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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赡部洲。
槐城县。
天已经擦黑,可偌大的县城空荡荡的,没有亮起一盏灯笼,仅仅在东面的城隍庙,散发出熹微的灯火。
赵家便坐落在靠近东湖的街面上,三重进的大宅院,朱甍碧瓦,园林深深。
这时,空荡荡的街道上,寂静的好似死了一般。
两旁遍植槐树,就着乌云缝隙下寥落的月光,将一道中等身量的人影越拉越长。
一个驼背老头,引领一个中年道人,挑着一个白纸糊就的灯笼,缓缓朝赵家走去。
中年道人高挽道髻,约莫五六十岁,身后负着一把桃木剑,肩上挎着一个杏黄色的褡裢百宝囊。
浓重夜色之下,令人看不太清面容。
不过,却可以看到其人颌下蓄起的三缕墨髯,随着冷风左右飘拂。
“白云仙师,自年前陈家、刘家、李家,满门灭绝,变成干尸……县中大户已陆陆续续跑了七成有余……赵家故土难离,一时没走,不想如今又遭了祸患。”
驼背老头低头说道。
“城隍老爷呢?也不派出神祇管管?”
中年道人的声音沉稳坚毅,在呼啸的凄冷夜风中,显得很是飘忽不定。
“管?根本无从管起呐,城隍老爷都不敢出城隍庙一步。”
驼背老头转过头来,忽然呵呵一笑,一张阴阳脸,密布大大小小的老年斑,白色眼珠高高凸起,煞是吓人。
顺着灯笼往下看去,赫然发现驼背老头自双膝以下,空无一物。
这……分明是一路飘过来的。
闻言,中年道人问道:“你可知是什么妖物?”
“吱呀……”
“谁在说话?”
一个半大小孩儿探出一颗大脑袋,看到中年道人,眨了眨黑宝石一样的眼眸。
“砰”的一声,门猛然合住,小孩儿被拉入院中。
从门后传来一个妇人声音,“死孩子,谁让你晚上跑出来的?”
中年道人无奈一笑,灯火映照下,露出一张清颧儒雅的面容。
“据城隍爷说……那些被害的大户都有一个相似之处。”
“哦?”
“家中有一口百年古井!”
驼背老头阴测测地说道。
却是不知何时,一人一鬼,已经来到了赵家大门口。
“白云仙师,小老儿就不进去了。”
驼背老头对中年道人笑了笑道。
中年道人眉头皱了皱,心头生出一股莫名的烦躁,挥了挥手,“你且回去吧。”
闻言,驼背老头提着白纸灯笼,朝远处的城隍庙飘去。
中年道人左手从百宝囊中取出一个罗盘法器,身后千年雷亟桃木制成的长剑,同时飞起落于右手掌中,心绪稍定。
“阴煞之气倒不算太多,显然不是厉鬼恶煞作怪……也是,若是一般鬼怪,槐城城隍就自行处置了。”
不过再如何棘手,他白云子身为崂山派的堂堂地仙,又有何惧之?
……
……
城隍庙。
“城隍老爷,大喜啊,大喜啊……”
一个红袍小吏脚下踩起一圈圈如涟漪的香火神力,跑到城隍灵境的后殿。
“一大早的,扰人清梦。”
槐城县七品城隍,从后殿灵池中整衣走出,懒洋洋道:“说吧,是哪里又死了人?还是城中哪一家大户又跑了?”
“回禀城隍老爷,除却谢家的谢老爷,因为要去长安城做官,在今天阖家搬迁到长安城,其他大户尚在观望,一时并无出逃之事发生。”
文吏清了清嗓子,笑道:“据老驴头说,那位崂山派的白云子从赵家安然无恙地走出来了。”
“你说什么?”
槐城县城隍瞪大眼睛,惊讶道。
“年前天庭派来天兵天将降服妖魔,而后不了了之,那道人就算地仙道行,也不应该啊……”
城隍神来回踱步,心中寻思不停。
年前他亲自接待的那位天将,带着一部百余天兵,仍是折在那几家。
从此,他心中愈发惊惧。
故而一年多来,根本不敢怎么冒头。
多亏眼前主薄出了一个好主意:在槐城县四处张贴阴文告示,凡道行有所成就者,皆是可以看到。
若是敢于除妖,他槐城城隍,愿以苦苦修持的五十年功德酬功。
不想还真引来了一位地仙大能!
槐城城隍叹了一口气,“想我南赡部洲,身为人道重地,百神临空,而今却有妖孽作祟,令人痛心疾首。”
“走,去看看去,看那位地仙怎么说。”
槐城城隍心念一动,身上赤红神力涌动,高冠博带,足踏官靴,迈步出了城隍后殿,直奔大殿而去。
城隍庙大殿。
檀香袅袅,光线昏暗。
白云子坐在椅子上,手捧一杯香茗,清颧的面容上,现出心有余悸之色。
“这位道友,可否将详情叙说一番。”
槐城县城隍看着白云子,出言问道。
白云子将手中茶盏放在一旁,凝重道:“说来,昨夜实是诡异,贫道进了赵家,发现赵家好像破败许久,而后贫道找到那口古井……发现古井之中果然有古怪。”
“什么古怪?”
槐城城隍失声问道。
“贫道当时运法力于双眼,朝井下望去,赫然发现井中倒影,不是自己!”
“不是自己?”
槐城城隍皱了皱眉头,问道:“后来呢?”
白云子诡秘一笑,道:“贫道当时心中一惊,正待转身离去,而那却井中忽然涌出一道吸力……贫道恍惚一下,就已经是第二日了。”
听得眼前这位地仙如此语焉不详,一旁的主薄文吏,目露疑惑说道:“方才白云子道长说不是自己,不知是何人?”
“神君,可以自己看……”
干涩沙哑的声音突然传来。
白云子仿若模糊的镜像一般,可那茶盏仍是递出,其中茶水尚打着璇儿。
倏尔,不大的茶碗,便如一口幽深古井,在城隍灵境现出,继而越来越大,将惊恐的城隍和主薄二人吸摄进入。
“妖孽……”
“咔嚓嚓……”
茶杯凌空四分五裂。
徒留三具被吸干了香火神力、法力的干尸,留在空荡荡的城隍灵境。
“轰隆隆……”
这时,虚空之上,九道紫色雷霆劈落,槐城城隍庙,霍然倒塌。
……
……
与此同时,城外。
一条弯弯小河,饶城而过。
荒草萋萋,坟茔遍地。
南方天际,九重云霄之上,一个光点倏然从小变大,正是一团白色祥云由远及近,从天而落。
云头之上,一个素衣青年,面容冷峻,手按三生神剑,一双目光悠远深邃。
身后北斗征伐司两百顶盔贯甲、手持丈二银色长戟的天兵,目不斜视默然站立。
甲胄鲜明,气势威凛。
陆北眸成淡金,目光隔垣洞见,看着隐藏在重重黑雾中的槐城县,嘴角就是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妖气非妖,鬼气非鬼……有点儿意思。”
“陆将,您说什么?”一个天兵百人长,也就是玉伯,名唤郑应的青年,在一旁好奇问道。
“没什么。”
陆北神色淡淡地说道。
“陆将,可否先行去本县城隍庙找城隍查问一番。”
郑应问道。
“从半年以前,城里人就死绝了……槐城已是鬼蜮,又去哪里找城隍?”
陆北沉声道。
“季羽,你去唤出土地,若是附近没有土地,就将河神或者山神唤出来。”
陆北出言向另一个百人长,名唤季羽的玉伯吩咐道。
“遵命。”
名唤季羽的青年,拱了拱手,而后紧紧握住腰间的三尺仙剑,化作一道白色流光,沿着小溪,兀自寻河神去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哪吒和峫魔
天庭。
神霄玉府。
一架御辇在几十天兵的拱卫下从云霄划过,落在神霄玉府的牌楼下。
御辇奢华尊贵,外罩四面黄色帷幔,上铭日月星辰、玄鸟凤凰,共有着十二个黄巾力士奋力抬起。
天庭六御之一的勾陈大帝,身穿一袭玄色窄袖金绣龙纹帝袍,脚踏云履,身形巍峨,气势凛凛。
身后两个眉清目秀的仙童手持拂尘,两个仙女手持团扇,则是亦步亦趋地跟着勾陈。
勾陈面色阴沉,下了御辇,一步步向雷部走去,目光落在‘神霄玉府’几个大字上,对不远处的雷部天将,冷声道:“让雷部天尊速开中门迎接。”
雷部天将起身行了一礼,忙向神霄玉府深处走去。
不大一会儿。
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闻仲便率领九天应元府一应僚属,出了神霄玉府。
“臣闻仲,见过勾陈帝君。”
微微躬身一礼,便抬起花白头颅,沉声道:“不知帝君来我雷部所为何事?”
“闻仲,你干的好事!”
勾陈大帝冷笑一声,呵斥道。
闻仲眉头皱了皱,忽而摇头一笑,不以为然道:“帝君有话不妨直言,本神公务缠身,没有太多时间陪帝君在此空耗,帝君若无他事,还请自便吧。”
说着,就准备带着手下一应仙官仙吏转身离去。
“你……”
勾陈面色阴沉似水,那张本成绀青之色的面皮,几乎黑成了锅底。
闻仲当真转身离去了。
对于勾陈,雷部天尊出来迎接,也仅仅是因为勾陈煞有介事地打出了六御仪仗罢了。
“帝君,现在怎么办?”
一个仙官在一旁问道。
“随朕进去,你去把林易领出来。”
勾陈目光阴郁,迈步入了神霄玉府。
……
……
南赡部洲。
槐城县。
听完河神的叙说,陆北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谢家是此地唯一一家安然离去的?”
河神拱手道:“正是。”
“先进去再说。”
说着,徒留河神待在原地,领着身后一应天兵,入了槐城县。
陆北刚一进入县城,心下微讶。
但见街道荒凉、破败,视野之中,如墨一般的黑色充斥,给他以熟悉之感。
“魔气?”
忆起在万古长青塔中直面魔族投影的情形,陆北心中了然之余,又有些疑惑。
“这是什么味道?”
季羽站在一处院墙外,皱了皱眉头,以手轻轻扇了扇鼻翼,“你们两个去看看。”
两个天兵跳入院墙之内。
“噗通。”
“哗啦啦……”
似乎是从高处坠落在水中的声音响起。
“啊……”
惨叫之声,令在场天兵心头一寒。
“陆将,这……”
感应到两名下属的气息消失,季羽面色发白,这次并未再擅自下令。
“从正门进去。”
陆北淡淡看了一眼季羽,指着匾额上题着‘赵府’二字的大门命令道。
众人推门而入。
一处普通的大宅子,说是普通是相对于凡间的很多宅邸而言。
不过,仍是以灰黑色为主基调。
什么翠树,红纱,白石,碧水,统统不见,尽为灰黑之色。
“陆将,这里有口古井,味道就是从里面散发出来的。”郑应说着,拔出腰间仙剑,就想上前,往下看去。
“呼……”
陆北挥袖之间,郑应就被法力召回。
“陆将……”
郑应搽了搽额头的汗水,涩声说道。
“井里有古怪。”
陆北淡淡说道。
“这位将军好眼力。”
一道阴森低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却是一个中年道人,从容貌来看似乎是白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