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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阀风流-第2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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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五载,当使汝经世于内,而祖逖伐操表于外也!届时,北地必安,而江东秀子定然纷踏至北,牧民于野,安养置息。不出十载,故土九州,定可尽复也!”说着,说着,他的眼睛愈来愈亮,好似看见江东诸子抛冠前来,而豫州诸郡一片峥嵘之象,笑容,渐起,渐浓。

“将军!!”刘浓唯有长揖。

少倾,祖逖神色渐黯,叹道:“命也可奈何,长戚自令鄙!吾等皆英豪,当不习此!明知不可为,而为,乃勇!祖逖岁已无多,唯有振戈血战!以图,再复洛阳!”

刘浓正了正冠,扫了扫袍,正色道:“洛阳,刘浓之意,便在洛阳。然,刘浓之洛阳,并非如今数百里外之洛阳。刘浓心中之洛阳,当比建康,犹胜建康!将军之勇,勇冠天下!然,将军何不惜身?勒马于此,养生就息,以待时日?”

言罢,也不管祖逖的眼光,径自拔出楚殇,借着月光,在草地中一阵乱划,而后,指着南面一线:“此乃大江。”再指北面一线:“此乃淮水!”又指更北一线:“此乃大河!”

祖逖翻身而起,蹲于草丛中,俯视地形图。

刘浓提着楚殇,在江东位置划了一个圈,沉声道:“守江必据淮,据淮战大河。诸如此战,必依存于江!欲复九州,必赖于英杰层出也!然,而今之象,北地十室九空,英杰皆存于江东。”

一顿,高声再道:“而大江被禁,南士难以北来,北地仅出不补。长久以往,即便再夺洛阳,又以何为守?与胡骑争锋,刘浓不惧!然则,仅豫州之士与势,此地,必为刀兵互绞也,民心何聚?民何以向?再论十年,恐豫州已不存,而江东诸士安糜于南,无心往北矣!”

“王、敦。”

祖逖虎目半眯,盯着被圈起来的江东,颔纹深森。

刘浓深深看着祖逖,心中潮涌翻滚,索性不再顾忌,沉声道:“然也,将军且恕刘浓放肆!大将军之心,已然路人皆知!依刘浓度之,其人年事已高,三两年内,必有异动!届时,何不南下,击之半道,令其勿伤社稷根本!继而,南北贯通,共襄盛举!”

“瞻箦……”

祖逖慢慢支起身,拍了拍刘浓的肩,怅然道:“天下之事,擅变而殊易。王阿黑已老,祖逖已复老,时,难以久待矣!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言罢,默然走向山下,身形略显佝偻。

刘浓星目渐黯,默默的将楚殇归鞘,走到老树下……

……

竖日。

祖逖邀郗鉴重临此山,二人落座于石丛。祖逖剑指洛阳,划地绸缪。郗鉴时尔点头,倏尔深思。

刘浓勒马从随,位于山下,瞭望。

夕阳滴血,洒下不尽彤红,将两位老将揽入怀中,但见得,祖逖铁甲披煜,一手叉腰,一手遥指远方,大红披风纹裂张扬。郗鉴华袍高冠,危立于颠,捋着长须,目光深远。二人背后那枯树,便若一只巨手,撑向天空。

良久,良久。

刘浓长长一叹,意兴索然,拔马回转。

“灰儿,灰儿……”

飞雪轻轻的打着响鼻,背上的郎君目光渐渐凝聚,回首再望一眼,而后,转首疾奔。

“驾!”

马蹄风快,白袍卷浪,穿过草野,擦城而走。将欲至目的地时,刘浓目光一滞,拉起飞雪。

“希律律……”

飞雪前蹄高扬,刘浓人随马起,目光却凝在前方。那里有一排桂树,值此时节,桂香浓郁,随风袭来,浸人脾神。桂树丛中,停着一辆马车,一婢卷帘,内中踏出个美人儿。

正是郗璇,她途经此地,欲摘一束桂花细嗅,殊不知将将钻出来,便一眼看见刘浓勒马,眸子一震,欲退入帘中,却恁不地与刘浓目光撞在一起。不知何故,小女郎秀眉一挑,紧了紧抓着裙摆的手,不退不避。

刘浓欲进桂道而入村,避无可避。

阔别两年,相逢桂道,两人目光劈来斩去,极其复杂。

第两百七十八章南来北往

昨夏凝浓蕊,今秋送暗香。

桂香飘来溢去,刘浓勒马桂道口,面上的神情平淡,对视的一瞬间,眯了眯眼。

郗璇俏立辕上,一手搭着婢女的手臂,一手抓着裙摆,眸子微颤。

婢女瞅了一眼小娘子,忍住手臂微紧的疼,以丝巾遮掩住小娘子那根根泛白的手指。

“蹄它,蹄它……”

飞雪识人意,刘浓尚未抖缰,它已轻轻踏蹄,不快不慢,不徐不急。黑宝石般的大眼睛注视着前方,目不斜视,亦同它的主人。

白袍缓流,无人出声,即便郭璞也停止了捋须,默然静随。

即将擦身而过,目光再不交织。

便在此时,一阵风突起而乍烈,将小女郎身上朱纱斜扯,把美郎君月色袍角掀撩,仿似欲使二人再度纠缠。

“驾……”

声音冷淡。

郗璇匆匆回首,却见那月白的身影已然携风而去,碧树黄红长道中,滚荡着冷凛与绝决。小女郎抓着裙摆的手指深深陷进裙褶里,眸子久久未曾回转,良久,闭了下眼,细细思索,贝齿咬樱唇,粉脸恼晕红。

婢女怯怯地道:“小娘子,尚摘花否?”

“摘花徒恼香,摘之何意?”

郗璇秀眉微颦,钻入帘中,将将跪坐下来,便挥了挥手,好似欲挥去那令人讨厌的桂花香,又仿若欲摒却那冰冷的目光。

马车入城,白骑进村。

青竹掩草舍,绿爪爬篱笆。余莺怀抱篾篮,掂着脚尖,摘篱笆墙上的绿爪,素手衬青玉,极是清心养目。

骆隆靠门而坐,懒懒的瞄着那窈窕身姿,嘴角浮着若有若无的笑容。

余莺擅煲汤,亦会制豆腐,她最拿手的,便是绿爪豆腐汤,汤成之时,满室盈香,青中有白,腻中藏嫩,再点上几滴清油,顿时便若一幅山水画,白云,青山,油蓬船。

为此,骆隆昔日曾附诗一首,余莺暗觉其诗拙劣不堪,但他却自得其乐,边唆着汤,边摇着头。而今日,他早早的便回来,令她细心煲汤,好似欲待客。

欲待何人?

余莺歪着脑袋瞅了瞅门边那人,眉头微微一皱,那人的眼光令人厌恶,笑容教人憎恨,暗中紧了紧藏于腰带中的小刀。此物,她随身携带,并非是怕骆隆占有她,而是警醒自己,莫忘宿仇。

无人之夜时,她常磨此刃。

“汪,汪汪……”

“咯,咯咯……”

“蹄它,蹄它……”

这时,竹林外传来阵阵鸣犬吠声、以及滚滚马蹄声,余莺眉梢一挑,抱着篾篮,回首张望。一眼之下,神情猝然一怔。她从未见过刘浓,但她知道,来者,必是华亭美鹤。

刘浓翻身落马,骆隆缓缓起身。

“嘎吱”一声响,推开篱笆墙,刘浓未看骆隆,星目投视余莺,此女眉心凝川,眸子斜瞪,仿似极不欢迎他的到来。

骆隆抖了抖袖,慢悠悠的走过来,挡住余莺的目光,淡然一揖:“刘郎君,骆隆恭候已有多时矣!”

“哼!”

余莺冷冷一哼,抱篮疾走,秀履将菜圃踩得纷乱。

骆隆回头看了一眼,慢条斯理地一笑:“此乃,骆隆细君,山野之女,浅姿陋仪,不识礼数,尚望刘郎君莫怪。”

细君……余莺肩头一颤,继而,走得更快。只是,篮中的绿爪却飞出一叶,冉冉落于身后。

刘浓淡然一笑。

半个时辰后,刘浓食毕青菜豆腐汤,回味着唇间余香,作别此间篱舍。骆隆负手步送,二人穿过往来捕食的鸡群,纵渡大黑狗警惕的眼神,来至村口。

骆隆站在梨树下,抛了抛手中胡桃,将胡桃转动于眼前,笑道:“刘郎君,至此一别,且静待他日。便若此胡桃,君当居大,骆隆择小。至于你我,天地长久,且静观以后。”

“便如此。”

刘浓瞥了瞥骆隆手中的胡桃,翻身上马,抹去肩头的落叶,轻驰而去。

“别过。”郭璞在马上淡淡一揖。

“别过。”

骆隆还了还礼,目送着白袍隐入桂道深处,嘴角默然一裂,弯身拾起一块石头,猛地扔向大黑狗,待那黑狗夹着尾巴逃离,哼着小曲,摇头晃脑的走入鸡群,笑道:“鹤立鸡群,当如是也。”

“咯咯咯……”鸡群臊动。

“草鸡非华鹤,安可作鹤唳!”

骆隆瞅着鸡群,挑了挑眉,而后,理了理冠带,昂首阔步疾行,单掌推开篱笆墙,伸手一探,揽着那横眉竖眼的美人细腰,一脚踢飞摇着尾巴的大黑狗,刮了刮美人的鼻子,笑道:“临事,需镇静!”

“咦!”

腰间骤然一冷,锋利的小刀抵在左腰三分位,怀中美人冷若冰霜。

“哈,哈哈……”骆隆大笑。

“笑甚?”余莺冷问。

骆隆伸出一根手指头,挪开那宽仅一指的利刃,把胡桃递给她,顺手捉起她的下巴,慢慢的,一寸一寸的靠近。

余莺一手持着小刀,一手捏着胡桃,秀眉紧皱,螓首后仰。殊不知,背后却猛地一紧,骆隆手掌抵着她的背,步步紧逼,即临樱唇,他却闭上了眼睛,深深一嗅,神情极其惬意,微微一笑,放开了她,摇步走向草舍,声音又懒又散:“与敌暂和,犹胜求盟。汝且宽心,我与他之争,尚未有果,如今,作仅同求罢了!”

余莺胸膛急剧起伏,身子却渐渐软了,将小刀藏起来,捏着胡桃转身疾去。

骆隆回过头,指着被余莺踩乱的菜圃,笑道:“祖涣居杞国,国中有树,只结胡桃。汝若喜食,不出载余,骆隆必可取来,移植于此。可好?”

“朴!”

余莺步子一顿,手中胡桃坠地,慢慢回首,定定的看着骆隆,轻声道:“好。”

“骆隆虽乃荒野孤鬼,但此天下间,能取骆隆之首者,绝非草鸠……”骆隆摇着手指,嘴角笑着,眼底却层层冰寒,转身踏入室中。

“哦……”

……

数日后,刘浓拜别祖逖,引军出雍丘南门,与郗鉴纵马并驰,二人共行百里,作别于梁国。梁国有二道,一者,南下可入建康,一者西走可抵汝南。

刘浓驱马奔至高处,目送郗鉴离去,但见草野荒荒,郗鉴华袍翻飞,愈去愈远。

华丽的马车辗开青丛,滚碎黄沙,郗璇挑着边帘一角,偷偷眺望,只见刘浓勒马孤立于风中,本应不尽萧索,焉知却突生一种英挺难匹之感,让人情不自禁地紧了紧端在腰间的手。

“璇儿……”姚氏轻唤。

“璇儿!”

姚氏微微加重语气,正欲挑开帘看看女儿在看甚,竟看得如此入迷。殊不知,女儿却回过头来,眨了眨眼睛,一头扎进她的怀里。

“娘亲……”

……

秋阳醉人,不浓不淡,催人欲眠。

鲖阳。

宋侯与孔炜刚由坞村而归,俩人沿着右侧的村道直入坞堡,二人边走边商讨秋日入冬诸般琐事。

堡墙上的士卒一半是白袍,一半乃郭默旧部。宋侯得刘浓首肯,曾对降卒细心斟选,剔除与郭默较近者,留存善厚者,共计三百余人。而此三百人,忙时为农,闲时操演护堡。

入得堡中,孔炜径自离去,宋侯却揉了一把脸,来到坞墙上,喝斥了几句站得歪歪斜斜的旧部,渡步至箭剁口搭眉瞭望,他极喜站在此地探察四方,不仅可将人来车往一眼落尽,尚可临风居高,体会那种闲淡与孤标。诸前十载,扶柳宋氏亦乃次士,家有良田数百顷,族人近百,虽不是华冠满庭芳,亦乃诗书久传之家……

“蹄它,蹄它……”

背后传来一阵隐约却急促的马蹄声,宋侯神情一震,回头一看,遥遥的天边插来一骑,一人三马。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携马独行于道,莫非乃是信使?

渐行渐近,来者白袍裂于风中。

宋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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