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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受伤在先,又不敢真个还手,幸龙八这边的人也没敢真个下杀手——因为大家都估量得出这只是龙八太爷一时火上了头所下的命令,可没意思要跟白愁飞结下深仇,因而都留了余地,却仍尽情地打,一泄王小石那一役中的余怒。
他们以为:没把这两人当场打死,已很给足白愁飞脸了。
——白愁飞还该领龙八太爷这个情呢!
白愁飞听了陈皮和万里望的陈述,寒着脸没说什么。
看到白愁飞这样子的脸色,有些事本要向他报告请罚的,也只好咽回肚子里去了。
之后,龙八大爷派了个人来登楼造访。
来的人来头也非同凡响。
那是“落英山庄”的庄主叶博识。
叶博识跟白愁飞是很有交情的。
六年前,叶博识跟白愁飞交谈时曾不经意他说了一句:
“以我这点微未之能,还能揽了个庄主来当,以兄之大材,却仍未能独当一面。实在令人扼腕长叹,痛惜不解。”
这句话对白愁飞影响颇大。
叶博识这次来,是龙八打了人泄了忿之后,知道个中有蹊跷,白愁飞说什么也是蔡京的义子,不好把这事怀闹得太僵,故请叶博识前来说明原委,并半暗示半炫耀的说明了:今个晚儿“八爷庄”有大人物到,自是不容人搅扰。
白愁飞一一听了。
他没表示意见。
——当听到连那样的人物也会宴于八爷庄时,他当然就不能再有第二句话说了。
他特别酬谢叶博识,恭送他下楼,请他向龙八致歉认错,表明他日再向龙八大爷登门请罪。
直至叶博识去后——
白愁飞回到了“白楼”顶层。
上了楼。
回到他的“留白轩”。
关起了门——
然后他脱得赤条条地,开始怒啸、拳打、脚踢,把一切可以毁碎的尽皆毁碎,他指天、骂地,用尽一切最祖恶肮脏的语言,从王小石、苏梦枕,到孙鱼、龙八,无不连同祖宗十八代给他署在内。
他苍白的脸因激动而胀红,心头一股怒火仍无可宣泄。
就在这时候,铜铃响了。
——有人登楼报告。
这时候敢来报告的,正是来信,而且必是非同寻常的急事。
所以他立即止住了骂声。
然后深呼吸。
一名弟干跪在门前,正是利小吉。
白愁飞什么也没有穿。
他雄猛、精壮、白晰、充满了精力气魄神采心志合并起来的魅力、且没有一寸多余的赘肉。全身机能都正值巅峰状态,是一种气和力、神和意的完美结合。
利小吉几不敢抬头看他。
——就算有人不为白愁飞气势所慑,也为他杀气所制,不然,也不敢跟他寒傲若冰的眼神对峙。
除了两种人:
一是杀气比他更大的,譬如元十三限、天下第七。
一种是能包容他的杀气的,例如:诸葛先生、王小石。
还有另一种人也可以。
那是完全体会不出他杀气的人。
这一种人很多,满街的贩夫走卒都是,就连我们的温柔大姑娘、唐巨侠宝牛先生,都或可列入这类人。
“什么事?”
“有人要求见楼主。”
“什么人?”
“温柔。”
“温柔?她见我有什么事?”
“她……她不肯说。”
白愁飞冷哼一声,目光闪动。
“她说:如果您不接见她,她就打上楼来。”
白愁飞失笑:“就凭她?她一个人?”
“她是一个人来。”利小吉问,“咱们要不要把她撵出去?”
白愁飞只沉默了一下。
只那么一下,就说:“赶她走?不,她来得正好,快去恭请她上来。”
“请她上来?”利小吉诧然问:“来‘留白轩’?”
白愁飞笑了一笑,他的人本来就很俊,这样一笑,还简直有点儿俏。
“快去。”
他只说,又补充了一句:“她上来后一盏茶的时间,你吩咐祥哥几、欧阳意意烫一壶酒上来,你告诉他们,是‘胭脂泪’,记住,是:脂——胭——泪——他们自会晓得。”
他回到房里,对着铜镜望了自己全身一会几,仿佛觉得很满意。
然后他就开始穿上衣服。
他特别拣了一套洁净的白袍,不过,黑边却什么也不穿。
然后他就走到扶梯口、栏千旁俯视。
入冬的斜阳如醉,只剩晕红一点。
未几,他就看见他等的人,自楼里广场经过,他从上面望着她,在草坪上、伊英爽地走过,像一只辣椒那么红!
她仿佛也感觉到有人在看她。
她蓦然抬头。
没有。
楼栏空荡荡的。
只斜阳如血,红。
她心中闪过一丝迷惆,若有所失。
然而,白愁飞就在黄楼楼顶:“留白轩”入口的阴黯处窥视着就像一个逗点的她,一步含情一上楼的了来。
七一:机纽
温柔却是那么美,使白愁飞想起他生平非常过瘾的一件事,但那事有一大遗憾,而今晚就是赏补这遗憾的时候。而且,也使他不禁自问:当日,温柔还在“风雨楼”出出入入的时候,他就没发现温柔的靓俏么?
不。
七、八年前,他初加入“金风细雨楼”,加上温柔是苏梦枕的小师妹,而且他也看得出来,王小石对温柔很“有感情”。
他是一个以“大局”为重的人。
“大局”其实就是他的“野心”。
何况在那时候,温柔还小。
再漂亮的女子,还未成熟之前,还是不够风情。
白愁飞志不在此。
他觉得自己犯不着去按这个“机纽”:
他可不愿在轻轻一按之下,这些贵人全变成了他的敌人!
他犯不着这么做。
之后,王小石逐渐退出“金风细雨楼”的领导层,自己那段时候,正在招揽实力,建立势力,他可没多大的余力去兼顾其他的事。
他要发泄就有女人,大可不必因女人而引苏梦枕的忌讳,除非他用另一种完全不必负责,不伯后果的方法。
直至他撂倒苏梦枕后,王小石却回来了。
温柔在过去几年,也常跟“七大寇”、“七道旋风”那干人混在一起,他无心理会,无意惹上这一笔风流债。
王小石回来后,温柔也常留在京师了。
这反面使白愁飞有一种感觉:
——怎么白白放过!
(要不是我不在意,会轮到那块连木头都不如的石头么!)
(她已跟小王八蛋好了么?)
还没有吧?看她步行姿态,还是处子之身吧?
他以手支柱,斜倚凭栏,白的袍在暮黝里,骤眼看去,更显黑白分明,但事实上白和沾了点暮色成了略灰,暮黯也因这反映成了淡灰,所以仔细望去,反而成了个不分不明、不甚分明的人物。
温柔忽然发现了他。
有点腼腆。
她今天下了决心要去“金风细雨楼”兴师问罪之际,忽觉这几天常在外边逛,又给那龟孙子禁锢了老半天,虽然待自己礼遇有加,但她大呼大闹老半天,自然披头散发声也嘶哑。
她到现在仍不明白:既然大白菜已抓了小石头的家人,那么,自是足以威胁小石头了,那还要派人拿住自己作甚?
——她意想不到的是:孙鱼拿她作为人质,是为了要达成白愁飞的指令“叫王小石来见我”而私下决定的,白愁飞本身并不知道这件事。
孙鱼为了立功,既不敢也不想向白愁飞“借人”,而他看准了王小石的性情,只要扣住了温柔,就没有王小石不愿去的地方。
温柔既想不通,偏要想,就越想越气。
不过她也知道生气易令人老。
她最怕老。
怕自己难看。
在象鼻塔里,出发前,她忍不住在妆台照了照那面青铜镜。
整了整衣衫之后,又觉得还是不满意,于是更换了件枣红色的衣裙。
然后她又撂了头发,仍是不大满意,所以就梳了另一个漂漂亮亮的发型。
但她不擅梳妆。
——以前,在洛阳,有老妈子为她梳头打扮。
她足足梳了老半天才把头梳好。
可是又觉得衣衫太老气了,不搭衬。
于是又换。
换了就照镜子。
不满意的又换。
直换到一件辣红镶金绣紫幅花边的前衫时,她才满意,再好好端详镜子里的她。
——可惜就是衣服太抢眼,比她的人还夺目。
于是她又往脸上涂涂抹抹。
画眉。
扑粉。
涂胭脂。
打扮好了,真是出落得像个美人儿。
之后她就兴致勃勃地要出门。
忽觉得不妥。
她再照照镜子:
没有不妥。
镜里的人很漂亮,尤其是一对含春漾水波似的眼睛,还有杏靥桃腮艳艳粉粉,但她看自己也却觉得越看越不像是自己。
——自己平素手大脚大、手租脚粗的,扮那么漂亮干吗?
——何况已严冬了,这两天虽转暖些,但穿那么轻薄的衣衫出去不怕着凉也得怕着人心凉!
想到这一点,脸上不禁有点发热。像夕晖照得太近了不经意灼了那么一下似的。
——咄,只不过是见那么个大白菜!
有什么了不起!
有什么了不起!
——他一向对自己还爱理不理呢!
打扮那么漂亮,万一他看都不看,自己的脸可在哪儿搁去!
给谁看嘛!什么大白菜、小石头,全不是男人,都不当自己是女人,想到就气!
温姑娘一跺脚,一咬牙,又回到妆台。
这次不是化妆了,而是把已化好的妆一一擦去、揩去。
脸上弄得一塌胡涂。
之后,她去洗脸。
洗了脸,又更了件粗布衣,他就那么一张清水脸蛋儿(杏脸上还有未抹于的水珠,一粒粒的如珍珠露水,眉毛还湿黏在一起,显得更粗更黑,黑刀尖儿细桃般的秀气!)
出门去。
一只脚才跨出门口,想想又不妥:这一番心血哪,把脸呀眼呀耳呀眉呀了半天,还恨不得把鼻子拎高一点掰宽一些,像那个雷媚一样,这样才美些,巴不得把腮颔扶呀捏呀的想捻得尖削些、清减些,这才能跟雷纯那么艳丽。结果,弄了个半天,跟先前没两样的,就出门去了,仿佛很不值。
所以她又重新坐下来:
化妆!
终于,她是画了眉、口红,添了点粉,换了件红毡赭衣才出去,临出门前,还再补些香水。
——却不料吴谅、何择钟等人居然还不让她出去。
好,不给本小姐出去,本小姐就溜出去。
于是,她就溜了出去。
不过,半途上还是给人缠上了,要她回去。
她硬是不回。
——反正己出了来,人家好汉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本姑娘是出得了来就是离了家,抬上八顶大轿本姑娘是兴尽了才回老家去!
没法。
——这姑娘谁也拿她没办法。
既然没办法,就只好陪她过来了。
是龙潭渡龙潭。
系虎穴入虎穴。
——谁教他遇上了温柔!
七二:机枢
可是,会为见白愁飞而刻意化妆的她,虽然已洗尽铅华,但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仿佛那些已抹掉的妆扮都留下了洗不去的罪证似的。
“啊。”
白愁飞微微地叫了一声,恰可让她听着。
“怎么?”
“我脸上没写着么?”
白愁飞咀角边牵起一朵笑云,反问她。
很早以前,温柔就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