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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无米开外,看着他们,不知已经多久。
但就在悠然与他对视的下一刻,屈云便毫无痕迹地将眼神移开。
彷佛,刚才对他们两人的注视不过是无意中的一扫,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有人让屈云破了功。
“李悠然同学,屈辅导员刚才一直在看着你和龙翔同学,眼神非常不快。”
身边忽然冒出来的声音冷不丁让悠然和小新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了包子脸的校长。
校长拍拍两人的肩膀,笑得像那皮薄光洁的汤包,异常和蔼:“继续努力,我看好你们哦。”
悠然和小新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校长就带着他那张包子脸,背着手,呵呵呵地笑着踏上了石子路,身形一拐……进入了那边的公用厕所。
这厢,屈云也向着悠然走来。
悠然站直身子,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及至到了跟前,屈云向她递出的,却是签到册。
悠然松口气,一手拿着册子,一手接过屈云同时递来的签字笔。
她抓住了笔的前端,然而……屈云却不放手。
笔在两人之间僵持着,虽然只有半秒的时间,然而对悠然来说,却是长久的尴尬。
屈云看着悠然,眼眸低垂,神色带着专注迷离,平日里总是略为上翘的嘴角此刻却是紧抿着。
“老师的笔不太好用,还是用我的吧。”另一支笔随着小新的声音放在了悠然的手上。
悠然没多想,赶紧接过,拿开笔套,签好名字,快速地将签到册还给屈云。
没有再多一秒的延迟,跟随小新去到旁边的亭子中。
身后的屈云,或停或走,她都看不见了。
早读演出完成后,悠然又去上了两节课,中午时照旧和小新约在食堂吃饭。
学校食堂的招牌菜是糖醋里脊,然而每天只有小小一盘,供不应求,所以糖醋背脊这个窗口总是挤满了人。
悠然曾经不怕死地去抢过,结果是惨烈:脸被挤扁,脚被踩肿,就连饭盒中的红烧肉还被人趁机偷去了三大块。
可是自从有了小新,悠然每天都有糖醋里脊吃了。
他老人家只要往那一站,眉毛一挑,身体周围立即起了一层白色小宇宙,冷得如同进入了冰河时代。
生命是美好的,犯不着为了块糖醋里脊丧命,自然而然地,大家赶紧让出了一条道,让他先打。
每次看见小新端着松脆酥香娇嫩鲜美的糖醋里脊向自己走来,悠然总会觉得,此刻的小新活脱脱就是那穿上了别名为《一个馒头引发的惨案》电影中鲜花盔甲的大将军。
而自己,自然是说出那句经典台词“跟着你,有肉吃”的东健欧巴。
悠然接过,吃得正欢,小新忽然道:“真不懂为什么你喜欢在食堂吃饭。”
“食堂是吃饭的地方,宿舍是睡觉的地方,厕所时拉粑粑的地方。”悠然开始为他普及知识。
“可是这里太嘈杂了,按我说,干脆以后去外面吃,既方便环境也好。”小新劝道。
“龙翔同学,你是在和一个普通家庭的穷女大学生交往,请搞清楚我的承受能力。”悠然暗自摇头叹息,有钱的孩子,一点也不知道人间疾苦。
“当然是我拿钱了。”小新在、说这话的口气带着理所当然。
悠然放下叉子,捂住衣襟,将头侧向一旁,眉宇扭曲而纠结,用演话剧的台词语气道:“不,翔,我不能接受你的包养!”
“有人肯包养,你应该偷笑吧。”小新很无语。
反正被打击成习惯了,悠然不管,继续啃里脊。
啃完一块,再夹另一块,含在嘴中啃完,正要吐出骨头,小新的一句话却让她差点将骨头吞进肚子里:“以前……你和屈云交往时,也不会用他的钱吗?”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悠然的脸“咻”地一声烫了起来,活像是刚将脸凑近燃气灶,火苗就“哗”一声燃起来,烧着了她的脸似的,不仅烫,还有些痛。
想了许久,她终于道:“你确定要知道自己现任女友和前男友之间的事情。”
小新将叉子戳了几下饭,轻声道:“这么说来,答案应该是有吗?”
悠然也用叉子戳着饭盒中的白饭。
可怜的饭。
“一般说来,是叫外卖,我和他都不会做饭,偶尔,也到去外面吃去。”悠然挨不住沉默,只能坦白。
“那么,谁付钱呢?”小新一直纠结于这个问题。
“……是他。”至此,悠然的话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硬,像是在和谁暗暗生气似的
“我和他有什么是不一样的吗?”小新的叉子最后一次戳在饭中,没有再拔出来。
“这种事情也可以用一视同仁的原则吗?”悠然觉得好笑。
眼看着气氛要陷入僵硬之时,悠然的三个室友走了过来,和两人一起坐了。
悠然不好再说什么,便打起精神和室友说笑并应付他们对自己与小新的调侃。
就这么,这件事就被岔开了。
可既然风过,叶子还是落了几片的。
更让悠然哭笑不得的是,当天下午,自己被叫到学院办公室,校长秘书奉命将一只时常用做发奖的钢笔递给她,并传达了校长的圣旨:“你这孩子,有前途,我喜欢。”
待校长秘书离开,学院领导挤着笑脸满怀关切地问道:“李悠然同学,校长为什么要送你钢笔呢?”
悠然左手掌着桌子,右手捂住衣襟,偏转头,吊了学院领导足足一分钟的胃口,才又是恼又是羞地说道:“我猜……校长是想包养我。”
在那一刻,学院领导非常想拿起旁边的老板牌碳素墨水往这个学生的脑子砸去。
每天吃了睡,睡了坐着看书,出门时连书包都是小新帮着背,热量消耗太少,渐渐地,悠然开始发胖了。
当穿不上去年的铅笔裤时,悠然才猛地惊觉,自己不能再这么堕落下去。
所以,她办了个游泳证,下午没课时就去游泳减肥。
一般来说,都是小新陪着的,但这天下午,小新参加篮球比赛,悠然便自己去了。
戴上泳镜,塞上耳塞,悠然开始游泳。
这是她的恶趣味——在水底尽情欣赏别人的下半身。
这天下午天气不错,暖黄的阳光射入池底,粼粼波光在水中的世界游荡。
无声的世界,无数的……人腿。
有粗壮的像电线杠的腿,有毛茸茸地像穿了毛裤的腿,有纤细的像麻杆一样的腿,还有黑得像裹了层巧克力的腿。
出水,透口气,换个方向继续潜。
方向一换,前方两米处就有一双好腿。
那是男人的腿,纤长笔直,并不瘦削,充满着适当的力量,而那泳裤包裹下的翘臀,更是让人生出忍不住摸一把的邪念。
可是,越看,越眼熟。
正在端详之际,那双腿径直向这边走来,移动之间,阳光在腿弯处闪过,悠然看见了一个米粒大小的黑痣。
电光火石指尖,悠然终于想起——这双华丽丽的腿,正是屈云的。
妈妈的,悠然低声道,他穿上裤子,自己就不认识了。
此刻的悠然,就像那发现鱼雷的潜水艇,开始“哔哔哔哔”地发出报警声。
她掉头,赶紧跑。
但屈云那长腿一跃,三两步就挡在前方。
好嘛,此处不通,她走别处。
可是,屈云却次次都能挡在她前面,四五次后,悠然的氧气用磬,最终在窒息前破出水面。
将泳镜取下,悠然看着面前的屈云。
水珠顺着她的额头滴落在眼睛中,悠然睁眼睁得十分困难。
屈云也是湿润的,水珠顺着他黑润的发丝,顺着他鲜明的轮廓缓慢滴下,然而眉梢眼角,却是干的,彷佛被复杂的感情所蒸发。
深呼吸一口气,悠然再度猛钻下水面,准备潜逃。
没时间戴泳镜,悠然闭着眼,胡乱往前奔,一不小心,脑袋就撞上了说软不软,说硬不硬的一件物体。
凭着她不纯洁的脑袋,悠然明白,自己的头,撞上了别人家的乌龟的头。
再度出水,发现一个好消息:被撞的人是屈云。
还发现一个坏消息:被撞的人,是屈云。
悠然抹了一把脸,张开嗓子,半响,才问道:“痛不?”
屈云眉目舒展了些许,他摇摇头。
“那我就用不着赔钱了,失陪。”悠然转身欲走。
屈云再度游在她前面,当着,并推翻了刚才的话:“现在,很疼了。”
“那你就赶紧去医院治治,或许还能挽回几成功能,失陪了。”
悠然再度转身,再度欲走,可屈云再再再再再度挡在了她前面。
“和我一起说说话就这么让你无法忍受吗?”屈云问。
他的声音,彷佛也染上了映阳的碧波影子。
“龙翔看见了,会不高兴的。”悠然道。
屈云脸上的水珠流得更加缓慢,就像是被无形的冰霜给冻住:“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在乎他的感受了?”
“从我正式成为他的女友开始。”悠然缓声道:“我有义务顾及他的感受。”
屈云闭上眼,水珠从他眉毛中蜿蜒而下,滑过淡薄的上眼睑,阳光照射下,上面细小神秘的血管隐隐若现。
他的声音随着水面飘荡而来,带着丝记忆的香凉:“是的,当你爱上一个人,便会对他很好……就像是当初对我一样。”
念着的,想着的,梦着的,都是那一个人。
“失陪了。”悠然不想陪他回忆过去,抓住栏杆,准备起身。
可是屈云握住了她的手,湿润的手,握住了同样湿润的手臂。
水珠在连接处缓缓滴落。
“放手。”
“放手。”
第一个是悠然的声音。
而第二个则是小新的声音。
悠然抬头,看见了岸边背光而站拿着浴巾的小新。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新动作利落地伸手,将悠然给拽上岸。
湿润的两只手,分开了。
小新扶着悠然背对着自己站好,将宽大的浴巾裹住她的身子,随后,用亲昵的姿势环住她的腰,将她紧搂在自己怀中。
接着,他亲吻了悠然的脸颊,而眼睛,则看着屈云,以占有的意味。
当年轻的嘴唇离开悠然染水的脸颊时,屈云听见了一句话:“现在,能吻她的,只有我。”
然后,小新环抱着悠然离开。
换好衣服,悠然从更衣室中出来,走向等待自己的小新。
小新什么也没说,只接过她手中的袋子,单手插入裤子口袋,便往前走。
悠然赶紧跟着。
一路上,沉默难耐。
悠然思考许久,终于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在那里的,当时,我也想走的。”
没有回应,悠然的话像是跌入了无底洞中,一点生息也无。
那种郁闷,简直是笔墨难以形容。
又走了大概十步的样子,小新回话了:“我知道。”
“嗯?”
“我知道他为什么在那里。”小新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停:“他一直在跟着你……他对你,从来没有死心。”
闻言,悠然停在原地,而小新似乎也感受到这点,和她做了同样的事情。
看着地上金黄得略为浑浊的光晕,悠然道:“你想多了,而且,他要怎么样,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夏初,阳光暖暖的,时间的流逝,在微烫的空气中变得缓慢。
像是过了很久,悠然才听见小新的回话:“……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是吗?”
不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