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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噶尔?引弓如此说法,噶尔?钦陵的脸上慈爱之意再现,欣慰地笑了起来,毫不吝啬地便给出了极高的评价。
“父亲,您……”
噶尔?引弓心细,只一听便已从中听出了决绝的意味,心登时便慌了,紧赶着抬起了头,待要再行劝解一番,却见其父已是一摆手,不得不将话头强行停了下来。
“吾儿向来聪慧,想必已猜知那李显小儿迟迟不来攻之用心了罢,嘿,各部来归?那厮等着的便是这个各部来归,无外乎便是想一网打尽我军罢了,如此浅显之心思,却又瞒得过谁去!可惜啊,明知如此,为父却也不得不如此去做,不求别的,但求轰轰烈烈一战,若能守到严冬,此战或还有希望,若不然,那也与其来个干脆的了结好了,终归还能为国中多争取些时间,为父英雄了一生,又岂能寂寂无闻而死!倒是吾儿乃英才之辈,却不该毁于此地,为父之意已决,吾儿即刻潜行回国中,以待来日!”
噶尔?钦陵深吸了口气,稳定了下心神,而后一口气将叫其子前来的用意尽皆道了出来。
“父亲,您不能啊,汉人有句古话,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以我父子之能,要杀出重围并非难事,孩儿恳请父亲以家国为重,万不可行此死拼之事啊,父亲!”
这一听噶尔?钦陵已是在交待后事,噶尔?引弓登时便急了,忙不迭地跪倒在地,苦苦地哀求了起来。
“傻孩子,快起来罢,嘿,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这话说得倒也对,吾儿在为父心目中便是青山,至于为父么,却是走不得喽,若是那李显小儿无人牵制,必起大军杀入我国中,真到那时,一切怕都尽毁矣!吾儿不必再劝,此事就这么定了,来人!”
噶尔?钦陵面带苦涩地摇了摇头,简单地解说了几句之后,也不给其子再劝的机会,便即提高声调断喝了一嗓子。
“末将参见大相!”
噶尔?钦陵话音一落,一名魁梧的黑衣汉子已大步行了进来,赫然竟是德成和尚,但见其几步行到文案前,恭敬万分地大礼参见道。
“嗯,德成,吾儿便交付给尔了,你二人即刻换了便装,小心潜行回国中去罢。”
噶尔?钦陵没甚废话,只是一摆手,示意德成和尚免礼,而后简单地叮咛了一句道。
“大相放心,末将便是豁出这条性命不要,也当保得少将军无恙!”
德成和尚恭敬地再次行了个大礼,慷慨激昂地做出了保证。
“好,要的便是这话,事不宜迟,趁着唐军未至,尔等即刻下去准备罢,不必再来辞行了!”
噶尔?钦陵虽是英雄过人,可此际却已是到了英雄末路之际,心中早已存了死志,自是不愿见痛别爱子的情形再次上演,加之也担心唐军随时可能赶来围城,这便毅然决然地下了逐客令,语气里满是不容置疑的意味。
“诺!”
德成和尚高声应了诺,而后,也没再多耽搁,对着早已是泪流满面的噶尔?引弓一摆手道了声请。
“父亲保重,孩儿去了!”
事已至此,噶尔?引弓已知自家父亲主意已定,断无再改之可能,也就不再多劝,恭恭敬敬地连磕了几个响头,这才站起了身来,头也不回地便向城门楼外行了去,德成和尚见状,自不敢稍有怠慢,忙疾步跟在了其身后。
夕阳终于恋恋不舍地下了山,只剩下一缕余晖,将天边的云彩渲染得血红妖艳,已然换了便装的噶尔?引弓在德成和尚的陪伴下,策马缓缓地行出了城门洞,但却并未即刻放马狂奔而去,而是在离城十数步的地方停了下来,但见噶尔?引弓回首望了城门楼一眼,却并未能瞅见其父的身影,眼神不由地便是一黯,低头想了想,翻身下了马背,慎重其事地跪倒在地,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之后,这才面色坚毅地站起了身来,跃上了马,不再回头地一路向伏牛川方向冲了去。
“少将军,您走错了,回国中该是向西行罢?”
噶尔?引弓一路无语地急冲出了伏牛川关城,并不稍停,策马便向东南方向冲了去,紧跟其后的德成和尚见状,不由地便是一惊,忙一个打马加速冲上了前去,一把拽住噶尔?引弓的马缰绳,狐疑地出言探问了一句道。
“回国中?嘿,师兄若是欲等死,自可回国去好了!”
噶尔?引弓曾在大昭寺学艺多年,与德成和尚虽不是一个师傅,可位份却属同辈,彼此间倒也算是熟络,往日里倒也甚谈得来,只是此时噶尔?引弓心情正烦,话自然也就说得不是太好听了的。
“少将军何出此言,大相可是有过交待,要末将保护少将军回国去的。”
德成和尚武艺虽过人,胆识也足,可毕竟不是智谋之辈,自是不明白噶尔?引弓为何会下如此之定论。
“师兄,且听某一言,那李显小儿乃虎狼之辈,一旦取了吐谷浑,下一步便是进军逻些了,以赫茨赞那狗贼的本事,又如何能是李显之对手,旦夕必败无疑,我等若是回国中,一者不能左右政局,二来无以主兵事,徒然坐看家国破灭耳,平白当一亡国奴又有何益处,想我噶尔一族与李显小儿仇深似海,又岂可不报,今若欲有为,还须得从其朝堂着手行事方有一线之机,师兄可愿助小弟一臂之力?”
噶尔?引弓早就知晓德成和尚为人固执,更知晓其之所以投军,完全是为了报其师死于李显之手的血仇,故此,尽管心中老大的怨烦,可还是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
“少将军,这,这……,可大相……”
德成和尚实在不是劳心之辈,尽管听噶尔?引弓说得甚是有理,可又想到噶尔?钦陵的交待,却又不敢真的让噶尔?引弓如此行了去,只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起方好,嘴皮子吧砸了半晌,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师兄就不必再言甚少将军了,若是看得起我引弓,直呼即可,实在不愿,叫声师弟也就罢了,若愿随行,小弟自是感激不尽,若不愿,还请师兄自去也好。”
噶尔?引弓早已是下定了决心,自是不想听德成和尚的废话,这便脸色一沉,毫不客气地一振马缰绳,弹开了德成和尚的手,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道。
“少将军打算如何行去,可有甚章程么?”
眼瞅着无法劝服噶尔?引弓,德成和尚也不想再废话,略一沉吟之后,还是忍不住出言追问道。
“走一步看一步罢,家仇国恨终须报了方可,某在此发誓,定要李显小儿以命相偿,若违此誓,某当死于万箭穿心之下,师兄若是信得过小弟,便跟上罢!”
噶尔?引弓没有细说谋略,只是赌咒了一番,而后也不管德成和尚是怎个反应,一个打马加速,便纵马向东南方疾驰而去了。
“少将军,且等等洒家!”
德成和尚往年与噶尔?引弓便没少打交道,自是知晓此子年纪虽轻,可文武兼备,非是寻常之辈可比,对其所言自也就深信不疑,这一见噶尔?引弓已去得远了,自不敢再多耽搁,忙不迭地打马便狂追了上去……
第五百六十七章英雄末路(二)
仪凤元年九月十一,重阳佳节刚过,天已是寒了起来,虽不到呵气成冰之地步,可霜却已是降了的,北风一刮,更增添了几分的萧瑟之冷意,伏牛川关墙上往来巡视的巡哨倒还好些,多少能运动着取些暖意,可值守在四面通风的箭塔上的固定哨们可就没那么便当了,生生被寒气冻得面皮发紫,只能是不停跺脚取暖,却实在是起不了甚大作用,一个个尽皆气恼无比地诅咒着吝啬无比的上司,都这等时节了,还不下发冬装,这不是坑人还是咋地。
“……直娘贼的,这天死寒得慌,也不给发件皮袄,这破衣甲能顶个屁事,那帮该死狗贼都……,啊,唐,唐,唐……”
一名站在高高的箭塔上的吐蕃士兵被寒风冻得实在是受不住了,一边跺着脚,一边碎叨叨地骂着,突然间眼角的余光瞅见了远处地平线上似乎有状况,忙不迭地定睛看了过去,脸色瞬间便是煞白一片,瞪圆了眼,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句完整的话来。
“强巴,你个孙子的,搞个甚子……,啊,唐、唐军,该死,唐贼来啦,唐贼来啦……”
另一名值守的士兵见同僚面色诡异至极,不由地便骂了一声,好奇地顺着其之视线望了过去,只一看,脸色瞬间也同样是惨白无比,结巴了两声之后,总算是回过了神来,顾不得许多,扯着嗓子便狂呼了起来,霎那间,原本尚算秩序井然的关墙上已是彻底乱成了一团。
“……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唐军确实是来了,只是行军的速度并不算快,一路纵马一路高歌,激昂的歌声雄浑而又高亢,声浪震天中,一股子有我无敌之气概已沛然而起,直冲九霄云外!
连战连捷之下,一众将士们士气高昂,策马行在大军前方的李显同样心情不错,倒不完全是因着一个接一个的胜利,更多的则是噶尔?钦陵的默契配合令其甚是满意——噶尔?钦陵全面收缩兵力,试图打一场伏俟城保卫战,李显自是乐见其成,不单不出手阻拦各部吐蕃军的汇集,反倒为其大开方便之门,勒兵于布哈河口处,任由各处吐蕃败军向伏俟城逃去,打得主意么,不消说,便是要一网打尽吐谷浑境内的吐蕃军,这道理很简单,与其在茫茫大草原上与吐蕃军玩猫抓耗子的游戏,倒不若以硬碰硬地来上个瓮中捉鳖,至于噶尔?钦陵的想法么,李显也早已是心中有数,左右不过是英雄末路之情节在作祟罢了,却也无甚可说之处。
“全军止步,就地列阵!”
大军迤逦而行,虽不甚快,可也不慢,不过半个多时辰的时间,便已进抵伏牛川关城之下,李显一扬手,于离城四百步的距离上勒住了兵马,一阵凄厉的号角声过后,全军五万余众便在关城之下列好了攻击阵型。
伏牛川的关墙原本并不算高,仅有三丈高下,这十数日来,尽管吐蕃军已是全力加固此关城,不单将城墙加高到了五丈余,更在其上设置了诸如瞭望塔、箭塔等防御设施,甚至还安装上了为数不多的几架守城弩,可惜这城防还是简陋得可怜,不说唐军不屑一顾,便是噶尔?钦陵本人对此也不看好,在此关墙上除了安排索伦赞这员万夫长带着千余吐蕃人把守外,其余近四千余众尽皆是收拢来的吐谷浑各族之杂兵,打的主意不是死守,而是指望着能借助关墙的地利优势,尽可能地消耗一下唐军的有生力量,至于那些个部族杂兵的死活么,噶尔?钦陵却是浑然不放在心上的。
“都他娘的打起精神来,备战,备战!”
索伦赞显然是吃透了噶尔?钦陵未曾言明的意思,此番布置守城事宜之际,他并未将所部的一千余近卫悉数派上关城,而是基本上安置在了关城之后,留作预备队之用,至于城头上,安排的全都是各族杂兵,人数虽不少,足足三千之众,可战斗力么,那就谈不上有多高了,这会儿面对着大军压境的大唐强军,一个个尽皆战栗得腿软不已,这等未战先怯的情形一出,登时便令索伦赞看在眼里,急在心中,恼火之余,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是强自绷紧了脸,提高声调怒吼着为杂兵们打着气。
“萧旅长,孤给尔半个时辰时间,轰开城门!”
李显只扫了一眼城防,便已差不多看出了虚实,自是不想在此处多浪费精力,也懒得多废话,只是淡漠地挥了下手,下达了攻击之令。
“诺!”
萧三郎素性寡言,对于李显的将领,也就仅仅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