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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人脸没有说话,只是蹲在地上,看着一张纸条。
眼前的死人脸还是那样孤傲,板着一张扑克脸,的的确确是我认识的死人脸。我看着他,突然有些激动,有一肚子的话要问他,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怎么说,难道质问他到底是人还是鬼,到底是不是像孙猴子一样,是从深渊大鼎里蹦出来的?
后来,我还是忍不住问他,这他娘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我明明去过上河村,却查不出任何记录?
为什么他会送我去医院,猴子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死人脸看起来心情不错,难得回复了一句。他淡淡地说:“这些事情说来话长,所以,我就不说了。”
他递给我一个杯子,杯子里是滚热的酥油茶。我冷得直打哆嗦,赶紧抱起缸子喝了口酥油茶。听他这么一说,我差点儿就把一口茶水给喷出来。这小子果然天赋异禀,不开口则已,只要开口,一句话就能把人憋出内伤!不过不管怎样,看到死人脸后,我还是大大松了一口气,心里想着有他在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我忽然想起来,忙问他:“猴子,他们……去哪儿了?”
死人脸又恢复了冷漠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他递给我一张纸条,说:“你那个朋友已经走了。”
我疑惑地接了过来。纸条是猴子留给我的,上面写着:老白,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独自解决这件事情。不管怎么样,你都要明白,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你。其实,我也一直将你当作兄弟的。
在下面,还有一行小字:还记得我写给你的临别赠言吗?
临别赠言?
我一下子愣住了。从龟葬城回来后,我万般无聊,随意翻看着父亲留下的一些旧书、一些工作笔记——一是为了打发时间,二是想看看能否再找到一些相关线索。翻看这些资料时,我也仔细看了猴子留给我的那个笔记本,和他那首破诗。
那首诗写得实在是烂,已经不算是诗了,最多算是个不怎么通顺的顺口溜。也因为那首诗写得实在太像顺口溜,我看了几遍,甚至都能背出来了。我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儿,按说猴子读书破万卷,也算得上半个才子,怎么能写这样不伦不类,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顺口溜当成临别赠言?这次猴子专门提到这首诗,让我一下子警惕起来。
我顾不得多想,将乱糟糟的思绪强压下去,使劲儿回想把这首诗重新读了一遍,竟发现它原来是首藏头诗。
小小竹排江中游,
心中永存毛主席,
他就像是红太阳,
恨天恨地我当家,
黄山泰山都难挡,
河水东流浪淘尽。
这首诗藏头的几个字是:小心他恨黄河。
我一下子懵住了,这他娘的是什么意思?
“小心,他恨黄河”?
我一下子蒙了,这个“他”到底是谁呢?
且不管他到底是谁,这“恨黄河”又是什么意思?
我苦苦思索着,难道说,猴子一开始就知道整件事情,有意在笔记本上暗示我,让我加以提防吗?
现在回过头来想想整件事情,最开始的时候,猴子建议我作为河工加入黄河考察队,但是领导不让。后来因为黄晓丽说情,我才得以加入。
现在猴子和黄晓丽都失踪了,难道说猴子和黄晓丽之间有什么秘密吗?我越想越乱。在龟葬城中,猴子拉着我拼命往外游。我醒来后,按照护士的说法,并不是猴子将我送进医院的,而是死人脸。
可是死人脸又怎么会突然出现,还将我送进医院呢?还有,在水下袭击我们的黑影又是谁?难道死人脸一直在后面偷偷跟踪我们吗?
我看了看死人脸,他依然是那副超然的样子,仿佛世间一切都入不了他的法眼。我暗暗摇了摇头,不管怎么样,在水下袭击我们的人,绝对不可能是死人脸。原因很简单,他要是出手,我们绝不可能活着出来。
但是那个小护士为何要说是死人脸送我去的医院呢?
我考虑了再三,还是决定先不问死人脸这件事情。这个人实在太过神秘,而且说话总爱说一半留一半。与其听他说一些神神秘秘的话来,让我越听越糊涂,还不如留着以后问猴子。
他娘的,我恨恨地发誓:以后我要是再相信他,我就是他孙子!
这孙子,下次要是被我碰到,二话不说,先狠揍他一顿再说!
死人脸在那儿抱着肩膀,无所谓地站着,对我的发问压根儿不予回答。他用脚踢开旁边一块大石头,露出了一截干粮袋,嘲弄地说:“你这个朋友对你还不错,把食物什么的都留给你了,看来他知道自己是凶多吉少了。”
经他一提醒,我才发现石头底下压着干粮袋,一块很厚的羊毛毡子,甚至还有一张手绘的简单地图,应该是猴子留给我的。我着急起来,当时宋姨只带了两块羊毛毡子,一路走来都是我和猴子一起盖一件。现在他将它留给我了,还要继续往雪山上走,这还不是找死吗?
我急忙奔出山洞,却不知道往哪里走。我向四周看看,山脚下,草原上浮动着一层雾气,露珠洒在草尖上,白茫茫的,远远看去像是蒙上了一层雪;往山上看去,原本灰蒙蒙的大山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倒真变成了一座大雪山。这草原上的气候果然变化多端,昨天下午还好好的,没想到昨晚山上竟下了场大雪,而山下竟然一片雪花都没有。现在这大山上到处是皑皑的大雪,又湿又滑,雪山顶上白雾缭绕,鬼才知道这死猴子到底去了哪里!
死人脸也走了过来,和我并排站着,眯眼看着大雪山,说:“你不用担心他,你这个朋友的命可比你的硬多了。”
我大怒,他娘的死人脸,就会在一旁说风凉话!我执意要去找猴子,死人脸却拉住我,告诉我即便赶着去送死,也不要拖累别人。他从猴子留下的包裹里掏出一瓶白酒、一些牛肉干,让我先喝了几口酒,又吃了点儿干粮。火辣辣的白酒下了肚,加上牛肉干,让我渐渐缓过劲儿来,身上出了一层汗,心里才舒服了一些。吃完东西,我还是忍不住把在太行山下发生的一切告诉了死人脸,最后问他:“为什么知青办说并没有派人去上河村?我在太行山的黄河古道中遇到的是不是你?为什么我父亲说,你是从深渊大鼎中出来的?”
我本来以为死人脸还会装傻,或者继续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没想到他却看着我愉快地笑了。他那张扑克牌一样的脸还真很少笑,就算笑也是冷笑。此时看得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想到他笑完后,竟然一本正经地给我分析了几种可能。
第一种可能是,上次去上河村,其实都是他一手安排的。黄河鬼窟、深渊大鼎等,都是他安排的障眼法。不仅如此,我在太行山下的黄河古道中,以及龟葬城中见到的人也都是他。他了解我的一举一动,并且无处不在,一直紧紧跟在我的身边。
第二种可能是,我并没去过上河村,也没去过太行山黄河古道。我出现了可怕的幻觉,那些经历都是我臆想出来的,包括猴子、黄晓丽,甚至他,其实都是不存在的。
第三种可能是,因为真相非常可怕,我无法接受,所以所有人都在骗我,这是为了我好。
他严肃地看着我:“你愿意选哪一种?”
我不敢回答,恐怕任何一种可能我都很难接受,但是我又很难反驳死人脸说的这几种可能。
死人脸按住我的肩膀,说:“不管是哪种原因,在你没有了解那个人的用意之前,最好先保持住这个局面,不要轻易入局,也不要轻易出局。”
我看着他,他严肃地看着我。
我沉重地点了点头。从现在来看,我并不知道这件事情背后的局有多大,又隐藏了什么惊天的阴谋。如果这一切真是一个局,那么这将会是历史上最大的一个局。它以黄河为线,在几百年前,甚至上千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恐怕隐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
我又想了一会儿,气氛更加沉重了。我打破僵局,装作无意地问他:“对了,你怎么也来这里了?”
死人脸却反问我:“你为什么来这里?”
我自嘲地摇了摇头,笑了笑。我为什么来这里,这谁又能说得清呢?
死人脸往外走了几步,看着外面白茫茫的草原,淡淡地说:“有人做了那么大的局,当然要有人来破局才有意思。”
我惊讶了:“不会吧?难道你是来破局的?”
死人脸说:“你觉得呢?”
我说:“我觉得是……不,不对,也不是……”唉,我的脑子里一团糟,自己也搞不懂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死人脸笑了,笑得高深莫测,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开始慢慢往外走。
看着他一脸古怪的笑容,我搞不懂这小子到底是开玩笑还是什么意思。他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像是经历过许多事情,对什么事情都没有兴趣。无论多神秘的事情,在他眼里都像是小事,挥挥手就能解决了。但是他平时又非常冷酷,甚至可以说是冷漠,对于别人的困难基本上无视,而且总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有时候,我甚至会有一种错觉,他就像是一个在台下看戏的人,悠然自得地欣赏着其他人的表演。他明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也知道他们会遇到什么危险,但是他就是不说,而是和局中人保持着距离,显得古怪又冷漠。
好在他虽然性格古怪,说话藏头露尾,但是对我还不错,一路上救过我好多次。我实在没有对他发脾气的道理,不由得叹息着:“你们每个人来这里,都有各自的目的。只有我,像他娘的傻瓜一样,跟在你们屁股后面跑来跑去,都不知道在干什么!”
死人脸却带着些嘲讽地说:“也许是他们一直跟在你屁股后面跑呢!”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刚想问他,他却站起来往外走:“走吧,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命运吧。”
我在他背后竖起中指,在心里恨恨骂道:“娘的,老子的命运就是遇到了你!去他娘的命运吧!”
死人脸并不是自己来的,外面还有一个藏族人,牵着一匹骡子,在山上等着他。死人脸简单介绍了一下,说他是当地的藏族向导,叫拉巴。他这次是和拉巴来雪山上探路,没想到顺手捡到了我,看来这次真是不适合上山,运气太坏。拉巴不会说汉语,朝我使劲儿笑,“哦啊”“哦啊”地比画。好在死人脸天赋异禀,连藏语都会说。他和拉巴简单说了几句,让拉巴带我们上山,看能否找到去雪山的猴子。
拉巴担忧地看了看天,又眯着眼看了看山顶萦绕的白雾,显得很担心。他和死人脸叽叽咕咕说了半天,估计是在说现在的天气不适合上山。可是死人脸根本不为所动,摆出那副死人面孔,径自往山上走。拉巴没办法,只好垂头丧气地牵着骡子,带着我们绕着雪山走了一圈,找到了一条地势平缓的地段,开始往山上走。
山脚下的积雪大多化了,并不很难走。我们又往上爬了几百米,积雪越来越厚,岩石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脚踩上去,又湿又滑。我滑倒了好几次,还有一次差点儿从山上滚下去,还好有后面的拉巴把我拉住了。向上看看,虽然走了很远的路,但是离山顶还很远。山上白茫茫一片,已经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