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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听完案情,并不言语,见江留醉目不转睛盯住自己,便道:“我在归魂门下炼丹,此处是我练功之所,故有火烛备用,却无水米之物。好在山石间有水滴下,尚可保命。”
江留醉喜他坦荡,自然毫不怀疑,这人是归魂手下,想来熟稔岐黄之术,自不稀罕他人救治。可既懂得医术,又怎会被人毒倒?那人察言观色,知他所想,继续说道:“我虽以内力困住毒药,不使之攻心,却无法根治,只能于此暂避。”
江留醉脱口而出,“为什么不找归魂救你?”
“他现下不在灵山啦!”他眼露萧索之意,低下言叹息。
“可有医治之法?”
那人微笑,“我中毒后当时便已催吐,现下剩余毒未清,需寻一灵泉,找些草药,或可把毒尽数逼出。”
雁荡山飞瀑无数,亦有泉水若干,江留醉奇道:“那你不下山……这毒,莫非灵山的人所下?”那人终于笑不出来,木然的脸庞背后隐藏心事。江留醉不便多问,只好说他的伤,“你真有把握自己治么?”
“你若无事,为我护法已足够。对了,我叫阿离,你是……”
“我叫江留醉。”他灵光一闪,“有了,我送你到我家!一定能治好你。”想到家里有二弟南无情在,他的金针之术加上过客泉水的疗效,救阿离的性命定是事半功倍。想到此,他忙对阿离解释道:“我家就在左近,我背你过去半日便到。那里有处上好的药泉,我从小不怕打不怕跌,就是在泡药泉水中长大的。”
阿离未露一丝惊喜,淡淡地道:“灵山有人想致我于死地,没见到尸首终不甘心,如跟我上路,有太多架要打,你顾自己要紧。”江留醉笑道:“老哥你不了解我,我出了名的爱管事,打架虽然麻烦,要是非打不可也绝不缩头。灵山派厉害归厉害,我倒不怕。”
阿离凝看他自信的神情,慢慢点头道:“如此有劳。”并不谢他,说完了话径自闭目歇息,仿佛身边没这个人似的。
洞中暖意融融,江留醉盘膝休息,稍一运功,登山消耗的体力尽已恢复。过不多久,他起身走动,忽地想起花非花,微微一笑。阿离睁眼,说道:“这桩案子,你为何要介入?”
“为了朋友,也为了百姓,还为了我自己。”江留醉说完,便把与金无忧、郦逊之和花非花结识的事大致说了,又说了自己寻找师父的事,重重纠葛慢慢道来。阿离目光闪动,看他的眼中多了一份亲切。
“你的确是个重情义的小子。”他淡淡地称赞。
江留醉脸一红,不安地道:“我是没事忙,只会添乱,你不嫌弃我帮忙就好。”阿离一笑,随口又道:“那个叫花非花的,你说起她时,语气与说别人不同。”江留醉讶然,“咦,你竟能听得出?”阿离道:“能让你如此倾心的女子,一定不是寻常人。”
江留醉不好意思地笑道:“她医术高明,平生最想见的人就是归魂,呀,等你伤好了,我要给你们引见!你若能带她去见归魂,她不知会多高兴。”
阿离不置可否,若有所思地出神。
过了小半个时辰,雨终于停了,江留醉顿觉精神一爽,准备出洞。走到出口处,他才看出阿离连走路的气力也无,于是手上使了点劲扶稳了他,想到那甬道深且窄,他必不能独立走过,江留醉道:“看来我要拽你出去方可。”阿离笑道:“觅了这么个逼仄的地方,是我自作自受。”
江留醉在他腰间系上一条带子,自己先钻出去,然后拖他过来。阿离的样子甚是狼狈,却始终言笑晏晏,处之泰然,谈笑间仿佛正坐御辇出行。
终于得见天日,阿离坐在地上,靠向洞口石壁,舒适地道:“这山光天色,还有福气享受,上天待我不薄。”江留醉刚想说话,忽见他面上青气时隐时现,近了却是一脸紫黑。先前在洞里看不清,此刻触目惊心,不禁替他担心,忙道:“这究竟是什么毒,这般厉害?”
“玉线沁香。”
名字虽美,江留醉却没有听过,茫然地摇了摇头。
阿离失笑道:“我忘了你不是灵山的人。灵山大师当年所制五种灵药、五种剧毒中,玉线沁香排名毒药第一,无药可解,偏偏中毒后又极其舒坦,恍如仙境,过了一日方会毒发,毫无痛楚直奔极乐世界。”
江留醉听得悠然神往,“天下竟有此种毒药,只怕帝王也想取来,久病缠身时服上一剂,岂不快活?”阿离嘿嘿一笑,“你倒洒脱。”
江留醉回过神,心想真正洒脱的是阿离才是,明明中了剧毒,仍然谈笑自若,不露丝毫痛苦,回想自己上回被灵萦鉴麻倒后种种忧惧心态,不觉自愧弗如。想到这是灵山的毒药,便道:“此毒难道无药可解?”
“无药可解,并非无法可救。可惜我的好兄弟……”阿离突然说不下去。
他神色难过,江留醉悟突然悟到下毒的竟是他朋友,替他难过,不知劝什么好,想了半天才道:“他或许有不得已的苦衷……”
阿离淡淡一笑,“是啊,他不是灵山派的,能拿到这药,背后定有文章。”
“你……不怪他了?”虽然如此,情理上终究说不过去,江留醉怔怔地想,倘若他处在阿离的境地,是否能原谅那人?那种被背叛的痛苦,恐怕不弱于这毒药的刻骨铭心。
“我也生气,憋在洞里多日,始终怨气难消。现下见雨过天晴,山清水秀,心情大好,自然就想通了。”
江留醉苦笑,“他差点害死你,你居然可以不恨他,真有容人之量。”
“凡事必有前因,方有后果。他既然害我,便有害我的道理,如果我是他,说不定也非下这个手不可。怪他何来?”阿离伸展筋骨,头转了一圈,一副惬意的样子。“我还活着,就该开开心心,赶紧养好了伤。人生苦短,何必烦恼!”
江留醉被他感染,顿觉眼前无限开阔,风光更显旖旎,不由脱口赞道:“我以为自己算是乐天,够想得开了,不想老哥你更爽快。等到了我家,非和你痛饮三百杯,好好快活快活!”
“哈哈,人生在世须尽欢,好兄弟,你越来越明白我了。”
“我觉得你出洞后更开朗,也是,里面太闷气,还是出来看风景好。”
阿离沉思道:“即便是我,也难时时都有颗平常心……”
平常心!江留醉想起暗器百家上排名第一的暗器,便是郦逊之的师父东海三仙中兜率子的“平常心”。没有人见过那暗器是何模样,仿佛它可以是天下万物中任何一种。以无奇之物而排名奇异暗器之首,那射出暗器的一种平常心,究竟有多大的神奇力量?
阿离尝试站起,却脚下一软跌坐在地,苦笑道:“我终非神仙。”江留醉在他面前俯身,“让我背你上路,万一跌着你,毒上加伤怎么了得。”阿离无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只能伏在他身上,任由他背了走。
山间雾开雾散,阳光如金蛇乱窜,灵山如迷离仙境,难窥全貌。幸得阿离指明下山去路,漫漫穷途豁然开朗,江留醉如踏云端,轻轻一步就跨出数丈之遥。
走了一阵,阿离忽道:“有人。”江留醉停步,侧耳细听,方听到有极轻微的声响从打前方传来。阿离轻声道:“尚在半里外。你且把我藏在石后,等他们过来。”
江留醉愕然放下他,阿离道:“他们搜了半个多月,还未死心。”江留醉一听,这些就是想害阿离的人,愤然道:“我代你教训他们,是什么人?”阿离道:“是失魂宫的人。”江留醉变色道:“想害你的是失魂?”
阿离沉默不语,半晌方一摇头。江留醉年少气盛,失魂名头虽大,可没见识过他的手段也不害怕,当下抽剑在手道:“我去瞧瞧。”
他候了一阵,见着两个高高大大的提刀汉子,目光正四处游移。那两人冷不丁撞见有人,神色一变,飞身掠近。其中一汉子喝道:“什么人?”江留醉言语尚算客气,“在下是断魂妹子胭脂的朋友。”
两人狐疑地看了一眼,“断魂哪有妹子?”这下轮到江留醉诧异了,那两人已不耐烦,横刀拦住他的去路道:“擅闯灵山,非奸即盗,你纳命来!”言毕两把刀闪出耀耀金光,扑面砍来。
江留醉闻言疾退,身后仿有线牵,直飞丈余。两人一左一右,跟得甚快,两道刀光齐齐削下,当他是根竹子,就要刨皮拆骨。江留醉势竭,避无可避,两把小剑在左右各敲一记,两下挡格,震得那两人手臂发麻。
那两人知遇上劲敌,不敢怠慢,各自把刀舞得泼墨难进,挟了一团银光又杀了上来。山间地方崎岖狭窄,这两人刀意凌厉,连累大片草木受损,被削成段状直往江留醉身上飞去。江留醉性喜玩暗器,瞧这两人能以草木为刃,新鲜之余并不紧张,小剑左右开弓挥出一阵狂风,将那些碎屑乱草尽数挡了。
那两人掩在草箭后急攻而至。江留醉抡出无穷剑影,影影憧憧幢幢间,两把小剑忽脱手而出,犹如金蛇四蹿朝两人头上分别打去。原来他在剑柄系了丝线,可当作当做甩手链用。那两人闪避极快,几下纵跃躲了过去。江留醉一笑,收回小剑,东敲西打剑影连绵不绝笼罩全身,令那两人泼水难进。
久战不决,其中一人后退几步,江留醉以为他想逃,不料他竟抽出个管子,拉了一下,便见一抹红光冲天而起。江留醉顿悟他想搬救兵,暗想这还得了,一路麻烦怎回得了家?手中剑光如飞鹰扑出,瞬即赶上红光,两下一绞,于半空掉落。
江留醉放了心,那两人着恼,刀法愈见凶狠。江留醉不愿伤人,应付得有些吃力,忽想起这些均是害阿离的恶人,手下留情做什么?不觉双臂一振,剑光更为凌厉,在两人身上割出一道道血痕。两人还待再战,手脚一麻,被江留醉点中穴道。他拍拍手,伸手一推,两人扑通倒地,一脸怨毒。
他既惩戒了两人,就不愿再下杀手,回到了阿离身边。阿离隐在石后轻声道:“这两人出身金刀门,尚无太大恶迹。”江留醉立即道:“那就好,饶了他们,我们走吧。”阿离笑道:“你真要放过他们?我们这一途可就麻烦了。”江留醉容易心软,明知后患无穷,却下不了毒手,闻言便道:“我背你跑快些,避开追兵就是了。”果真背上他,远远绕开那两人,加速赶路。
江留醉的行径倒像他是打败的一方,正在落荒而逃。行了一会儿,江留醉想到那两个金刀门的杀手,问道:“天下杀手果真都归了失魂管束?”阿离嗤笑道:“他哪有那么大的本事?不过是找为首的一些,定了个酸腐的失魂令约束,又有谁真的听他?”
江留醉道:“他们若是找到你,会如何?”阿离道:“他们方才如见到我,必全力追杀……”江留醉惊问:“莫非失魂与归魂闹翻了?”阿离笑道:“归魂不在灵山,我不清楚详情。但失魂此人,绝不至用下毒这些宵小手段。”
江留醉道:“是啊,我心中的失魂也断不会如此。但这些总是在他眼皮下犯的事,难道他全然不知?唉,要是能找到归魂相助,再斗失魂便容易许多。”
阿离道:“你已把失魂当敌人?”江留醉苦笑,“我也不想。可最近老有杀手作乱,如都出于失魂授意,他怕是要大干一场,撼动江湖!”阿离不语。江留醉道:“非是我多嘴,下毒的人究竟是谁?”
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