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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歌·山河曲-第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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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罪臣实是无上荣耀。
  “嘉南王……”
  燕陆离压下激动,伏身拜道:“臣燕陆离,叩见皇上。”
  “免礼。”龙佑帝看看身边诸人,“你们且退下。”
  人散得一干二净,龙佑帝看着匍匐在地的燕陆离,想到两年前他在朝上力主太后退权、皇帝亲政,心中微微泛起暖意。他打量了一下牢房,一色雪白,收拾得干净整洁,大理寺卿虽姓金,到底不敢亏待了他,便温婉地道:“可住得惯?”
  燕陆离挺起身,犹如不倒的苍松,慨然笑道:“臣曾身陷敌牢数月,皇上不记得了么?”
  龙佑帝点头,“嗯,那是前朝武顺十三年七月的事。你为救先帝身陷囹圄,忠心可嘉。”他需时刻记着这些臣子的功绩,有时一句话比百两黄金的赏赐更贵重。
  “想不到皇上还记得。”燕陆离低下头,心下感慨良多,不觉热泪盈眶。
  “嘉南王,可知这世间想取尔性命者,不知凡几!”龙佑帝忽然提高声调,“你怕是不怕?”
  燕陆离淡淡一笑,拭了眼中的泪,“皇上一意保全老臣,臣有何不满?至于天下黎民,误会我一时也是命中之劫。想来皇上会为臣做主,还我清白度过此劫。燕陆离怕有何用?”
  龙佑帝哈哈大笑,赞道:“不愧是嘉南王,竟明白朕的心意。很好!你且起来。”
  两人在一旁床上坐定,龙佑帝盯住燕陆离道:“依你所见,朕此刻该何如?”燕陆离道:“皇上见到臣的奏章否?”他托郦逊之转交一份密函,即从失银案出后金氏的所为,推断社稷将有变,请皇帝早日预备。
  龙佑帝低头,“很是不巧,被太后瞧见了。唉!”燕陆离轻描淡写地道:“太后必借此良机除去臣,不过她太心急,若让人渔翁得利,未必能讨了好去。”他话说得直,龙佑帝拍拍他的肩,“王爷稍安,朕从无疑你之意,太后妇人之见不足为虑。朕此来就是想听你说真话。”微一顿又道,“先帝曾夸你刚直不阿,长于权变,果然没有看错。”
  燕陆离起身拜谢,“先帝爷厚爱,燕某愧然。”复坐下又道,“此刻内变将生,皇上须谋定而动,能借力时要多借力。”
  “借力?”龙佑帝沉吟。
  “正是。臣不知失银案背后真正主谋为谁,既陷害臣,必有大图谋。皇上若欲立于不败,先要自保。禁军多控于太后手中,皇上该尽快策反诸将为己所用,必要时请天宫杀一儆百,更可软禁太后控制宫中局势。臣已与康和王互换兵符,如京中有事,可速调郦家边防众将返京勤王。康和王更有密令,现大军已从边塞撤回半数,以备不测。如今皇上可做的,便是看何处尚有力可借,尽可能压倒对方。”
  龙佑帝听得燕陆离和郦伊杰互换兵符,南北一气,心中着实震惊,暗想果然姜是老的辣,两人早有远见看到未来之事。他按下心情,摆出合度的笑容赞道:“不愧是嘉南王!听你一说,朕心就定了。无论对方是谁,料想有燕、郦两家大军,能奈我何?”
  燕陆离铁青着脸道:“不然,对方营中有数位杀手,若针对皇上或是各位大将军而去,只怕防不胜防!”
  龙佑帝倒吸一口凉气,红衣森然站立的身影犹在眼前,像扫视盘中餐似不屑的目光,刀一样割在他心头。是啊,他身边缺一位绝顶高手相陪,谢红剑只身远离,现下最紧要的就是再寻一人。
  “到底是谁嫁祸于你?”龙佑帝悠悠地问,“朕记得廿四日晚,雍穆王深夜进宫,说是拿到你窃银的证据。”
  燕陆离冷笑,“我到太公宫酒楼追查失银是廿七日,他早三天就拿到证据,从何说起?”
  “那证据朕已带来,你可愿看看?”
  燕陆离讶然接过,看到他的私章时目瞪口呆,翻来覆去地验证,想找出这章的破绽。最终他颓然放弃,只呆呆地道:“这是我书房之物,如何流落在外?”
  龙佑帝道:“偏偏此物到了太公酒楼老板娘的手上,说是你赠给她的。”
  “荒谬,简直荒谬!”燕陆离气急道,“我何尝认识什么老板娘!据说那老板娘是芙蓉杀手假扮,更可能就是杀害金逸的真凶!”
  龙佑帝点头,镇定自若道:“嘉南王莫生气,朕不过把来龙去脉交代给你听,并无责怪之意。你既说老板娘是杀手假扮,想必雍穆王抓来的更是假的。不过,你嘉南王府可不大安全。”
  燕陆离阴下脸,鼻子里喷出一股闷气。他的家将固然跟随他多年难生异心,但王府太大,其他人中未必找不出可被利用的人,现下连他的章也被偷,幸好兵符始终带在身边,不然不晓得有多大的祸事。他定下神,朝龙佑帝一拜道:“不知皇上对此事如何定夺?诚如皇上圣旨中训示,燕陆离克己不严、取将无术,一切罪责实为咎由自取。请皇上严判!”
  龙佑帝哈哈笑道:“不必苛己过甚。他们越要害你,朕就越要保你!前次君啸在大理寺中毒,这牢里实不安全,你随朕回宫里住吧!”
  “万万不可!”燕陆离大惊,龙佑帝竟不顾三司正在审他,邀他去宫里住?
  龙佑帝微笑,“你怕太后和大臣们会说闲话?不碍事,郦逊之照样审你,不过到宫里去,有天宫的人照看,朕料再有人想害你也无从下手。”
  燕陆离全然料不到龙佑帝说出这样的话来,感激涕零地拜在地上道:“臣愧莫敢当!”
  “先帝既将这江山托付于你辅政,朕便信得过你!快起来吧。”
  “臣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龙佑帝俯视这个一手把自己扶上帝座的名帅,暗笑道:“燕陆离啊燕陆离,仅此一招就可收买你的心?”面上却漫不经心地道:“如今你仍身陷囹圄,调兵遣将恐有不便。不若将兵符交给朕,由朕代你运筹帷幄如何?”
  燕陆离忙叩首道:“臣大胆,到京之前已将康和王兵符交给郦逊之。他既是郦家少主,想必郦家诸将容易服膺,故臣……”龙佑帝烦躁地一挥手,“既是如此,也罢。”又交代了几句,闷闷地走出大理寺。
  郦逊之从未提过兵符之事,龙佑帝的脸慢慢青了,不知不觉踱到永秀宫,淑妃的殿外永是春光明媚。一步踏出,他突然电击般想到以前不曾深思的问题:郦伊杰嫁女入宫,究竟为了什么?
  龙佑帝正在宫门处发愣,一边匆匆奔过的小黄门发现是皇帝,慌忙跪下。龙佑帝板了脸问:“何事?”小黄门答道:“太后往康和王府遣了旨,至今尚未听到回话,小人是再去康和王府催请回复。”
  龙佑帝沉下脸,“什么旨意?”
  “说是为公主大婚之事。”
  太后想嫁少阳?龙佑帝的眉陡然一皱,她在打什么算盘,在郦逊之会审燕陆离的当口,莫非想拉拢康和王府?还是另有计谋?
  “不必等得郦逊之回话,宣他进宫,朕要当面问他。”龙佑帝言毕,默默地想,逊之,母后如此看重你,你可知为了什么?
  望着太后的懿旨,郦逊之哭笑不得。前来宣旨的徐显儒被灌了数杯黄汤,在郦逊之拜年的郦家诸将依然不罢休地缠了他闲聊,硬是不放他回宫复旨。郦逊之明白时候不早,无论如何都该有个交代,可娶少阳之心从未有过,当下心绪大乱,越是拖得久越是茫然无措。
  在他最觉度日如年之际,皇帝的口谕解了燃眉之急。虽然进宫后可能更为难堪,郦逊之仍是轻松不少,只因让他亲口对徐显儒说“不欲接旨”的话,便是为难这位总管大太监了。
  龙佑帝要他所去的是御花园。在集波亭坐了片刻,郦逊之发闷地瞧着湖水,冬日清冷,鱼儿潜入深处,无甚景致可见。察见渊鱼者不详。他心头浮起这句话,暗想,失银案水落石出的那天,他会不会宁愿不知道真相?
  细微的脚步声传来。郦逊之回头看去,只见少阳公主体态轻盈,如风荡至,迎面瞥见他顿时羞红了脸。郦逊之不料来的是她,措手不及,无暇细思,先行跪下。少阳公主笑道:“世子无须多礼。”
  郦逊之尴尬无语。少阳公主双目游移,左右相盼道:“太后说的事,可不是我的意思。”郦逊之复又跪下,直截了当道:“逊之婉谢太后、公主好意。”少阳公主两眼圆睁,不想他一口回绝,迟疑了半晌,颤声道:“莫非我真配不上你?”
  郦逊之跪直了身,盯住她道:“不是配不配,而是逊之愚钝,未敢误公主一生。”少阳公主咬唇道:“倘若……倘若我要你误呢?”郦逊之完全愣住,他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句话。夕阳下,少阳公主面露羞涩,一层红晕犹如晚霞,全然褪去娇纵之色,温柔可人。
  “倘若我要你误呢?”少阳公主说出这话后也是大窘,握紧拳不敢看他,任由心扑通通跳得比奔马还疾。“我是皇帝的妹子,天之娇女,能下嫁于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少阳公主默默地想,不明白他为何沉默如斯。
  “请恕逊之无福消受。”郦逊之依然跪着,郑重地道。
  少阳公主的脸突然没了血色,他斩钉截铁的话无情地吸干了她所有热忱。原来他从来都不稀罕,依旧和初见面时一样,不在乎她的美、她的尊贵、她的骄傲。他要把她所有的自尊毁得一点不剩。
  她恨然拔剑。郦逊之!她心中狂叫,用尽力气劈向空处。郦逊之坦然不动,看她剑如蛟龙飞凤刺向园中,把仅剩的绿意砍得七零八落。
  她的剑,正如她的美貌与热情,触不到他一片衣角。
  “公主!”郦逊之见她摇摇欲坠,起身搀扶。她猛地甩开他的手,“别碰我!”看他的目光没了感情,“你走吧,我不想再见你,永远不想。”
  他听见有什么东西碎了。他何尝想伤害一个无辜的人,但是,他永远无法委屈自己的心。郦逊之苦笑,这大概是他与龙佑帝不同的地方,换作了皇帝是皇上,恐怕愿意在这种时候屈服,换取更稳当的帝座。
  他没料到的是,同样的风暴很快也降临到少年皇帝身上,而皇帝与他采取的态度竟然一般无二,甚至更为激烈。
  少阳公主一步一步失神地走出御花园。群花都没有她娇媚啊,可再艳的容颜无人欣赏,又有何用?
  龙佑帝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若有所思道:“少阳虽然脾气差了点,待你却是真心。”郦逊之回过头来,向他施礼,龙佑帝摇摇手,凝视他道:“为何你不愿给她个机会呢?”
  郦逊之哑然,龙佑帝却兀自点头,“我明白,这事就罢了,我准你另娶他人。”君臣二人一时静默。郦逊之以为龙佑帝在安慰他,对皇帝的宽让与信任更加感激,而龙佑帝实是触景生情,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婚事。一旦可以拥有权力,人便想自由操纵命运。婚姻大事对于这两个桀骜的男人来说,自然是要凭自己的意志行事,绝不能由人说了算。
  “咳咳……郦逊之抗旨?”慈恩宫中,太后吃的一口茶呛在喉间,神色痛楚,冷笑两声,“看来我白疼他一场!”
  徐显儒低头俯首,不敢接腔。太后徐徐吐出口气去,仿佛要吹散眼前不快,凝视着手中的茶盏兀自出神。她坚持嫁女,并非出于简单的母爱,或是对权臣的拉拢,那背后隐藏的缘由,连她自己也不敢触摸。
  她就那么痴痴坐着,茶,慢慢凉透。
  一阵风来,徐显儒哆嗦了一下,觉察候得有些乏了,就换了个姿势立着。他的动静像一记钟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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