全都凝固在这几瓶酒上面。柯拉明白了,他们想尽快结束参观饲养场的原因只不过是:由于她的到来,一顿当地少见的美餐正在等着他们。
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她转向堆满甜蜜微笑的翻译梅里。
“请问,这么丰盛的筵席……谁来付钱?“噢,别说了,”翻译嘀咕道,“这难道能称得上筵席吗?我们每天都这么吃……”
“梅里!”
“当然了,这顿午餐用的是场长先生从部里领的钱,”翻译马上承认,“您知道,我们是个贫穷而骄傲的国家。伏特加在我们这儿很贵。”
“原来如此,”柯拉说,“那就请坐吧。”
饲养场的工作人员装作不慌不忙的样子朝餐桌走去。
但是所有人都眼睛发亮,腿不由自主地往放着四个一升装酒瓶的地方挪动。柯拉暗暗算了笔帐:四瓶酒,九个人,她自己除外——警察从不在执行任务时喝酒。看来,这些都是喝酒能手!要不然就是瓶里装的不是伏特加,而是度数不高的酒。
等留胡子的场长刚一坐到桌首柯拉旁边的椅子上,其他的饲养场工作人员立刻一拥而上,喧闹而愉快地拉出椅子,坐下,挥动勺子从盘子里抢夺沙拉和土豆,众多叉子在香肠上挤作一团。还好,没忘了柯拉:有人往她盘子里扔了两片香肠。是谁这么好心?柯拉以为是翻译——这是他的职责。但她立刻发现,梅里坐在桌子的另一端,无耻地冲她挤眉弄眼,像是在给同伙使眼色。真够自在的!柯拉决心要为这个狎昵举动好好报复他。他可从未想过,向聪明的女人诌媚,会因不务正业而受到惩罚。
桌上觥筹交错,什么动物学家、政府官员、会计出纳、供给人员全都忙着瓜分美酒。突然这个生动的局面被一个简短而权威的声音打断了:留胡子的饲养场场长在桌首站起来,咳嗽了一声,现在又该讲话了——他要说什么,柯拉都能背出来。
“先生们,先生们,安静一下!不要再敲盘子了!注意了,注意了!”
“注意了!注意了!”坐在柯拉旁边的喂龙员随声附和。
“我们还没相互介绍过呢。”柯拉对他说。
对方非常惊讶。他向她投来一束诚实的绿色目光,鼻子尖磨擦着杯沿。
“您叫柯拉,”他说,“也就是说您是奥尔瓦特女士。”
“那您叫什么?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看到饲养员害羞而不愿回答的样子,柯拉知道自己很可能犯了错误——不是破坏了规矩就是表现得不够有教养。
“高级喂龙员阿波利多尔先生,”留胡子的场长喊了一嗓子,“请不要妨碍奥尔瓦特女士听我的祝酒辞。”
“当然。”胖子答应了一声,马上小声对柯拉说:“我是高级喂龙员阿波利多尔。”
“一件痛苦,同时又荣幸的事件把我们召集到这张桌子边。托付给我们看管并且为我们所喜爱的,是的,我敢这么说,为我们所喜爱的龙失踪了;但同时一位尊贵的客人,打第一眼我们就喜欢上的柯拉·奥尔瓦特女士来到我们这里!当我们熟悉的国有轿车停在饲养场前……”
“请原谅,”柯拉打断场长,“请原谅,在这种级别的欢迎仪式上,主持人的讲话应该是同声传译的。为此特地给我派了一名翻译,我担心没有他的帮助,我会漏掉场长先生讲话中的一些重要内容。”
“说的对!”会计师连声叫好。可喂龙员阿波利多尔沉重地叹了口气。柯拉很清楚叹气的原因:翻译将他与清澈的酒精饮品相融合的美妙时刻推迟了。
柯拉严肃地看了眼翻译,而后者也惊慌失措地看着她。显然,他正忙着喝酒,根本没注意场长都讲了些什么。
“在这个时刻……”梅里慌乱地卡在那里,特别像一个大男孩被当众打了嘴巴。柯拉又心软了:“请坐,”她用俄语说,“请您以后不要再有这种亲昵的举动,否则我一定惩罚您。”
“谢谢,”梅里轻声说,他的双手直哆嗦。“我真害怕会失去和真正的外国女人……共同工作的机会……”
“他还翻译吗?”场长问道。
“他不翻译了,”柯拉说,“他忘词了。既然没有正式的翻译,您的讲话也就没有什么效果了,我们就当您已经讲完了吧。”
“但是,或许,您不用翻译也能听?”
“我可不想冒这个险,”柯拉诚恳地答道,“万一您这些同事当中有人给我打小报告怎么办?”
“我们没有这样的人!”场长骄傲地宣称。说完,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半天没吱声。
“可以开始了吗?”会计师问道。
“开始吧。”大失所望的场长一口气干掉一碗伏特加。
一时间好像决了堤,大家都把柯拉抛在脑后,争先恐后地去消灭沙拉、土豆,当然最主要是的香肠和伏特加。柯拉好奇地品了口伏特加——感觉度数挺大,但不太纯。饭桌上都在忙着,没人顾得上说话,柯拉也不想破坏这种沉默:她很清楚,几分种以后,这些在该星球上与著名的龙最接近、或许知道它们失踪的秘密的人们,就会打开话匣子,那时就该认真听听了。
二级场长——没留胡子的那位,站起来想致祝酒辞,但是被一级场长拦下来。后者显然觉得,如果不让他讲话,那么他也不会让任何人讲话。再也没有人想致辞了,但是不时有护龙员递给柯拉一杯或一碗酒,叫嚷着:“为您的健康干杯!”祝福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因为大家都喜欢伏特加。
“她听不懂!”一级场长还没从屈辱中恢复过来,难过地说,“叫翻译过来!”
然后他开始用手势解释,——意思是,您是多么好啊!我们是多么好啊!
阿波利多尔看到二级场长的信号,赶紧起身跑过去,凑近柯拉小声问:“可以上热菜了吗?”
“我是客人,你们就照规矩办吧。”
“谢谢,”阿波利多尔趴在她耳朵上嘀咕着,绿色的小眼睛因喝了伏特加而闪闪发亮。注意,柯拉,要当心!他们可全都喝多了。
阿波利多尔跑出房间。
渐渐的,屋里的喧哗声越来越大……已经不急着斟酒了,嘴运行不了那么快。仿佛大家都跑到了山日上,在不慌不忙地下山之前,要好好欣赏一番。
阿波利多尔回来坐到位子上。
“请告诉奥尔瓦特女士,”他对翻译说,“热菜马上就端上来。”
“您听到了吗,女士?”梅里尽量盖过不断增长的喧闹声询问道:“用给您翻译吗?”
柯拉没有回答,只是狡猾地笑了笑。梅里显得很可怜。没什么可怕的,就让他继续为可能失去职务而担心吧。
柯拉注意到,阿波利多尔那双眼睛不易察觉地微笑着,像个成功地搞了个恶作剧的小孩子。这个胖子不像刚开始那样,让人觉得毫无恶意了。
门开了,热菜端上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戴着大厚眼镜、表情严肃的女人。她穿着一件长袍.其形象表达了对前年去世的丈夫的哀思。她举着一个铜托盘,里面装着切好的大块大块的肉。
跟在后面的是一位黑头发、棕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