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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汉不抵胡
十月金秋，寒风瑟瑟。
汴梁城内行人寥寥，再不复往日的繁华盛景，唯一还称得上是人头攒动的，怕也只有城中各家米店了——自从月初朝廷下令封锁城门之后，城内的粮价一日数涨，却仍是供不应求。
这日，还不到响午，任店街王老实米店就已经提了两次价，非但惹得排队的平民百姓抱怨不已，就连对面高档酒楼的雅间里，也正有人在跳脚大骂。
“七郎，你瞅瞅、你瞅瞅！这些黑心的王X蛋，又特娘涨价了，这是要把老百姓往死路上逼啊！”
周老大指着米店骂的口沫横飞，李七郎却在旁边自斟自饮，如若未闻一般——倒不是说李七郎思想觉悟比较低，而是他知道周老大之所以这般恼怒，不过是因为自己卖出的余粮只赚了三倍利润，米店却把粮价炒到了十倍以上。
换句话说，如果周老大家中还有存量的话，此时怕是巴不得那粮价再翻上几番才好！
至于那些泥腿子们的死活，从来就不在周老大的考虑范围之内！
却说周老大骂了半天，始终也得不到李七郎的回应，便有些意兴阑珊，只好悻悻的坐了回来，伸手倒了一盏佛跳墙，闷头灌进肚中，借着那温热的酒水，稍稍浇熄了心中的嫉愤。
见他终于消停下来，李七郎却顿时来了精神，探头向窗外张望了几眼，忽然斜指着远处一座宅邸，压低声音问：“哥哥，那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要论家财，十个周老大也抵不上经营皮料生意的李七郎；但要论消息灵通，李七郎却又差了周老大不止一筹，因此两人优势互补，也算是相得益彰。
见李七郎所指的方向，周老大神情也是一变，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八成是不会有错了。”
嘶~
李七郎倒吸了一口凉气，咂舌道：“想不到那妖僧竟偷偷做下这等大事！等那女真人打过来，怕是万万饶不得他！”
“还用等女真人打过来？”
周老大嗤鼻一声，不屑的道：“你怕是不知道吧？昨儿晚上官家就下令要彻查此事，说是一定要找到幕后元凶，给那银术可申冤昭雪、报仇雪恨！”
“这……这样太……”
李七郎听到这话，一时间只觉三观颠倒、乱了纲常。
想当初，金军副帅完颜银术可的死讯传入京城，委实让朝野上下为之一振，那服毒袭杀银术可的无名女子，更被塑造成了卧薪尝胆的巾帼英雌，无论官方民间，都是交口称赞。
不过等到金军纵火焚城，以信德府数万百姓为银术可陪葬的消息传到京中，又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让朝上诸公重新恢复了‘冷静’，那巾帼英雌也一夜之间堕入凡尘，再不复当初的万人追捧。
这之后，金军一路烧杀抢掠、屠城灭门，除了不敢再冒险淫辱女子之外，凶焰更盛往昔！
于是那咬死银术可的无名女子便彻底成了禁忌，甚至背地里还有埋怨她激起了女真人的凶性。
可再怎么说，那死的也是敌军大将，不大肆嘉奖也就罢了，宋徽宗却下旨要替那敌将申冤昭雪、报仇雪恨，实在是荒诞至极，也让人齿冷不已。
如此这般，以后却还有谁敢为国杀贼？！
李七郎与周老大相顾无言，默然半响之后，李七郎才又试探着问：“哥哥，那朝廷知不知道是……”
说着，他又伸手向远处的宅邸指了指。
“你说呢？”
周老大翻了个白眼，叹息道：“连你小子都知道这事和‘悟空国师’有关，朝廷还能不晓得？依我看啊，用不了多久，咱们那位万岁爷就会亲自把‘国师’捆好了，巴巴的送到女真人手上！”
短时间内，要将数万颗毒药发放到几十个府县，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再加上武凯并未刻意隐瞒，因此他这‘幕后主使’的身份，虽还未到街知巷闻的地步，却也瞒不过有心人的耳目。
轰隆、轰隆、轰隆隆~
便在此时，一阵隆隆的马蹄声从街口传来，显然不下百余骑——能在京城组织起这样规模马队的，怕是非禁军莫属了！
李七郎和周老大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扑到了窗口，眼瞧着一队盔明甲亮的骑士疾驰而来，如狼似虎的砸开了国师府的大门，不多时，便簇拥着一个头戴斗笠的矮汉，上了唯一一辆马车。
直到目送那队骑士消失在街尾，两人这才缩回了脖子，又不约而同的长叹了一声。
重新落座，李七郎忍不住一巴掌拍在桌上，愤愤道：“这特娘的什么世道，堂堂国师竟要去给一个胡狗抵命！”
“能抵得过倒好了！就怕咱们这位国师大人被千刀万剐，也抵不上那银术可的狗命！”周老大说着，拿起酒壶重新倒满了两只酒盏，一边细品着，一边劝道：“算了、算了，何必为别人的事儿气坏了咱自己的身子？兄弟，听哥哥一句劝，这种事尽量少搀和……”
“哥哥！”
不等他说完，李七郎一口饮尽了杯中酒，重重的放回了桌上，目光灼灼的盯着周老大问：“那传说中的威尔刚，你能不能帮我搞来几颗？”
李七郎所说的威尔刚，自然不是数百年后那种蓝色小药丸，而是武凯胡乱给‘狂化药丸’起的学名——自从无名女服毒咬死银术可之后，这‘威尔刚’之名已是响彻大宋。
周老大闻言一愣，随即皱紧了眉头，狐疑道：“兄弟，那可是要命的玩意儿，再说现在朝廷也正在查禁，你找它作甚？”
李七郎决然道：“自然是拿来备用！若是那些胡人打进城后欺人太甚，俺便也学那刺杀银术可的女子，与女真蛮子同归于尽！届时俺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
“嘘！”
听他越说越大声，周老大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苦笑着摇头道：“兄弟你这份烈性，倒是让哥哥羡慕得紧——行！这事就交给我了，怎么着哥哥也得想办法给你弄几颗威尔刚来！”
第39章 李代桃僵【上】
“带妖僧悟空进殿！”
“带妖僧悟空……”
“带妖僧……”
梁师成那抑扬顿挫的声音在紫寰殿内回荡着，他身后，自然是端坐在龙椅上的宋徽宗——然而那龙椅前，竟然还盘腿坐了一人！
只见此人面若冠玉、手持拂尘，正是那神霄真人林灵素。
若是换了往日，似这等‘江湖术士’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朝会之上、高卧于龙椅之前，肯定会被言官们群起而攻之——但今天却是个例外，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若是没有林灵素挡在前面，宋徽宗未必敢传召那妖僧悟空上殿。
却说在一片寂静之中，群臣翘首以待，近百道目光都集中在大殿门外，当那‘妖僧悟空’脚步蹒跚的身影终于映入众人眼底时，殿内群臣却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妖僧’面上沟壑纵横恍如梯田、其中又翻腾出许多红肉，就像是在油锅里炸了个来回似得，说不出有多狰狞可怖——虽然早就听说，这妖僧因为妄言天机毁了容貌，却也从未想到那斗笠之下竟是这般惨状！
再看他一步三摇、吁吁带喘，被两个身高一米八五以上的殿前班直夹在当中，便似冲龄稚子一般全无反抗之力，群臣倒忍不住都生出几分兔死狐悲的之感。
要说以这妖僧过往的所作所为，就是千刀万剐也是死不足惜，可偏偏今日他伏诛的罪名却是……
“他……他……”
这时，一个高亢的声音陡然传入众人耳中，众人循声望去，却见御史中丞秦桧死死盯着那妖僧，口中念念有词，却是再也听不清究竟说的什么。
虽然他这副样子显得有些怪异，但众人想到他这几年间，与妖僧不死不休的纠缠，倒也能理解他此时心中的激动与喜悦。
只是谁也没想到，秦桧此时心中非但没有半点喜意，反而惶恐至极！
武凯这两年间一直深居简出，有资格与其会面的人都不多，就跟更别说是与其近距离接触了——但秦桧的夫人王氏，最近却是常去武凯家中‘做客’的，而且还是距离为‘负数’的那种。
根据自家夫人反馈回来的欣喜，这‘淫僧’不说体壮如牛，起码也非寻常文士可比，而且虽然一直都带着斗笠，但面上却并未见什么伤疤！
现在这‘妖僧’却以如模样示人，要么是在演戏，想博取群臣的同情；要么，眼前这人就不是……
“跪下！”
此时，那两个金甲班直已经将‘妖僧’带到了大殿中央，异口同声的吆喝着，将他摁倒在地——说是摁倒，其实并不怎么贴切，因为还未等两人发力，那‘妖僧’便如烂泥一般瘫软在地了。
“悟空！”
宋徽宗端坐在龙椅之上，面无表情的问道：“你可知罪？”
群臣都将注意力集中在那‘妖僧’身上，想要看他会如何辩解，谁知文臣队伍里却忽然闪出一人，将手中玉板向上一擎，朗声道：“臣李纲有本要奏！”
见有人打断了自己的问话，宋徽宗原本生出几分不悦，但见开口的人是李纲，便以为他是要落井下石，报当初被贬斥离京的仇，于是和颜悦色的道：“爱卿但讲无妨。”
“陛下！”
只听李纲沉声道：“这悟空和尚罪孽累累，称得上是死有余辜，但却不该因那银术可之死而论罪，更不该将其交给胡人处置！臣请暂时将其收押，待金兵被击退之后，再追其往日害民之罪，以明正典刑！”
这番话听得群臣又是一阵哗然，出乎意料的同时，又不禁对李纲的胆量和气魄油然生敬。
宋徽宗脸上却登时换了颜色，横眉冷目的呵斥道：“你既然也说此人死有余辜，哪死于我大宋朝廷之手、还是死在胡人刀下又有何不同？若是用他这一条性命，能换得胡人少做杀孽，岂不是天下万民之福？起步也算他将功赎罪了？！”
“陛下，如今……”
“朕意已决，爱卿不必多言！”
见宋徽宗铁了心要将‘妖僧’交与胡人处置，李纲也只能长叹一声，退回了队列当中——毕竟他还要保存有用之身，与那女真人周旋，为了个祸国殃民的‘妖僧’惹怒赵佶，实在得不偿失。
而斥退了李纲之后，宋徽宗便又重新作色道：“悟空，你以妖法害死那金军副帅银术可，惹得金人屠戮无数，甚至声称要血洗汴梁为银术可报仇！事到如今，你可知罪否？！”
一番疾言厉色，却听得堂上群臣意气消沉，此时此刻，他赵佶却哪像是大宋的九五至尊？分明就是替金人坐镇开封府的走狗！
而听了这番说辞，那‘妖僧’伏在地上双肩乱颤，但却没有人怀疑他是在害怕，因为与此同时，一阵干涩、暗哑、却又肆无忌惮的笑声，也自他口中传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这肆意的狂笑，那妖僧也自地上挺直了腰板，目光灼灼的望向了龙椅之上，那怨毒又不屑的视线，霎时间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直愣愣的刺入了宋徽宗心底，吓得他一缩身子，险些要夺路而逃。
幸好林灵素稳如泰山的背影，让他稍稍安下心来，于是又色厉内荏的喝道：“悟空！事到如今，你如何还敢在寡人面前狂悖无礼？！”
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