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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青生拉开木柜,取了三只黑布罩子出来,将其中一只交给云萧,道,“这是我的,你戴着罢。大哥,我借你的枕头套用用。”走进内室,过得片刻,出来时头上已罩了一只青布的枕头套子,套上剪了两个圆孔,露出一双光溜溜的眼睛。黄钟公点了点头,向云萧道,“待会比试,你们两位都使木剑,此人武功极高,风兄弟小心受伤。”
云萧道,“谢大庄主好意。”
黄钟公向黑白子道,“二弟,带两柄木剑。”黑白子打开木柜,取出两柄木剑。黄钟公向云萧道,“风兄弟,这场比试不论谁胜谁败,请你对外人一句也别提起。”
云萧道,“这个自然,晚辈先已说过,来到梅庄,决非求名,岂有到外面胡说张扬之理?何况晚辈此战恐怕败多胜少,也没甚么好说的。”黄钟公道,“那倒未必尽然。但相信风兄弟言而有信,不致外传。此后一切所见,请你也是一句不提,连那位童兄也不可告知,这件事做得到么?”
云萧故作踌躇道,“连童大哥也不能告知?比剑之后,他自然要问起经过,我如绝口不言,未免于友道有亏。”
黄钟公道,“那位童兄是老江湖了,既知风兄弟已答应了老夫,大丈夫千金一诺,不能食言而肥,自也不致于强人所难。”
云萧点头道,“那也说得是,晚辈答允了便是。”
黄钟公拱了拱手,道,“多谢风兄弟厚意。请!”
云萧转过身来,便往外走。哪知丹青生向内室指了指,道,“在这里面。”
云萧脸上一怔,仿佛很是愕然,嘴上道,“怎地在内室之中?”
黄钟公已掀开床上被褥,揭起床板,下面却是块铁板,上有铜环。黄钟公握住铜环,向上一提,一块四尺来阔、五尺来长的铁板应手而起,露出一个长大方洞。这铁板厚达半尺,显是甚是沉重,他平放在地上,说道,“这人的居所有些奇怪,风兄弟请跟我来。”说着便向洞中跃入。
黑白子道,“风少侠先请。”云萧跟着跃下,只见下面墙壁上点着一盏油灯,发出淡黄色光芒,置身之所似是个地道。他跟着黄钟公向前行去,黑白子等三人依次跃下。行了约莫二丈,前面已无去路。黄钟公从怀中取出一串钥匙,插入了一个匙孔,转了几转,向内推动。只听得轧轧声响,一扇石门缓缓开了。
他随着黄钟公走进石门,地道一路向下倾斜,走出数十丈后,又来到一扇门前。黄钟公又取出钥匙,将门开了,这一次却是一扇铁门。地势不断的向下倾斜,只怕已深入地底百丈有余。
地道转了几个弯,前面又出现一道门。地道中机关门户,重重叠叠,任我行被关在这里,当真是插翅难飞。
第三道门户却是由四道门夹成,一道铁门后,一道钉满了棉絮的木门,其后又是一道铁门,又是一道钉棉的板门。
任我行功力高深,为了避免他掌力击破铁门,两道铁门之间夹两道钉满棉絮的板门。这棉絮是吸去他的掌力。
此后接连行走十余丈,不见再有门户,地道隔老远才有一盏油灯,有些地方油灯已熄,更是一片漆黑,要摸索而行数丈,才又见到灯光。
云萧只觉呼吸不畅,壁上和足底潮湿之极,明白已经到西湖底了,云萧庆幸自己没有单独贸然前来,这里如此多的机关,未必没有让牢笼破壁,湖水淹没的功能。武功再高,在这不知多深的湖底,也难以逃脱。
再前行数丈,地道突然收窄,必须弓身而行,越向前行,弯腰越低。又走了数丈,黄钟公停步晃亮火折,点着了壁上的油灯,微光之下,只见前面又是一扇铁门,铁门上有个尺许见方的洞孔。
黄钟公对着那方孔朗声道:“任先生,黄钟公四兄弟拜访你来啦。”
云萧明白,这里就是囚禁任我行的房间了。整个人开始凝神备战。
黄钟公听里面无人答应。黄钟公又道:“任先生,我们久疏拜候,甚是歉仄,今日特来告知一件大事。”室内一个浓重的声音骂道:“去你妈的大事小事!有狗屁就放,如没屁放,快给我滚得远远地!”
口音是个老年男子,出语粗俗,简直是个市井无赖。这是云萧初次听到任我行声音时的印象。
黄钟公道:“先前我们只道当今之世,剑法之高,自以任先生为第一,岂知大谬不然。今日有一人来到梅庄,我们四兄弟固然不是他的敌手,任先生的剑法和他一比,那也是有如小巫见大巫了。”
云萧心道:“这话还真没说错,任我行本就不是擅长剑法,如果单比剑法,就是东方不败也不是我对手。”
那人哈哈大笑,说道:“你们四个狗杂种斗不过人家,便激他来和我比剑,想我替你们四个混蛋料理这个强敌,是不是?哈哈,打的倒是如意算盘,只可惜我十多年不动剑,剑法早已忘得干干净净了。操你奶奶的王八羔子,夹着尾巴快给我滚罢。”
云萧心里称赞:“机智无比,料事如神,一听黄钟公之言,便已算到。难怪是个枭雄。自己师父以前和他相比有些地方却是不如。”
秃笔翁道:“大哥,任先生决不是此人的敌手。那人说梅庄之中无人胜得过他,这句话原是不错的。咱们不用跟任先生多说了。”
第七十五章论剑
那姓任的喝道,“你激我有甚么用?姓任的难道还能为你们这四个小杂种办事?”
秃笔翁道,“此人剑法得自华山派风清扬老先生的真传。大哥,听说任先生当年纵横江湖,天不怕,地不怕,就只怕风老先生一个人。任先生有个外号,叫甚么‘望风而逃’。这个‘风’字,便是指风清扬老先生而言,这话可真?”
那姓任的哇哇大叫,骂道,“放屁,放屁,臭不可当。”
丹青生道,“三哥错了。”
秃笔翁道,“怎地错了?”
丹青生道,“你说错了一个字。任先生的外号不是叫‘望风而逃’,而是叫‘闻风而逃’。你想,任先生如果望见了风老先生,二人相距已不甚远,风老先生还容得他逃走吗?只有一听到风老先生的名字,立即拔足便奔,急急如丧家之犬……”
秃笔翁接口道,“忙忙似漏网之鱼!”
丹青生道,“这才得保首领,直至今日啊。”
那姓任的不怒反笑,说道,“四个臭混蛋给人家逼得走投无路,无可奈何,这才想到来求老夫出手。操你奶奶,老夫要是中了你们的诡计,那也不姓任了。”黄钟公叹了口气,道,“风兄弟,这位任先生一听到你这个‘风’字,已是魂飞魄散,心胆俱裂。这剑不用比了,我们承认你是当世剑法第一便是。”
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一代高手,身陷牢笼,任我行被关押在此已有十多年,云萧佩服他的隐忍,也同情他的遭遇。不过此刻却需要先骗他比剑。
云萧道,“晚辈学独孤九剑时,家师曾言道,学武之人,使兵刃,动拳脚,总是有招式的,你只须知道破法,一出手便能破招制敌。如果对手也没有招式,那么他便是一等一的高手。
当今之世,这等高手是难找得很了,只要能侥幸遇上一两位,那是毕生的运。师父他老人家一生也只见到过三位。其中有一位姓任,莫非说的就是前辈?他老人家还说,如果我遇到了这等高手,千万不要错过,一定要恭恭敬敬的请教。一招指点,足可胜过十年苦修!”此言一出,黄钟公等四人尽皆愕然。那姓任的却十分得意,呵呵大笑,道,“小朋友,你这话说得很对,风清扬并非泛泛之辈,也只有他,才识得我剑法的精妙所在。”
黄钟公道,“风……风老先生知道他……他是在这里?”语音微颤,似有惊恐之意。
云萧信口胡吹,“师父只道任老先生归隐于名山胜地。他老人家教导晚辈练剑之时,常常提及任老先生,说道练这等剑招,只是用来和任老先生的传人对敌,世上若无任老先生,这等繁难的剑法根本就不必学。”
那姓任的道,“是啊,小朋友,风清扬果然挺有见识。你将梅庄这几个家伙都打败了,是不是?”云萧道,“晚辈的剑法既是师父亲手所传,除非是你任老先生自己,又或是你的传人,寻常之人自然不是敌手。”
已到牢底,云萧已经不需要对四人太过客气。出言也渐渐变得无所顾忌。开始逐渐恢复本性。地底黑牢潮湿郁闷,本就让人的心情压抑。云萧本性中隐藏的狂妄与自傲开始展露出来。
黄钟公等听在耳里,自是老大没趣,但他们确是比剑而败,那也无话可说。丹青生道,“风兄弟,你这话……”黑白子扯扯他的衣袖,丹青生便即住口。任我行道,“很好,很好,小朋友,你替我出了胸中一口恶气。你怎样打败了他们?”云萧道,“梅庄中第一个和我比剑的,是个姓丁的朋友,叫甚么‘一字电剑’丁坚。”
任我行道,“此人剑法华而不实,但以剑光唬人,并无真实本领。你根本不用出招伤他,只须将剑锋摆在那里,他自己会将手指、手腕、手臂送到你剑锋上来,自己切断。”云萧道,“此人的剑法确实一般。晚辈本以为会有多了不起,给他机会将剑法威力完全发挥出来,可惜破绽太多,不忍直视。晚辈干脆闭上双眼,任其发挥,最后他自己认输了。”
任我行笑道,“那种垃圾剑法有什么好看的。对付敌人有甚么客气?你心地仁善,将来必吃大亏。第二个是谁跟你对敌?”
云萧道,“四庄主。”
任我行道,“嗯,老四的剑法当然比那个甚么‘一字屁剑’高明些,但也高不了多少。他见你胜了丁坚,定然上来便使他的得意绝技,哼哼,那叫甚么剑法啊?是了,叫作‘泼墨披麻剑法’,甚么‘白虹贯日’、‘腾蛟起凤’,又是甚么‘春风杨柳’。”丹青生听他将自己的得意剑招说得丝毫不错,更加骇异。云萧道,“四庄主的剑法其实也算高明,只不过攻人之际,破绽太多。”
那人呵呵一笑,说道,“老风的传人果然有两下子,你一语破的,将他这路‘泼墨披麻剑法’的致命弱点说了出来。他这路剑法之中,有一招自以为最厉害的杀手,叫做‘玉龙倒悬’,仗剑当头硬砍,他不使这招便罢,倘若使将出来,撞到老风的传人,只须将长剑顺着他剑锋滑了上去,他的五根手指便都给披断了,手上的鲜血,便如泼墨一般的泼下来了。这叫做‘泼血披指剑法’,哈哈,哈哈。”任我行能猜到梅庄四人的武功,却猜不到云萧的破解之法。云萧道,“前辈料事如神,不过晚辈却没有这么做。晚辈跟他无冤无仇,四庄主又曾以美酒款待,相待甚厚,晚辈指出了他剑法中最大的问题。”
“哦?他这剑法到处都是破绽,还有的救?”任我行道。
云萧道,“化繁为简而已。”
任我行“嗯”了一声,沉吟片刻道,“了不起,小小年纪就能明白这个道理。算是便宜他了,能得你这番指点,这剑法或许还真有救!”
任我行继续道,“秃头老三善使判官笔,他这一手字写得好像三岁小孩子一般,偏生要附庸风雅,武功之中居然自称包含了书法名家的笔意。嘿嘿,小朋友,要知临敌过招,那是生死系于一线的大事,全力相搏,尚恐不胜,哪里还有闲情逸致,讲究甚么钟王碑帖?除非对方武功跟你差得太远,你才能将他玩弄戏耍。但如双方武功相若,你再用判官笔来写字,那是将自己的性命双手献给敌人了。”
第七十六章决心
云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