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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哀戚,显然也放弃了希望。
正在万念俱灰之刻,殿外有个声音道:“好大的房子,各位主人家,抱歉叨扰了。”语气恍如求宿的旅客。但话音甫毕,桃夭夭的痛感立即消止。炽厉魅惊声道:“药师丸!”蜷身倒纵,一溜烟缩进殿角,四肢触地摆出戒备的架势。自相遇以来,桃夭夭首次见他如此紧张,来不及细思,抓住时机剑刺卦位,一剑刺准,石粉又往河里飘落。尚雯珠喝道:“什么人!”提剑冲向殿外,距门口尚有十来步,尚雯珠腿脚僵凝,仿佛化成了石像,猛地伸手摸脸颊,发出凄厉的尖叫:“我,我的鼻子,鼻子呢?”
天光幽冷,照亮她半边脸面,却看长鼻子的地方变平了,只剩一块怪异的空白。尚雯珠骇怖万分,慌不择路往前跨,左边眼眉耳朵又没了,如同画像上抹掉线条颜料。一霎气氛诡谲,云笈道长大叫:“别走近门口!”武玄英收起龙庭剑,隔空抓回尚雯珠,朝着门外道:“药师丸无相,你敢伤我的女侍!”外面那人“呵呵”两声笑,并不作答。云笈道长醒过神,忙道:“休要再生事端,武师叔,是尚雯珠携剑冲犯无相尊者。现下我们已元气大伤,不能跟蓬莱仙宗结怨。”
刚说到此,“轰哧”闷响,石粉落尽复整,幽冥江终于填实了,桃夭夭历尽千辛万苦,终至大功告成,一屁股坐在地上擦汗呼气。武玄英秀眉微蹙,情知此战一败涂地,玉霄子身亡,尚雯珠和自己都带了伤,强撑下去后果难测,当即道:“云笈师侄说的不错,趁人之危,果真是蓬莱派的惯技!”
门外那人道:“我路经此地,发觉好象有峨嵋弟子在,跑来看看而已,并不想跟昆仑派打架。”武玄英道:“昆仑派倒想跟你较量,地府炼成百亿灭魔军,本为消灭妖皇预备的。你若是有胆子,在这等我召齐军队,咱们斗个高低强弱。”说罢,拉尚雯珠斜飞,从残壁破洞中飞离大殿。那人道:“哎,告诉我峨嵋弟子在哪儿……”云笈道长道:“好教无相尊者得知,峨嵋弟子就在殿内。”武玄英在远处喝道:“云笈,还不跟来,你要背叛昆仑派么?”云笈道长见桃夭夭脱险,心下已复安然,不再违抗本派长辈,顿足拔身,也从破壁间飞走了。
大殿寂然,风吹尘浮,激战后的氛息萧索而宁谧。桃夭夭手抹额头汗水,侧过脸张望,只见门口走进个人影,穿缁衣打绑腿,一顶竹笠遮住大半张面孔,手里拿根探路用的竹竿,看不出是善是歹。桃夭夭喘气道:“我是峨嵋弟子,你找我何事?”那人不言语,盘腿坐在三尺外。桃夭夭道:“你是那方的神仙,也想要我性命?”嘿嘿苦笑,摇头道:“我的命有啥值钱,想要就尽管来取吧!”
那人道:“怎么,很多人想要你的命吗?”桃夭夭一努嘴,道:“喏,墙根底下就有一位。”那人竹笠微侧,似用眼角余光斜睨。一片黑暗中,炽厉魅伏地窥伺,两只眼睛好似两枚烧红的火炭。那人问道:“喂,你想要他的命?”炽厉魅狠狠的道:“要他死,要他死,赫,赫,我要他死……”钻出阴影,伏地爬行,遍身闪闪油亮,每块肌肉似都蕴蓄无穷的精力。那人点了点头,道:“嗯,从现在起,方圆千里无论谁死了,必有你的尸首作陪。”
这话说的平平淡淡,好似对坐闲聊家常,但强横霸道的气魄无以复加。炽厉魅如闻圣旨,显出惧怯难抗的神态,爬三寸,退两尺,终究不敢违逆,大叫一声窜出门,身法快的如梦似幻。桃夭夭见状骇然,能令炽厉魅闻风逃窜,该是何等厉害的角色!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那人随口道:“药师丸无相,他们是这样叫我的。”起身走到石屏旁边,用竹竿戳了两戳,自言自语:“封虚石灵力已失,没法辟成幽冥通道了。”
桃夭夭反复咀嚼他的名字,感觉象在哪儿听到过,一时又想不起来,续问道:“炽厉魅为何害怕你?”那人笑道:“他的本事都是我教的,如果他还畏惧某人的话,那只能是我了。”桃夭夭愈加惊疑,低念:“你是炽厉魅的师傅……”想到一节,抬起脸道:“你们是蓬莱仙宗?武玄英他们提到过好几回。”
那人道:“蓬莱仙宗是我们祖脉之一。秦皇时徐福东渡,带入蓬莱仙宗的法义,与我族早先神道相结合,演变成现今的东瀛秘忍宗。”讲述之际,站回正前方,道:“蓬莱仙法在中原凋零消没,在东瀛却方兴未艾。如今称我们为蓬莱仙宗,那也恰如其分。”
桃夭夭拧眉盯住他,零散的记忆逐次拼合,武藏丸死前的话语在脑海里回响“东瀛神道二圣将并立,武藏丸尘骸,药师丸无相。今日尘骸灭亡,无相立当入世,大战以此为始……”
想到此,桃夭夭目光转厉,道:“药师丸无相,我想起来了,武藏丸提起过你!说什么无相入世,大战即开,填尸平海才罢休。”戒备之色大盛,道:“你要和谁开战?”
无相笑道:“当然和敌人了,但若能不战,最好就不战吧。”按摩膝盖道:“整天走路累的很,我看你也够呛,还嫌没打够吗?”桃夭夭凝然半刻,也笑道:“不错,倘若什么话都挑明了,分清敌我不得不打,那是自惹麻烦。”深长吸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正色道:“但有些麻烦不得不惹——说罢,你找峨嵋弟子干什么?”无相道:“只想问件事情。”
桃夭夭道:“向人求问,须当直面坦诚。你遮遮掩掩不露脸,怎好要我实言相告?”无相道:“哦,是我失礼了,买的这竹笠大了点儿。”手指伸到腮颚下,解开系笠的细绳。桃夭夭道:“这才对了,炽厉魅师傅的尊容,我正想瞻仰……”话音忽顿,仿佛被剪刀裁断,两眼几乎瞪出眼眶。
即便妖皇突然现形,都不及这人露相之惊心,桃夭夭失声叫道:“乱尘大师!”
注1:收集死者灵魂组成灭魔大军,取材北欧神话。传说神王奥丁居住在瓦哈喇神殿,命令女武神收集战死者灵魂,为最终大战“诸神黄昏”做准备。
注2:八部神王即天龙八部,取材佛经中的传说。
第二十回 溯源虚空伏爪牙1
无相忙道:“非也,非也,我不是乱尘大师,当年曾有数面之缘,我是变做他的样子罢了。”桃夭夭凝神打量,看他眉目耳鼻身量俱与乱尘等若,只是鹤发童颜,似要年青几岁。
无相道:“十五年前见过乱尘大师,现下大约有些不象了。因为要向峨嵋弟子问事,我只当变成峨嵋师尊方便些。早知会吓着你,不如照现时的人来变。”挥袖轻拂头脸,换成尚雯珠的面容,胸部隆起,腰部收窄,身材肤色纤毫无差!又说:“变正主子吧,威严些个。”忽又改头换面,化作武玄英模样,娇躯穿上男子衣裤,线条曲致柔美,哪有半点女神的威仪?
桃夭夭眼花缭乱,集中灵念探测,察觉对方骨肉皆为真实,绝非虚幻的障眼法,真气内丹性质相同,法力毫无差异,宛然是另一个活脱脱的武玄英!行走间仙风轻幽,连身上的气味都别无二致。无相仍不满意,叹道:“算了,变本人中看。”旋身一转,变成桃夭夭的形象。
桃夭夭“哇”的大叫,倒退七八步捂住嘴,脑中奇想连翩“幸亏他没见过灵儿,洞房花烛夜变成灵儿,我非得吃个大亏。若变我假冒新郎……”背皮发麻,一阵毛骨悚然,叫道:“你别变我!千万不要变我!”无相依旧变做乱尘,道:“我看还是不露面的好。”戴起竹笠,下缘低垂齐鼻。桃夭夭惊魂渐定,问道:“你为什么变别人,你本来的面貌呢?”无相道:“既名无相,何言本貌。”桃夭夭道:“他们为何害怕你,我总算明白了……你这种法术,可真是……厉害的紧。”
无相笑道:“你的要求我已照办,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桃夭夭道:“问什么?”无相道:“十五年前我找到乱尘大师,拜托他收养一个女婴,想问问那女孩现况怎样?”桃夭夭道:“哪个女孩儿?叫什么名字?”无相沉吟道:“当日未及满月,女婴不曾取名,若照她家族的常例,女孩子必带个‘晴’字。”桃夭夭抓头道:“十五岁名带‘晴’字的女孩,没听过,不晓得。”
无相“哦”了声,略一出神,道:“如此看来,乱尘大师要抹掉她的身世了……”语气转而轻快,调过头道:“好啦,我要问的问完了,再见。”桃夭夭急道:“等一等!”无相停下步子,凝身不动。
桃夭夭死里逃生,全因无相的出现,虽然难明敌友,却不愿马上和他分别,道:“呃……我是想请教……啊,对了,你是炽厉魅师傅。他有种法术专能刺人体痛,神木甲都挡不了,你应当知道吧?”踏上两步,急切的道:“能不能告诉我,下回遇到该怎么化解?”
无相道:“用不着化解,那种痛苦对修仙者有益无害,是蓬莱派修行必经的磨砺。”竹竿飘掠,凭空遥点他肩部,桃夭夭登觉如雷电穿身,奇痛突然产生,突然消失,其速快过意念,甚而来不及出声叫嚷。
无相收起竹竿,缓缓讲解道:“神木甲,原名‘太白锁灵胄’,蓬莱仙人太白童子亲手制成,披覆在身刺痛入魂,修炼者会体验到最深重的苦楚。但以这种苦痛去除凡尘欲望,对磨炼心性极有好处。此甲经神木宫主改造,旧时的功效尚存些微,炽厉魅只不过略加启动而已。”
桃夭夭道:“能把苦痛的效果去掉么?”无相笑道:“我可没有神木宫主的能耐,再说忍痛日久心性愈坚,可以令你的修为达到新的境界。”桃夭夭道:“我不想自找苦吃。”无相道:“那就自求多福吧,经此一遇,炽厉魅今日不敢跟你纠缠。”说罢迈腿欲行。桃夭夭忙道:“慢着,我最后问个事,关系重大!”无相道:“什么事?”
桃夭夭道:“以后我在那里能找到你?倘若炽厉魅缠的太凶,我好找个避祸的地方。”无相默然,好象没听懂。桃夭夭换个说法道:“呃,这个,至少告诉我……你要上哪儿去?”又静默半晌,无相才回答:“不知道。”桃夭夭道:“啊,那你从哪里来?”无相仍答:“不知道。”桃夭夭眨巴眼皮,道:“你跟我开玩笑?”
无相遥望远空,侧影苍劲如刀刻,缓缓的道:“我是穿游异世的旅行者,来如水,逝如风,不知何处来何处终。”桃夭夭暗想“穿行异世,他是以这种方式修道么?”忽觉怅然若失,举起手握了握手指,微风从指间穿过,凉飕飕触感真切,却又无从把握,嘀咕:“何处来何处终,我若命终在今日,也不知该往何处去。”
无相道:“中国有句俗话叫‘吉人自有天相’,幽冥江都被你填了,你的命大的很呢,呵呵,何必枉思去日?”桃夭夭道:“嗯,我想弄清此处幽冥江的成因。”无相道:“那得问昆仑派仙人。”指向武运堂后方,说道:“以殿后白骨松为路标,行三千里到云笈庄。你去和赵云笈谈吧,我赶着上路哩。”甩开大步走入黑暗,身影隐去了,旅人的歌儿渐飘渐远:“前边道路长又长,我已疲倦仍奔忙……”
桃夭夭伫立良久,几片枯叶拂过面庞,梦醒似的搓揉眼窝,呼气道:“我要忙的事也很多。”打起精神,转到大殿后面,只见风吹叶舞,一株大树参天独挺,枯干的枝条全朝着一个方向,如同干渴失力的垂死者,把手臂伸向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