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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针?不行!打鬼石?不行!击鬼棒?不行!十字弓钢鞭四棱锏?不行不行不行!这些都是捉鬼打鬼杀鬼的武器,我不能把它们用在该睿身上。
木盒里还有几本书,其中一本是梵文书写的金刚经,这个法力强大,阎王见到也会头痛,还有一本是太祖奶奶编纂的书,封皮上写了一长串的字,那是书名,民间鬼怪奇谈小考刍议。我仍记得祖母第一次把这本书交给我的时候,我一瞧见那串书名,我就很不敬地哈了一声,换了我命名,我一定直接命为《鬼论》或《鬼史》,简洁明了。说真的,太祖奶奶开创家业那么本事,但她还是避免不了那种老式女人的琐碎,成天缩手缩脚的,也不知道到底在怕些什么。
当然了,因为我的那声“哈”,我又被祖母在神主牌位前罚跪。
我又在木盒里狠狠翻了一遍,朱砂、符纸、道袍、都不能令鬼魂显形,我急得满头大汗,最后终于给我掏出一面镜子,那是一面铜镜,椭圆形,巴掌大,镜身后面有一个五只蝙蝠绕成的圆圈,圈子里面描画着钟馗道人的肖像。
我拿起镜子,站起来,镜面捂着肚子,说真的我还是不舍得对该睿用法器,被搜魂镜照一下,不足以令他魂飞魄散,但足以令他痛苦不堪。
“快点出来,该睿,最后一次警告你!”我威胁。
还是没有动静。我一直都是那么决然的女人,但此刻我婆妈得令我自己都想甩自己一个耳光,我终于还是把镜子放了回去。
我转身跑进浴室抓了一盒爽神粉,说真的,这种方法不一定能派上用场,但十分无害,对该睿而言,甚至不会令他想打喷嚏,因为他是鬼,不必呼吸。
我凝神,凭借直觉判断该睿藏身的方位,我抓了一把细粉,在心里说了一句,路过神灵保佑,帮个小忙,下次一定谢你们。
我用力张开五指,把那撮粉挥出去。那道粉雾弥漫开来,在落到地面上之前,古怪地转折一下,像被风吹了一下,但我卧房内门窗紧闭,没有风,我又一直屏着呼吸。
该睿!我叫起来。总算逮到他了。他一直站在我面前。
朝向花园的那扇落地窗的窗帘莫名地拂动了一下,我扑到窗前,我明白该睿又走了。我不甘心,用力推开窗户,这是满月的前一天,月亮已经近似于正圆形,很大很亮很团圆。不要走不许走!你不能说死就死,留下我一个人!我很想大声喊出来,但我的嗓子被我哭哑了,我喊不出来。夜风很大,把我的眼泪一直吹到耳朵后面,粘湿我的头发。
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不甘心!我跪坐在窗前,用力捶打地面。
就在那一刻,我想到了养尸,我要养该睿的尸,我才不管他死掉没有,我要他留在这里陪我,因为——因为——因为我这么爱他。
我记得太祖奶奶留下的那本书中提到过养尸的方法。
三之三 萧恩
岚新推开棺盖之后面露惊喜之色,我也见过该睿被烧伤的样子,岚新见到那样一个丑陋的男人躺在棺材里面,仍能兴高采烈地笑出来,可见她是真的喜欢他。
岚新奋勇地挖出了尸体。即使隔这么远,我也能看到她手上密布的血痕,但是考虑到她刚刚是用如何野蛮的方式撬开棺材,她只受这么一点儿轻伤真是算她走运。
除了铁锹,她实在应该多带几样工具,岚新向来不爱多做筹划,总是想到哪里做到哪里,她竟然从来不曾办砸什么事情,也真算是奇迹。
岚新推开棺盖之后面露惊喜之色,我也见过该睿被烧伤的样子,岚新见到那样一个丑陋的男人躺在棺材里面,仍能兴高采烈地笑出来,可见她是真的喜欢他。
“我们回家。”
岚新声音不高,但夜很静,墓园很静,所以我听见她说了什么。她的声音依然嘶哑,不像平日的圆润流转。
第34节:第三部 争取(4)
岚新努力想把该睿的尸体从棺材里面拽出来,但她连试几次都不成功。岚新显然对自己的力量过分自信,该睿和我一般高,仅比我瘦一点儿,就凭岚新那种娇小的身材想把该睿徒步背回家?那绝对是妄想。
岚新停了下来,似乎在考虑什么问题,没一会儿,她咬咬嘴唇,继续趴在棺木前,试图把该睿拽起来。
她失败了很多次,后来大约是累急了,双肩一垮,呜呜哭起来。
我不由心软,但我还是不准备现身帮手,对,我是嫉妒该睿,我不该嫉妒他吗?不管岚新想用该睿的尸体做什么,我都希望她以失败告终。
岚新哭了几分钟,擦擦眼睛,揉揉鼻子,她竟然又开始尝试。
我被她那种不依不饶的倔强打动了,我一点都不怀疑岚新会在这里待一整个晚上,如果她搬不出该睿的尸体,然后第二天她会被墓园管理人发现,然后被所有人当作疯子,预见了这种可怕的后果,我实在不能不管她。
“你在做什么,岚新?”
看到我出现,岚新有点意外,但旋即她惊喜满面,叫道:“帮把手,萧恩!”她此刻满脑都是该睿,连我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这种问题她都懒得问一下。
“停手,岚新!他的家人可以告你亵渎尸体!”
我会帮她,不过是帮她把尸体埋回去。
岚新皱了皱眉头,我知道她很想骂我是胆小鬼,但她有求于我,不得不忍住,“你帮不帮我?”她睨了我一眼。
“把他搬出来?再抬回去?”我坚决摇了摇头。
“那你就给我滚开!”岚新气道,她又俯身去拽该睿的尸体,但这一次,该睿的头部还没有越过棺材面,她就已经力竭松手,“萧恩!”岚新蹲在那里气喘吁吁又气急败坏,“你真的不帮我?你若不帮我,我就不嫁你!”
她开出条件,我心里一动。
岚新在商场上信誉不错,但必要的时候她也会面不改色地撒谎。我不知道眼下我应不应该相信她。这些天我日夜都在担心岚新会突然说不嫁我,她做得出来,她总是这么任性,我不得不把握这个机会,即使我知道岚新有可能出尔反尔,但我必须赌一把,赌岚新不会出尔反尔。
“我帮你抬他回去,你决不悔婚?”
岚新用力点头,同时绽放笑容,她笑得那么甜,我心里一慌。
她在利用我吗?
三之四 厉岚新
我不能仅是嫁给一个很适合做丈夫的男人而已。我不能。我可以背叛一切,但我不能背叛自己的心。
我知道我做了一件很坏的事。
在今晚之前,我都可以理直气壮地对萧恩说,对不起,我不想嫁你了,我们的婚礼取消。
因为在今晚之前,在我诱哄帮萧恩帮我抬回该睿的尸体之前,我和他没有任何利害关系的牵扯,我们在一起是因为纯粹的两情相悦。
但在我开口对他说“你不帮我,我就不嫁你”之后,一切都变质了。
如果我不嫁他,我就是欠他。
而我,必然要欠他。
我并不想着这样。萧恩是个十分理想的丈夫人选,他对我而言是个重要的男人,却不是最重要的,当我必须选择放弃一个的时候,我只能选他。
有些时候,你明知你的选择是错误的,但你不得不做,因为这就是人生。
该睿比萧恩重要,所以我选择辜负萧恩,这是一个不能被接受的解释,却也是我仅能给出的解释。
很多女人都可以心平气和地安然接受此生都不可能找到真心与自己相爱的人,于是她们嫁给很适合做丈夫的男人,生儿育女,一生相守,没有大喜没有大悲,她们说服自己说,这就是幸福。但我不是这样的女人,我不会自欺欺人。尤其在我最终还是找到了自己的亚当自己的王子,那个命定应该给我幸福的男人之后,我不能仅是嫁给一个很适合做丈夫的男人而已。我不能。我可以背叛一切,但我不能背叛自己的心。
你可以说我自私,我不会辩驳。
我知道我让自己身处一个十分糟糕的境地,四面楚歌。我不用想也知道,祖母知道我竟然大胆施用养尸法后会如何的大发雷霆;我偷回该睿的尸体强迫他复活又会触犯多少条阴阳界的条例和法规;待我养尸成功之后我和该睿应该躲到哪里;当鬼差倾巢出动围捕我们的时候,我能抵挡多久?
第35节:第三部 争取(5)
我很清楚自己正在走向绝境,但我一点都不怕,也不慌,因为只要这条路上有该睿相伴,绝路我也能大笑狂歌着走完。
“岚新,你不会反悔,对不对?”萧恩抓住我的手臂,逼视我。
“当然不会。”我决定骗他到底。我在他面前关上房门。我知道最后他会恨我入骨,我不想如此,但我只能如此。
三之五 该睿
在我即将死去的时候,我和岚新终于找到了彼此,我又一次见识了人生的荒谬。
那天,在桉树林中,我昏死在岚新的怀中。其实,当时我就应该死去了,我可以感受到有一股力量把我的意识朝我的身体外面拉扯,但我死赖在那个躯壳里面,虽然很痛,很辛苦,但是我想活下来。
那天,我从火海中跑出来,不顾一切地跑向厉家大宅,只剩一个信念支撑着我迈动我的双腿,哪怕我能死在接近岚新的视线的地方也是好的。
但,就在那一刻,岚新向我跑来,像一朵云,像一阵雾,像一个被实现的梦想,涨潮的海水一般漫入我的眼中、我的心田。
我几乎以为那道雪白的影子只是我剧痛之下产生的错觉,我宁可相信人类是鱼的后代,我也不能相信那个总是背对我的岚新,总是叫我怪胎的岚新会低喃着我的名字,飞一般地奔向我所在的地方,她似乎一秒钟都不肯浪费,那么拼命地狂奔,婚纱的裙摆笔直地朝后飞扬,像是两道洁白的翅膀。
那一刻,我们终于找到了彼此。
“我们终于找到彼此”,只要是相爱的情侣,总会找到机会说出这句话。
或者是在某个月夜,手拉手在桉树林中的小径漫步的时候,月色如银,心随之安乐而欣喜,于是你说,我多么庆幸我们找到了彼此,然后她笑,是呀。
或者,是肩并肩躺在青葱草地上的时候,灿烂的野花在鼻边散发馥郁的香气,流星雨像宇宙的眼泪那样从苍黑的天际滑落,你感慨,我多么庆幸我们找到了彼此,然后她笑,是呀。
或者,无人处你们互相凝视,都是懒懒的,谁也不想说话,但是你默想着,我们多么幸运找到了彼此,她也默想着,我们多么幸运找到彼此。
在我昏死前的那一刻,我总是思索过度的大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我们终于找到了彼此。
在我即将死去的时候,我和岚新终于找到了彼此,我又一次见识了人生的荒谬。
可是不管这个世界多么混乱,我又是多么厌恶它,我决定留下来,我在医院弥留了二十四个小时,我不想离开我残损的身体,因为我不想就此放弃我的人生,我那只有一抹亮色的人生。
但我做不到,那具因为我的一时意气而被我投入火海的躯体,实在已经残破不堪,我不能再留在那里面,我必须离开,我必须放弃我的这一世,我必须眼睁睁地看着那抹亮色渐渐褪却。
不管我多么不情愿,关于岚新的一切都是注定很快会消失的记忆。
有一条河叫忘川,有一种汤叫孟婆。
我在排队,等着上轮转台,上了台,我就必须喝下那种汤、渡过那条河,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再也没有该睿·戈尔德曼,因此再也没有厉岚新,那个该睿心目中的厉岚新,那个总是那么骄傲的厉岚新,总是背对他的厉岚新,总是美得令他想入非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