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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随即传来丫鬟的惨叫。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新娘子挽起裙子发疯地跑,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远,又跑了多久,等她恍然之时,才发现早已甩掉了土匪,跑到了一个小城镇上。
那个小城镇离夫家不远,她便用身上仅剩的钱,雇了两个身强力壮的农妇,请她们送她到夫家去。
尽管遭遇那样可怕的事,所幸她身上还带着嫁人的信物,到了夫家,很快就被迎了进去,夫家一面派人去她家中通报她平安的消息,一边与她成了拜堂之礼。
如果人生也能如故事一般,到了该结束的地方就结束,那必定能少了很多的遗憾。可惜,这不是故事。
新娘子变成了少奶奶,新婚的几个月里,夫妻两个真个是整日卿卿我我,蜜里调油,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羡慕死人。
但最甜的时间只有那段,结束之后,方才是地狱的开始。
少奶奶的丈夫原本是个纨绔子弟,仗着家大业大,整日在外面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无恶不作;但因为还有两个稍成才的弟弟,他爹娘也就不管他。
这回因新娘子貌美如花,竟能令他新鲜了几个月,这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但仅仅这几个月已是他忍耐的极限,不久,他便又故态复萌,丢下新婚妻子和他的狐朋狗友们玩在了一处。
可怜少奶奶年轻貌美,却被丢在深宅大院中自生自灭,没了夫君相伴,又仿佛没有怀胎的消息,如今连到前院与公婆一同进餐的资格都没有,只有整日以泪洗面。
具体是什么时候不记得了,也许就是从夫君不再往后院来之后不久,少奶奶就得了一个怪病。
每天吃罢早饭,她就全身酸软,必定要躺下睡觉,约莫半个时辰后,不管有没有人叫,她都会忽然醒来,此时就会发现她全身正在流水。
那水既不臭也不黏,不像出汗,只有点淡淡的血腥气,流水的时间大约一个时辰左右,每每要将床褥都浸得透湿方才慢慢停止。
少奶奶怕死了这怪病,原本她就不再受那家少爷的宠,路上丢了那么多嫁妆,家里又无力再置办那么多礼品,夫家就在为这个不高兴,猜测是不是她家小气不愿出钱,收了她与儿子拜堂已是大恩德,现在又得了这个怪病,不赶她出门才怪呢。
幸亏夫君新婚过了之后,便总也不在她这里住,就是住也住不到她发作的时候。
所以这病也只有家里又补送来的陪嫁丫头们知道,到了时辰拿净褥来给她换掉,被水浸透的就悄悄拿去洗。
奇怪的是,就算身体这样流水,她也不需要喝很多水来补,甚至逐渐不饿也不渴,连饭也不想吃了。
有一个月,夫君全没到她这里来一次,她竟还稍有些庆幸,因为这样就不必紧张夫君知道自己的秘密了。但之后的消息,才是真正打击了她。
夫君,同时迎娶了第二、第三房妻子。
她知道的,她知道的,夫君必定会有第二第三个妻子进来,新婚之时她就听他说过,不过沉浸于甜蜜之中的她,完全没想到这样的事居然真的会出现。
她的房和二房、三房离得很近,只隔了一道墙,从那天起,她就只能整日留在自个儿的房里,听着隔壁夫君和她们的调笑声。
也似乎是从那时候起,每日,水流得更多了。
刚开始还只是染湿了被褥,如今除了染湿被褥之外,还从床上流下去,流成一道蜿蜒的小河,在屋里诡异地攀爬。更怪的是,现在流出的水也不像以前那样清亮亮的,而是变得非常浑浊,带了些暗红的颜色。
二房和三房的家境不错,虽然她家已经开始败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两房家加起来也比不上她家。
可那两房并不因此就安分地做小,反而天天在夫君耳边叽叽咕咕没多少好话,搞得夫君偶尔到她这里来也是吊着一张脸,不多久就走了。
她惴惴,不明白自己到底错在哪儿了。但夫君的眼色就是她的命运,若是夫君都这样对她,那她的日子还能好过得了吗?
可是变了心的男人就拉不回来了啊!她却还不明白,只一味地觉得自己不够漂亮,拼命在自己生病后脸色就没有好起来的脸蛋上,涂抹胭脂水粉,每日每日,勾绘出好一副精致的美人图。
但除了这些之外,她根本不敢去做任何事来挽回丈夫的心,更不敢有半点不满,她只希望夫君能回头,只要他回一下头,一定能看得到她为他盛开得多么漂亮。
因而即使是这样美丽的她,夫君渐渐地连一次都不再来看她,牡丹开得再美,赏花人不在,也是不行的。于是牡丹又渐渐枯萎了。
应该赏花的人不在,不代表别人就是死的;夫君不在,不代表他的兄弟们就不懂花开时的绝美胜景。
也许得不到的才是最好,也许偷情才够刺激,不知从何时起,夫君的两个弟弟就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她的小院里,明里暗里地对她挑来逗去。
她可是从小便被教会要严守三从四德的大家闺秀,哪里见过这等阵仗,被吓得大惊失色。
可不管她怎么躲,那两个人总能交替着出现在她面前,又是淫词又是艳语,把她臊得又羞又怒,却对这两个小叔子没有办法,若是告了公婆,反而会被骂做不守妇道、勾引小叔的淫荡女人。
一次,夫君的大弟竟要强行将她往床上按,她拼命挣扎,结果二弟进来了,她向他求救,以为他能救她,没想到那兄弟二人竟是同样禽兽,扑过来就帮着按她的腿。
她喊啊,喊啊,喊得嗓子也哑了,她知道娘家给她带来的丫鬟,必已被做了手脚,但她也知道至少隔壁的二房和三房肯定是能听到的。
她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房梁上回荡,她听到颤动的木床在耳边呻吟,但是没有人来救她,没有人来救她。
─有人来救她,可惜是在最不堪的时候。
夫君的大弟办完了事,二弟刚要爬上她的身体,门就被撞开了,气得发抖的公婆站在门外,恶狠狠地看着小屋里散发淫靡气味的三个人。
“救救我……”她无力地乞求。
但谁也没听到。
“反了!反了!一个淫妇就把你们都弄昏头了!”婆婆扯散了头发,边哭边骂。
公公举起拐杖,不由分说就向床上的她打来。
被父母的莅临吓呆的两个禽兽终于醒悟,叫道:“爹!娘!是这荡妇她勾引……”
拐杖不由分说地兜头打下,那两个禽兽套上衣服就仓皇逃窜,又被家丁们挡住。唯有她,无人理会,本就让血流了满床,又硬受了一拐,已是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见她这样,公婆也好像吓坏了似的,带着人火速退了出去,把她娘家的丫鬟仆从都丢进小院里,又锁上了院门。
那门一锁,就是三个月。
她受了严重的伤,且被关在这小院里,没有大夫来看,她的身体就很快地坏了下去。后来,她已经不太记得那段时间的事情,只记得自己时而清醒、时而昏沉,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而昏迷的时间越来越长。
日复一日,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子,偶尔她稍微清醒,就觉得丫鬟仆从们好像少了。
她想,他们也许是逃走了吧,不知道是从哪里逃走的呢?如果可以的话,她也希望悄悄逃掉。
但是舍不得夫君啊……对了,夫君呢?为什么他不来呢?
终于有一天她清醒的时候,发现连最后一个丫鬟也不见了,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了。
她有些痛苦,又有些放松,因为再也没有人陪她一起受罪了,再有罪她自己受就好了。
她的身体逐渐好了起来,一日夜晚,她沐浴在月光下,慢慢地给自己梳头。寒冷的夜里,院中竟还有小白花开着,她就看着那些白花,口中轻轻地哼歌。
没关系,没关系,就算只让她一个人住在这里,她也不怕,她知道她是清白的,她知道夫君必定明白她的,总有一天,她会向公婆说清楚,让两个小叔子还她的名誉。
当然她明白,自己的贞节无论如何是回不来了,但她已做好了在这里待一辈子的准备,即使只能隔墙听着隔壁夫君的声音,听着他与小妾们的欢闹,即使今生都只能住在这里,也都罢了。
有脚步声经过小院门前,两个男人低低说话的声音钻入她的耳中。
“哟,这里怎么阴风阵阵的,怕人呢。”
“是啊,那……时候没人住以后,这儿就老这样。”
“我怎么还听得见人唱歌呢?”
“别胡说!人吓人吓死人的!”
“是是是。不过我也听说,当初的大少奶奶长得那个漂亮,人人都夸!结果谁知道是个狐媚子,大少爷又娶了两房太太,她就忍不住了,嘻嘻……居然一下子勾搭两个少爷……”
“嘿嘿嘿嘿……你光是听说,我可是亲眼看到!那大少奶奶的腿啊,白得……嘻嘻……那眉,那眼,那身浪劲!连我都想爬上去……
“嘻嘻嘻嘻……要不是当时就被老爷打死了,新大少奶奶还说要把她赏给我们……”
说话的声音逐渐远去,她缓缓放下手中的梳子,注意到上面已经被自己捏出了深深的指痕。
新的……大少奶奶啊……
月光,仍是又清又冷,冷得令人发颤。但她已经没有感觉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她看着手想,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这把梳子的呢?白色的,没有装饰,没有刻花……对了,连梳齿都没有的。
每当夫君不来的时候,她其实没有在睡觉,身体流水的时候,她也没有睡,只是坐在那里梳头,用这个梳子……不,这不是梳子,这是是一根人骨,我一直在用一根人骨在梳头。
可是,这是谁的骨头呢?
月亮清凉幽深的光芒照在院角,她看看那里,原本应有小白花的,小白花到哪儿去了呢?为什么那里只剩下一堆堆的人骨呢?
是了,她终于想起来了,那些丫鬟和仆从其实根本就没有走,他们都留下来了,留在这个小院里,变成了小白花……
不,那不是小白花,只是她的错觉罢了。
她把他们都吃了,都吃了……
她终于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其实她当初就没有逃过土匪的追击,土匪一刀插进了她的背心。
送亲的队伍并不是在行进的时被土匪追到,而是在湖边休息的时候。所以她当时逃向的也不是活路,而是湖水中央。
被砍到之后她又继续地跑啊跑,一直跑到水里,淹死在里面。
是了,是了,她早已死了很久,却还心心念念地要嫁人,因为偷偷见过的夫君一面,那个英俊少年。
为了回到夫君身边,她变成了吃人的鬼,每天每天,不知道吃了谁,然后,回来流水,把那个人的水都流掉,等待下一次的吃食。
但付出这么恶心的代价之后,最终她得到了什么呢?第二次被弄死,然后一口一口吃掉身边陪嫁的丫鬟仆从。
她以为他们能给她作主的,她以为总有人能给她作主的。
但其实没有,谁也靠不住。
第五章大结局从冯小姐讲故事到二十年往事之二
那天晚上的事,对所有生还的人来说都是恶梦。
二少爷和三少爷忽然疯了,对着墙壁拼命下跪叩头求饶,嘴里喊着化做一滩水失踪的大少奶奶的名字,一会儿,竟瘫倒在地上。
和他们在一起的老爷和夫人赶快让人去扶他们起来,才发现他们从七窍里不断地涌出血来,有个丫头尖叫一声,就见两位少爷的身体从毛孔中往外喷血。
如果有人见过当初她“生病”的模样的话,必定就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