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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急有用么?”蕾蓉说。
“啊?”刘思缈看着她,没听清楚似的。
“要是没用,就不必着急。”蕾蓉沉静地把话题转移开:“你赶紧回处里吧,关于那个头骨,我才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呢,咱们得早一点找出寄件人给我们留下的谜面,否则,我敢打赌,今天接到的这颗头骨,只是一连串血腥的开始。”
刘思缈叹了口气,和蕾蓉并肩向楼下走去,边走边说:“我始终猜不透你到底在想什么,我只是替你担心……当初创建‘蕾蓉法医研究中心’的时候,国内法医届颇有不同声音。现在表面上偃旗息鼓了,但你可不能掉以轻心啊!”
蕾蓉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下到一层,推开嵌着玻璃的米黄色楼门,便见外面的天空有如一个胸腔积水的患者,阴沉得让人喘不上气来。
“我先回市局了。”刘思缈说完,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说:“姐姐,你肯定穆红勇是死于心梗,而不是其他原因吗?”
蕾蓉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我肯定。”
“我总感觉,这是个阴谋,这里面有个圈套……”刘思缈柳眉紧皱。
“你也别想太多了。”蕾蓉劝她道。
“不是我想得多,而是有些情况你并不掌握。”
“什么情况?”
刘思缈盯着她说:“有目击者说,穆红勇的车撞到树上的时候,车的后排本来坐着一个乘客的,但是当交警赶到事故现场的时候,车里面除了穆红勇的尸体,后排座位上却空空如也……”
第03章 邪尸
凡验尸,不过刀刃杀伤与他物斗打、拳手殴击,或自缢、或勒杀、或投水、或被人溺杀、或病患数者致命而已。然有勒杀类乎自缢;溺死类乎投水;斗殴有在限内致命,而实因病患身死;人力、女使因被捶挞,在主家自害自缢之类。
——《洗冤录·卷之一(疑难杂说上)》
蕾蓉愣了片刻,说:“大概是那乘客有什么急事,或者怕受到牵连,就匆匆走开了吧。”
刘思缈摇摇头:“撞车的力量非常猛烈,那个乘客很可能也受了轻伤,但他为什么不等待救援、不考虑向出租车公司索赔,就匆匆离去呢——穆红勇又不是他杀死的。”
蕾蓉说不出话来。
“我可是百思不得其解呢。”刘思缈无奈地拉了拉蕾蓉的手:“你先回去工作吧,只要你肯定穆红勇是死于心梗而不是谋杀,一切就都好办。”
望着刘思缈的车渐渐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中,蕾蓉还站在楼门外的台阶上沉思着。很久很久,她才转过身,推开楼门,向研究中心里面走去。一抬头,正好看见门厅正中央树立的南宋法医宋慈的半身铜像,她在铜像前站定脚步,端详起这位被称之为“世界法医学之父”的巨人来。
青色的瞳仁如此深邃,伏犀鼻上两道弯弯的新月眉,在额上拱起一道凛然正气……
惠夫公,你的《洗冤集录》比欧洲公认的最早一部系统法医学专著、意大利巴列尔摩大学教授费德罗的《医生的报告》早了350多年,你所在的时代,中国的法医学达到了整个世界都无法企及的高度……
“蕾蓉法医研究中心”在行政关系上,隶属于中国警官大学法医系,是这个系的“科研教学基地”,但事实上,这是国内第一家从公检法体系中独立出来的、变隶属关系为委托关系的法医机构。蕾蓉在继续担任市局首席法医官的同时,兼任这一研究中心的主任——整个中心,只有她和副主任刘晓红是公务员编制,其他员工都是聘用的。
由于蕾蓉名气实在太大,研究中心在国内又有开先河的试验性质,因此得到了有关领导的高度重视和支持,也吸引了不少有志于法医事业的青年才俊加盟。
为了创办这个法医研究中心,我觉得用“呕心沥血”四个字来形容自己付出的努力,丝毫也不过分。但是几乎从产生这个念头的那一刻开始,反对声和质疑声,几乎就从来没有停止过,但我还是克服重重困难,终于将研究中心创办起来了,可是,谁知道在这座小楼的外面,有怎样的暗流在涌动……
难道刘思缈说的是真的?穆红勇之死,连同那个叫“左手”的记者写的稿子,都是阴谋?是有人故意设下的圈套?
不去想他了,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的人,注定走不长远。
这么想着,蕾蓉迈着稳健的步伐,向二楼的验尸间走去,那里还有许多具尸体等着她做尸检呢……
傍晚六点,是研究中心的下班时间。按照蕾蓉亲手制定的规章制度,工作人员将所有外科器具送入专用消毒柜消毒,尸检报告归档,医疗垃圾及污染物经过两道分检,确认没有疏漏有价值证物之后,等待装车送往十八里乡生化焚化场焚化,未检验完的尸体装入冷藏橱柜,用机动消毒喷雾器对解剖台、病理取材台、移动式摄影台、电子脏器称等等进行清洗……然后蕾蓉带着高大伦等副手对病理实验室、血清实验室、毒物学实验室逐一进行巡视,直到确认每一项都达标,才留下几个值班人员,批准下班——按照蕾蓉的观点,世界上每天和死亡打交道的职业只有军人和法医,所以对法医行业也要采取“准军事化管理”。
蕾蓉在门口的紫外消毒灯前消毒之后,往更衣间走去,正碰上唐小糖,这丫头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姐姐,跟我一起去逛逛街吧,今晚美嘉欢乐影城有新的大片上映呢!”
蕾蓉一笑:“约你看电影的男孩子能排出一里地了,你老缠着我干吗?”
“我是拉拉,行不行?”唐小糖看了她一眼。
蕾蓉知道她是一片好心,怕穆红勇那件事搞得自己心烦意乱,所以想陪着自己散散心,于是点点头同意了,乐得唐小糖满腮飞红:“那我下楼去等你哈!”
“哪里去?”蕾蓉一把扯住她,“你刚才碰了我,就得重新换件衣服,走,跟我到更衣室去!”
“古板……”唐小糖嘟囔着,老老实实地跟着蕾蓉往更衣室走去。
脱下白色防护服和罩衫,一股幽幽的体香在更衣室里弥漫开来,那香气自然而本真,令唐小糖脸上一阵发烫,她望着蕾蓉性感绝伦的背影,望着雪白的背脊被黑色文胸吊带勒出的两条浅沟,不由得轻轻一喃:“真美……”
“嗯?”蕾蓉打开不锈钢烘衣柜,把经过臭氧杀菌和保温烘干后的衣服拿出来,一件件穿在身上,“你说什么?”
不由自主地,唐小糖走到蕾蓉的身后,双手轻轻地揽住了她的腰。
指尖和雪肌相触的一刹那,蕾蓉触电般地一麻,转过头看见唐小糖迷离的眼神,吓了一跳:“小唐,你怎么了?”
唐小糖猛地醒了过来,往后倒退了一步讪笑道:“你太漂亮了,把我都弄得神魂颠倒了……姐姐,你要再不找个男朋友,简直就是犯下了暴殄天物罪啊!”
“别胡说。”蕾蓉从储物柜里拿出自己的挎包,习惯性地掏出手机一看(她要求所有员工在工作时间必须将手机寄存在工作间外面),竟有上百条短信,亲戚、朋友、同学、同行,都在关切地问她今天新闻中提到的穆红勇事件到底是怎么回事?对她有没有造成伤害?当然,也有几个不知名的手机号在用下流的语言对她攻击,不过,安慰也好谩骂也罢,在她统统不过付之一笑,唯独一条短信引起了她的注意:
“蕾主任,稿子经过编辑后上版,有些地方可能造成误解,晚上能否请您共进晚餐?当面向您解释?”
署名竟是“左手”。
蕾蓉想了想,回复了两个字——“可以”。
片刻,时间和地点发了回来。
蕾蓉对唐小糖说:“抱歉啦,我不能陪你逛街了,晚上有事。”
唐小糖老大不情愿地撅起嘴,但她深知蕾蓉说一不二,只好悻悻地先走了。
出了楼,打了一辆出租车,汇入都市晚高峰那缓慢而冗长的车流,望着道路两侧如拉链一般银晃晃的街灯,蕾蓉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这件事说来很小,简直不值一提,但还是令她隐隐地感到不快——今天,这么多人发来问候短信,为什么唯独没有见到呼延云的名字呢?
无论中餐馆还是西餐厅,只要在神州大地上落了户,都是一样的交杯换盏人声鼎沸——不过相比之下,日本料理店总还是要好一些。一走进“茂藏家”的大门,身穿和服的领位小姐就轻轻一躬,抬起振袖带着客人往里面走去。穿过一个个全木质的榻榻米隔间,扑鼻一股淡淡的竹香,入耳是音量放得很低,但不失悠扬的夏川里美的歌声,终于来到了一所名叫“松岛”的包间门口,领位小姐拉开格子门,里面一个盘腿坐在食几前的男人连忙站起身,很臃肿的脸盘上有一双细小的眼睛——正是那个名叫“左手”的记者。
“蕾主任您好!”左手伸出了右手要与蕾蓉相握,蕾蓉没有伸出手,只是淡淡地说:“堵车,来晚了,抱歉,您请坐吧。”
左手尴尬地后退到食几边,重新盘腿坐下,看蕾蓉不紧不慢地脱了鞋,走上榻榻米……啊,从来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女子,论相貌也许只能算中等偏上吧,圆圆的脸庞,齐耳的短发,一身黑色针织开衫也是再平常不过,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周身就是笼罩着一层光晕,那光晕是深蓝色的,温柔、和蔼,仿佛一泓被天光掩映的秋潭,一双美丽狭长的眼睛恰似潭心,瞳仁幽邃,细长的睫毛每眨一下都有如掀起涟漪,深沉而隽永。尽管她丰润的红唇紧闭,尽管她的耳朵和脖颈上没有悬挂任何饰物,看上去是那么的谨慎和朴素,但举手投足间的那种娴雅,那种充满了内涵的知性美,却无论如何也遮挡不住……但也就在这知性美的底处,黑色阔脚裤下露出一对裹着肉色丝袜的美足,却性感得令人窒息——这是一个怎样曼妙的女子啊!
蕾蓉在左手的对面坐下,只见食几上已经摆满了菜肴。左手拿起酒壶要给蕾蓉倒酒,蕾蓉说了一句“我不喝酒”,便拿起装有松茸汤的小壶,将倒扣其上的青花小碗取下,浅浅地斟了一杯,慢慢地啜着,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我不是来喝酒吃饭的,还是早点进入主题的好。
甫一交手,左手便知道这个女人属于最不好对付那一类。以往,大部分受访对象遭到批评报道之后,如果再次与记者见面,往往是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这种人其实不值得担心,气球只要放光了气,终归不过是一个干瘪的塑料袋,而蕾蓉这样的人,犹如一枚哑弹,你不知道她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会爆炸,更无法预测爆炸的当量……
左手赔着笑道:“蕾主任,十分抱歉,我原来采写的稿子不是那个样子的,您大概不知道,现在大部分都市类报纸都是编辑为王,编辑说了算,他们会根据记者采写回来的内容,找一个自己认为更容易抓读者眼球的角度,进行二度加工,所以上版后的稿件往往与记者采访的初衷大相径庭,甚至扭曲、歪曲了本意……”
一般这种情况下,受访对象都会很不耐烦地说:“那好,你把编辑找来,我跟他说!”
蕾蓉却不,只淡淡一笑:“没关系的,我有朋友是在媒体做记者的,我理解。”
左手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半晌才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那……那可真是太感谢您了!”
“已经发生的事情,无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