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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客皆是阴死之士,眼见事不可为仍不撤走,一直战至最后,尽皆断舌而亡!
谁?何人欲置我于死地!如此猖獗……
白袍按刀前来,肩头血流如注,却面不改色,阖首沉声道:“小郎君,慢得半步,死了!”
“无妨!”
刘浓淡然而应,当即命来福与白袍速速包扎,而后眯眼看向那大汉与众破落户。此战虽是短促却凶险万分,来福等人即便借着刀剑与战阵之利,亦是个个带伤;刀客目的确凿,应是来自仇家!何人恨我入骨?竟恣意如斯、妄行阴弑!若非这大汉于危急时率众而出,我必死无疑……
再则,大汉如何得知?莫非巧合……
这时,斜靠巨石的大汉瞅了瞅身下的头颅,一脚踢飞,随后浑不在意的将刀上血迹以草拭尽,而后慢慢侧身,领着剩下的四名破落户,遥遥施礼,大声笑道:“刘郎君,可否讨十坛竹叶青喝?”
“嘶!”
来福用嘴咬着布条猛力一拉,勒住左臂伤口,满不在乎的拍了拍,随即抬头笑道:“莫说十坛,百坛亦可!小郎君,对否?”
刘浓揖手笑道:“谢过各位相救之恩!如来福所言……”
“刘郎君!”
顾荟蔚从巨石后颤颤危危的挪出来,脸色雪白若纸,显然骇得不轻,手中却拽着一块石头……
……
篱笆墙内,月如冷画。
刘浓等人自后山而回时,数人带伤,且葛氏小随从命丧,再有顾荟蔚惊观于一旁,自不敢有所相瞒,遂将事情经过与葛洪夫妇细细道尽。
“碰!”
葛洪愈听愈怒,嘴上胡须颤动不休,重重一拳击在案上,震得香炉颤摇,面色则冷沉如水,长眉凝聚似刀,半晌,冷声道:“贼人,安敢如此!瞻箦,贼人可有道出是何人所为?”
刘浓摇头道:“贼人尽数而亡!”
“贼人凶戾,其心昭昭,一眼可辩,定是有谋而至。刘郎君,你且思思,近些年,何人与你有仇。若能得知是谁,荟蔚定当禀报阿父!”顾荟蔚跪坐于刘浓对面,脸上惊色虽已略敛,一颗心却怦怦乱跳,思的想的皆是刘浓于长刀下跳来窜去的样子,而在那般危亡情景下,他犹要舍命来救自己,心道:若非他……
鲍潜光听完刘浓叙述,心中亦是骇怕万分,伸手捉住顾荟蔚颤抖不停的双手,安抚道:“荟蔚莫怕,莫论何人,但凡于鲍氏门前行凶,便是与鲍氏为敌!”
稍顿,再道:“亦与丹阳葛氏为敌!”
“然也!”
葛洪沉声道:“阴弑,此等恶行,天地皆不容矣,人人得而诛之!瞻箦,汝且言来,勿需顾忌!”心中则道:幸而荟蔚无事,不然,我有何面目再对顾氏!此事,倘若泄露,顾氏岂肯与阴弑之人干休,定会至死方休……不过,事关荟蔚名节,切不可大意,需慎重待之!而荟蔚适才所言,则是逼我出面啊!唉,需得于顾氏知晓前,倾力将此事了结!师妹啊,若非……
会是谁?尚能有谁……
刘浓剑眉凝锁,心中则思绪百转,历数六年来所遇之人事。庾亮断然不可能,其已在豫章王敦军府,听闻刚升任参军一职,与郭璞尚有书信往来。乌程张氏亦不可能,李越携着所有剑卫盯其一举一动,但有异动皆会禀报,岂会一点风声不露。至于沛郡刘氏?堂堂世家大族,若要制我,明面博弈便可,怎会行此末梢伎俩授人以口柄!但凡有智有节者,岂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如此一来,便只有一人,品行心性皆合……
然,就算明知是其所为,未有半点实证,能奈之何?
思及此处,深深吸进一口气,朝着葛洪深深一个揖手,朗声道:“回秉葛侯,贼人绝非流民,定是士族部曲。杀人关乎典刑,不可不报县府。刘浓思之,理应陈情于上,请以律法决断。”
“嗯……”
闻言,葛洪皱眉道:“决断?贼人皆亡,如何决之?瞻箦,莫非汝已心知?何不直言相告!此等宵小行径,君子不屑为之,即便律法不可使其伏之,亦当教其不再妄为矣!”
顾荟蔚道:“刘郎君,葛师所言甚是,贼人尽亡,律法如何制之?此等凶径,若再有下次……”说着,再难将话语持续,双肩轻轻颤抖。
鲍潜光心中怜惜无比,轻抚其手,柔声道:“荟蔚但请宽心,此等行径,岂容再犯。”说着,转首对刘浓道:“刘郎君,且言来,切莫纵容!”
“谢过鲍夫人!”
刘浓心中早已有数,细细核之,更是笃定,遂沉声道:“途归之时,相救刘浓之义汉曾言,贼人昨夕便欲弑我于钱塘渡口,幸得义汉惊走。其心不死,是以再次截杀于此!刘浓虽不敢妄猜乃何人所为,但心中已定,且知钱塘并无仇怨之人。是以料定,此人定是途经渡口,偶然谋生歹意,若是细查渡口驿栈来往之人,或将有获!若刘浓所料不差,其时再报于葛侯!”
“啪!”
葛洪眼睛突亮,猛地一拍矮案,正色道:“然也,瞻箦君子矣!按晋律,入栈必录籍!明日一早,我便与你一同前往钱塘!”
刘浓揖手道:“谢过葛侯!”
自厅室而出,月光投廊,寂静清幽。
刘浓步伐沉缓,薄唇抿作锋,神情若有所思。
顾荟蔚与其并肩而行,漫眼瞥他,几番欲言又止,终是悄然顿步,轻声道:“刘郎君,若非荟蔚乃女儿身,明日定当与君同往钱塘,共讨逆行。”
刘浓微微侧首,看向她,月光恰含半颜,眼底惊慌之色仍未褪尽,眉间却染满担忧,想起她在后山飞石头;脸上的笑意逐渐呈暖,淡然笑道:“谢过顾小娘子,刘浓心中有数!”
略顿,再揖手道:“明日前往钱塘,若诸事顺遂,便会直赴会稽学馆,这便与小娘子作别!”
闻言,顾荟蔚稍稍一愣,随后将双手叠在腰间,款款浅身万福道:“顾荟蔚,谢过刘郎君救命之恩!明日荟蔚亦要回吴郡了,刘郎君若是方便,锦信尚需再来。”
言罢,不待刘浓接话,俏俏起身,轻然而去。
刘浓目送其离去,转身,行向院外,面上神色渐尔冷寒凝冰。来福自前院迎来,二人汇作一处,默然而行,但见院中葛氏随从尽皆挎刀,往来穿梭。
气氛颇是森寒。
行至前院,灯火通明。
院中天井,褚裒与祖盛在下棋等待,待见刘浓踏来,赶紧迎上前去。适才回归,来福等人浑身浴血,早将整个院子惊动,他们自不例外,更携着随从前往后山打探。那草丛中满地的尸体,将二人惊得口瞪目呆,皆是养尊处优的世家郎君,哪里见过这般残酷血腥的场景,孙盛当即便吐得稀里哗啦。
褚裒连声问道:“瞻箦,可有伤着?可知何人暗弑?”
刘浓摇头笑道:“不知,然一切尚好,些许小事,两位勿需挂心,明日刘浓便去钱塘报禀!季野、安国,若是急着前往山阴,可先行一步!”
孙盛想了想,正欲应允。
褚裒却抢先一步,挥手道:“瞻箦休提,你我既已约好,便理应同往共随。君子一诺,岂有反复之理!嗯,正好,钱塘府君与我有旧,明日我与汝一同前往!”
孙盛只得亦道:“我亦同尔!”
“劳烦二位兄长,刘浓谢过!”
刘浓淡然一笑,双手徐挽,施得个正礼,神色则不卑不亢,而后不徐不急的笑道:“部曲有伤在身,刘浓尚需前往探视,先行别过!”
出得此事,来福早将山下白袍尽数调来院外守候,褚、孙二人亦同。刘浓携着魁梧的来福迈向院外,步履从容,神态自若,月华注于其身,恍若生烟。
孙盛悄声道:“季野,君子不立于危墙……”
“安国!”
褚裒一声轻喝制住其言,再瞥得一眼,眉间神色逐渐呈冷,稍想,终是叹道:“交友需得同类固从,同益相习!瞻箦处变而不惊,居危而不乱,此等风仪你我难及,正当与其为友,岂可弃之。安国若是心存惧意,明日大可独自离去。然,就此别后,切莫与人言,识得我褚季野!”
言罢,挥袖而去,木屐踏得冰脆。
院外,蓬帐四结,将整个院子团围,褚、孙、刘,三家随从部曲尽皆于此,各作挎刀。
刘浓踏向正对着篱笆墙的几顶白帐,嘴角笑意慢慢冉起,恰若阳春融白雪,令人望而生安。守候于帐前的白袍见小郎君前来,纷纷按刀阖首:“见过小郎君!”
刘浓笑道:“进帐吧!”
“是,小郎君!”
帐中甚大,案上燃着灯火辉映寒刀,两名受伤的白袍闻听声音,挣扎欲起。刘浓赶紧疾步迎上,笑言安抚令二人静卧。以三人对阵十八人,且将敌尽数诛杀,却无一人阵亡。其中,虽有来福勇猛无匹、刀剑锋利之故,但足以见得白袍之精锐,战阵之犀利,便称天下强兵亦绝不为过。
来福跨进帐中,单膝跪地,沉声道:“小郎君,若不是来福大意,怎会使小朗君身陷险境!请小郎君责罚来福吧!不然,来福难以心安!”
剑扣环响,锵锵!
帐中跪得一地,两名受伤白袍亦当即翻身而跪。
刘浓孤然孑立,环扫一眼帐中,来福刀伤三处,背后白袍殷红如血;两名受伤白袍,一人肩头刀口骇人,足有三寸,一人脸上中刀,险些破颅;若非鲍夫人医术精湛,且院中各式药物尽足,来福皆是轻伤且不用说,但两名白袍怕是就此危矣!再论大意,大意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临行前,因李越将剑卫尽数带走,杨少柳曾有意遣两名隐卫与夜拂相随,自己贪图侥幸拒之。若有青袍隐卫与夜拂在,怎会教贼人摸至近前……
呼!!!
暗中长长呼出一口气,挥撩袍摆,就着杂草而坐,笑道:“坐吧,且都坐下!”
“小郎君……”
众人皆惊,哪敢与小郎君面坐,将低阖之首埋得更沉,唯露腰间刀身,翘指帐顶。
刘浓亦不强求,稍稍侧首一想,笑道:“来福,你们皆有伤在身,明日便回华亭,好生养伤!嗯,此事不可告之娘亲,暗中知会碎湖便可,教她与阿姐商议,遣隐卫前来!”
“是,小郎君!不……”
来福下意识的随声而应,突地打得个激淋,蓦然惊醒,摇头道:“小郎君,来福不能回华亭!来福没事……”微顿,浓眉一挑,悄声再道:“小郎君,贼人已尽死,那人身侧护卫定减或无,莫若……”
莫若……
若隐卫前来,杀之?
杀之可杀,杀之不绝也……嗯,不可,不可……
刘浓跪于案后,丹眼微眯,案上烛火漫燎,映着半边脸,冷寒。心思则瞬息数转,何人所为早已有断,然其所为是独自而为,尚是背后有家族支持?若是家族支持,断不可这般轻杀;若非,则可杀之,以绝后患!心道:嗯,明日且往,待事情稍见明晰再论!有葛洪随我一起,万事皆已进退有据……
来福见成功将小郎君注意力转走,心中顿松,悄然行近一步,低声道:“小郎君,咔嚓……”
“咔嚓?”
闻言,刘浓缓缓转目,见其犹自竖着手掌挥切,心中竟生好笑之感,唇角微微上扬,按膝而起,眨着眼睛笑道:“若能咔……便咔!走吧,随我见过那位义汉!”
“好勒!”
来福欢声而应,帐中诸人神情顿解,尽皆心道:咔咔咔……
第七十八章拂埃如絮
竖日。
钱塘县公署,林间晨鸟欢叫。
“哞!”
竹林道中,青牛憨啼,拉出排排华丽的车身。辕上白袍,纵鞭如舞。
“喳,喳……”
蓝、青、白三色相间的客鹊回首翘望,随后双足一蹬,树枝弯弹间,青白双翼振起,“嗖”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