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婢女见小娘子捕蛙又放蛙,紧皱着眉头,极其费解。
刘妙光却按着膝盖盈盈起身,度步至竹林。日光斜林,林中斑点隐约,印衬着黑与白,仿若刺着朵朵暗花,待至一株粗大的方竹下,凝视着竹杆,微微浅笑。
婢女暗觉小娘子今日怪怪的,却不知怪在何处,看着小娘子静美的笑容,瞅了瞅那根方竹,眯眼道:“小娘子是在观青竹疏影么?昔日,我家大娘子有言,青竹斜影,晚风拂林,最是人间灿景。二小娘子却言,恁地萧萧,瑟也烦人,不若孤月映潭美。二小娘子尚言,我即乃孤月美人……”说着,“噗嗤”一声笑起来,她所言的大娘子乃是袁女皇,二小娘子自然便是袁女正。
“非也,景致有类,一者眼睹之景,一者心观之景,一者魂视之景。眼睹之景易逝,魂视之景易非,唯心观之景,因心境而改,莫论何时,皆不同而同。”刘妙光端着手,眼前恍似浮现出一轮夏月皎洁,月下郎君正对着青竹行不雅之事,抬头亦未观月,而乃望向晓月窗。彼时袁郎君的眼睛,乍看璀璨如星,细观时,却又若夜风之柔,拂得人满心满腔塞满愁。
这时,廊角飘起一缕水蓝,革绯踩着蓝丝履度步至院中,眸子微眯,凝视着林中人。
“空烟,见过革绯阿姐。”婢女看见了革绯,赶紧行礼。
革绯弯了弯身,立于廊下,不言。
刘妙光肩头轻颤,徐徐转首,眸子与革绯一对,两者各不相让,稍徐,革绯轻然一笑,略作回避。刘妙光提裙出竹林,看了看林外伫立的婢女,好似轻轻叹了一口气,迈着青丝履向小楼行去。待至革绯身侧,轻声道:“刘郎君,真乃怪人。”
革绯微微一笑:“心观之景,因心境而改。革绯奉我家小娘子之命而来,刘小娘子何苦使我家郎君为难。”
“杨小娘子来了,她如何得知?”刘妙光顿住脚步,微微侧身。
革绯轻声道:“我家郎君之琴,师承于我家小娘子,琴音可泄心声,刘小娘子乃音中大家,莫非不知?”
“哦,原是如此。”刘妙光露齿一笑,温婉而娇艳,继而,默然转身,沿着楠木梯冉冉向上,行至一半,却回头,站在木梯旋转处,嫣然道:“刘郎君多心了,妙光一芥絮荠,何需杨小娘子牵挂。”
“但愿如此。”革绯倚廊一笑。
遂后,刘妙光万福,革绯还礼。
“吁……”
“哞……”
“妙光,妙光……”
恰于此时,院外传来勒牛声,牛鸣声,袁耽喜悦的唤声。刘妙光身子蓦然一颤,再次顿步回望,神情复杂。
空烟笑道:“小娘子,家主归来也。”
“嗯。”刘妙光看了一眼革绯,紧了紧腰上的手指,吩咐道:“空烟,妙光先入楼,稍后,且请袁郎君上来。”
“是,小娘子。”空烟娇声而应。
白纱拖廊而走,身侧犹随两婢,俱乃华亭刘氏之婢,刘妙光细眉凝川,长长的睫毛不住颤抖,待入室中,默然跪坐于簇新白苇席内,提起案上酒壶,斟酒入盏,手指却轻轻战栗,酒水注满了酒盏,犹自未罢休,溢盏而出,层层蕴染乌桃案。
一婢见了,俏然而来,掏出丝巾,默默擦拭。刘妙光恍似不觉,复再为自己斟酒,依旧洒了满案。婢女挑眼看向刘妙光,但见其人面色唰白,嘴唇微微颤抖。
镇静,镇静,数载心愿即在此一刻之间,刘妙光,镇静!若事不成,尚需寄来年……心思瞬息百转,刘妙光镇定下来,端手于腰间,眸中烟聚,复作秋水双瞳,淡然的看着门口。
“扑,扑扑……”
轻快的脚步声响起,玄色衣衫一角荡漾于夕阳中,璇即,翘头乌墨履踩上门口斜阳,室中光影顿时一黯,刘妙光睫毛一颤,叠于腰间的手情不自禁的一紧,即见袁耽笑嬉嬉的走进来,跪坐于对面,深深的看过来,不作一言。
莫非,莫非事未成……刘妙光心乱了,七上八下、空空落落,五味陈杂,用力的捏了捏手指,强自镇定,缓缓捧起案上酒盏,递到对面,亦未言。她在等,等袁耽开口。
美人即在眼前,明眸善睐,柔情绰态,幽幽暗香徐徐来,浸得袁耽心中寸寸作软,裂着嘴角,接过酒盏,蓦然间,手指相触,陡然一丝微寒。刘妙光手指一颤,香肩微摇,睫毛一伏,眸子低垂,脸颊缭染一层嫩红。袁耽傻兮兮、直勾勾的看着刘妙光,捧着那乍暖还寒的手指,摸了又摸,触了又触。
“袁郎君!”一声娇嗔,刘妙光缩回手。
“嘿嘿……”袁耽憨然一笑,捧着酒盏,“咕噜噜”一气饮尽,重重的把盏一搁,亮着大眼睛,吐着气,笑道:“妙光,事成矣!即日起,刘,刘……”言至此处,看了眼微怔的刘妙光,心中大乐,露着雪白的牙齿,续道:“刘翁丈进位侍中、太尉,谥曰愍。中山刘氏已雪,当为上士。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妙光,袁耽慕君爱君已久,不知可否……”不停的说着,比手划脚,眉飞色舞,目露憧憬。
“事成也……”刘妙光浑身颤抖,根本未听袁耽后续之言,眸影泛起涟漪,泪水浅浅汪溢,继而,挂上了睫毛尖,看着迷迷蒙蒙的袁耽,心中既喜又悲,稍徐,呜咽呜咽的轻泣起来。
“妙光!”袁耽赫了一跳,身子随即一僵,心中绞痛寸寸发,忙不慌迭接过婢女递来的丝巾,身子一倾,隔着矮案替刘妙光拭眼泪,动作极其温柔,声音极软:“妙光莫悲,莫悲,妙光若是不愿即嫁袁耽,袁耽愿等,莫论何年何月,袁耽皆可等得。”
丝巾蘸泪珠,巾湿,颜开。刘妙光含泪一笑,笑得袁耽浑身酥软,手指却骤然一顿,渐而,委实忍不住,轻轻抚了一下刘妙光的脸,哆嗦道:“妙光,妙光,自昔年一见,袁耽即难忘矣,任它风花雪月,任它明月映江,皆难融于袁耽,唯妙光辗转来去。情之一物,实乃毒也,然,袁耽甘之,愿之。”
“袁郎君……”刘妙光身子微微后仰,避过袁耽的手指,也不敢看他的眼睛,漫眼掠过室内,对侍着的数婢,轻声道:“且退下吧。”说着,眸子一敛,注视案上酒盏。
伊人娇羞,袁耽乐不可支,嘿嘿一笑,大手一挥,摒退众婢。
待婢女一去,刘妙光深吸一口气,仍不敢看袁耽,稍徐,稳了稳心神,左手在上,右手居下,揽手于眉,徐徐往外推,待推至极致,缓缓回拉至眉际,与额齐。遂后,凝视着手指,慢慢下沉,及地,以额抵背,颤声道:“蔑儿,见过袁郎君。”
“你我之间,何需多礼。”袁耽吃了一惊,赶紧挽起袖子,深深还礼。
“蔑儿,谢过袁郎君。”
“妙光,何需言谢。”
“蔑儿……”
“妙光……”
刘妙光三拜,袁耽三还,状若夫妻对拜。
“唉……”
少倾,刘妙光见他尚未回神,索性不再拜了,柳眉紧颦,端手于腰,轻轻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袁郎君,刘妙光乃刘并州之女,然,蔑儿并非妙光。”
袁耽道:“知也,妙光,莫悲。”
刘妙光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俄而,悲意无边无际的袭来,眸子游离来去,犹如一团乱麻,暗一咬牙,沉声道:“袁郎君,蔑儿并非刘并州之女,蔑儿,蔑儿,实乃刘并州之姬!”言罢,贝齿咬下唇,雪寒了一张脸,直视袁耽。
袁耽怔得一怔,继而,凝视着对面人的眸子,笑道:“妙光……”
“蔑儿!”刘妙光纠正。
“蔑儿……”袁耽按了按膝,微微倾身,柔声道:“蔑儿也好,妙光也罢,袁耽所取者,即乃眼前之人也。蔑儿莫怕,蔑儿即乃妙光,妙光即乃蔑儿!”最后一句,落得极重。
“妙光即妙光,蔑儿即蔑儿……”蔑儿摇了摇头,眸光穿过袁耽的肩头,冉向室外。
室外,不知何时,新月已起,洒下茫茫浮白……
第四百零一章月下别君
月浮林梢,浅映半月窗。
袁耽与刘妙光对座,袁耽柔柔笑着,刘妙光眸影顾盼,时而望向浮月疏影,倏而凝注窗前烛火。稍徐,袁耽肚子咕噜噜一阵响,方才想起,终日朝觐食不知味,此时心怀洞开,饥意便难忍,憨憨一笑,遂快步下楼,命婢女摆食。
待袁耽一去,刘妙光暗吐一口气,掌着矮案缓缓起身,轻步走向室外,暗觉心中空余一絮,伴随着晚风斜斜乱飞,待至廊上,低头一看,只见袁耽正甩着袖子阔步而行,面上洋满笑意。
“唉……”刘妙光幽幽轻叹,看着袁耽翻飞的袍角,脑海中却浮现出往事如画卷。
昔年,她本是飘零一歌女,不知来自何处,亦不知已身为何人。与阿姐一道,抱琴献歌于酒垆。那一夜,月光如银盘,冷洒长街,阿姐擅琵琶,梳着水月长辫,坐在半月窗畔,轻吐芳歌,拔落满夜玲珑声。殊不知,却闻窗下有人大笑。
“哈,哈哈……”笑声狂放,继而,稀稀月影中摇出一人,头戴高冠,身披华袍,却敞胸露腹,手里犹提着一只酒壶,朝着半月窗徐徐一邀,遂后,一仰脖子,倾酒入喉。
彼时,蔑儿尚且年幼,踩着木凳,隔着半条街凝视月下人。月华如水泄,酒水洒满襟,那人却满不在乎,抹了把嘴,朝着月窗,当街放咏。时至今日,她犹记得,那爽朗的笑声,那哗哗的酒水声,以及,那星辉般的眼睛。
思及此处,刘妙光微微一笑,抬头望月,嘴里轻喃:“虹梁疏晓月,渌水泛香莲;如何十五少,含笑酒垆前;花将面自许,人共影相怜;回头堪百万,价重为时年……”
喃声若苇叶,飘飞于旧梦中。旧梦亦如烟散,唯有人影徘徊不去,画面一转,蔑儿日盼夜盼,终有一日,小荷已露尖尖角,蔑儿褪却了总角头,梳着垂环髻,与阿姐一道,侍墨于那人身侧。那人习书,习歌,每日笑呵呵,眼底却凝着锋芒,开阖之时,逼得蔑儿缩手缩脚,暗恨不如阿姐端庄大方。
时光荏苒,阿姐随风化去,那人奔波于沙场,纵马扬缰、挥斥方酋。然,每每夜时,那人总会提着酒壶,孤坐于月下,凝视着案上琵琶,不闻悲叹声,唯闻灌酒如水酒。蔑儿心痛却难言,忽一日,壮着胆小迈下小楼,抱起了案上琵琶,闭着眼睛,习着阿姐的模样,轻轻拔弄。
“朴咙,朴咙……”音犹在耳,刘妙光嘴角浮笑,慢慢转身,长腿斜伸,背倚抚栏,俏望天上月,冷月依旧,终年未改,投影入目,各作流连。
琵琶如铃转,滚落大珠小珠入月盘,蔑儿香腮枕着琵琶首,感触着夜风温柔,玉指时而轻缓,俄而拂影成片。稍徐,就着最高之音,单掌轻轻一按颤动的弦,浅音,浅音潜入草芥。蔑儿徐徐开眼,一眼即见,落魄孤魂坐在对岸,目光如海,泛着心悸之浪。两两相顾,默默无言。至此而后,每逢月临,蔑儿即在树下弹琵琶,那人即在对岸,倾耳聆听。忽而,忽而……
画卷展尽,泪水盈颜。
“妙光,妙光。”袁耽在楼下唤。
“哎……”刘妙光轻轻回应,抬起衣袖拭去眼角的泪,睁着泪雾蒙蒙的眼看向楼下,只见袁耽正提着食盒,揽着袍角,朝着楼上微微笑着。
“妙光可喜食……”袁耽扬了扬手中食盒,仰着头在说甚?刘妙光未听见,趴得低一些,仍未听见,继而,莞尔一笑,喃道:“郎君何多情,蔑儿何其难,今日与君别,望君莫眷恋。”说着,浅浅一笑,踩着雕栏往上爬,伸出右手,五指微微一转,好似在捕往日夜风,须臾,“格格”一笑,张开双手,往下一跃!
“妙光,妙光!!”袁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