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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倒木之中,生气仍然不绝。
我们从高空落下,看到幻光浮动的花海,不觉看得呆了,实为平生未见之奇,几乎忘了身在何处。直至越坠越快,我忽然意识到,这么掉下去,那还不摔成了肉饼?
这一个念头还没转过来,我们已经落到洞底,只觉落在一块厚厚的垫子上,涌起了一片光尘。我和臭鱼挣扎起来,皆是晕头转向,身上沾满了幻光花。臭鱼手中的火把也灭了,他到处找掉下来的杆儿炮和弹药。我定了定神,举目一看,但见幻光花海当中立有一块巨碑。说是石碑,也不过是块平整的巨石,高可数丈,耸立在洞底。我扔下手中的半截枪支,抹去覆盖在上边的尘土,四面全是内容诡异的岩画。
【6】
犬戎祖先的传说,我曾听藤明月说过不少,又在地宫中见得多了,倒也看得出石碑上的内容。戎人没有文字,向来以岩画记事。洞底石碑上的岩画,有天将飞火埋住巨木的场面。枯死的倒木之中,又生长出幻光花海,引来了九头神。尸戎首领将九头神困住,声称献出奇珍异宝的人可以登上不死之树升天。大多戎人不明真相,不明不白地当了活祭。可是活祭的人一次也不能进去太多,否则九头神会显出真身,吃尽洞底的瑞气,它要走可没人挡得住它。我看了几眼,洞底石碑上全是戎人祖先的古老祭祀仪式,十分古怪,很多内容我也看不明白,不过大致上是这么个意思。
看来我之前想得没错,戎人传说中的不死之木,应该是指深埋地下的倒木,而不是困在这儿的九头虫。
臭鱼捡到两支掉落的杆儿炮,他装上弹药,过来对我说:“你对着石碑想什么呢?不打算逃命了?”我还想再看石碑上的内容,出是出不去了,要死也死个明白。可是一抬头,我看见九头神正绕壁而下,几个人头张开大口,将所过之处的幻光花全部吞下。
巨木深处的幻光花海,如同千百条根须撑起的大殿。如果说树根是大殿的横梁和挂檩,干尸即是上边的瓦片。此时殿顶塌了一个大洞,洞口在持续扩大,干尸纷纷落下,一片接一片,多得惊人,数都数不过来。九头神在壁上绕行,它经过之处,留下一道漆黑的痕迹。黑痕越来越长,但距离石碑尚远。不过,成千上万的干尸有如风中坠叶,大多掉落在了石碑周围。
臭鱼上前摸了摸石碑,自言自语道:“他大爷的,太悬了,谁在下边放了块大石碑?如若掉下来一脑袋撞上,岂不撞回姥姥家去了?”他又问我:“你看了老半天了,石碑上有出口吗?”
我一边裹扎手背上的窟窿,一边对臭鱼说:“这是戎人祖先祭神的内容,还有些我看不明白,似乎是说……掉下来的人全成了饿鬼?”
臭鱼说:“那有什么可奇怪的,你想啊,掉下来的人即便没摔死,也会困在洞中出不去,又找不到东西吃,一来二去,还有不饿成鬼的?”
我认为臭鱼说得也不是不对,可这幻光浮动的花海虽然亮同白昼,却让人感到格外诡异,除了巨木外边的幻光花,再没任何活的东西。我们又不会飞,下来容易,上去那可难了。等到九头神下来,我们该如何应对?
臭鱼抹了抹头上的汗,他说:“此处这么热,寒泉之下只怕是火海了!”
我也感到口干舌燥,忍不住想将鱼皮衣扒掉,低头看了看脚下,对臭鱼说:“你我对付不了九头神,生还已是无望,再也吃不上炸酱面了,如果拼个同归于尽,那也算够本了。”
臭鱼说:“你是豁得出去,可你真敢闭眼往火坑里跳,咱也下不去不是?”
我还没答话,臭鱼忽然又说:“你看石碑上的人是谁?”
我按他所指看去,见石碑上边趴了个人,脑袋耷拉下来。那是跟我们一同掉落下来的九伯,他脖子断了,又掉在石碑上,身子朝上脸朝下,已经摔得没了人形。
臭鱼说:“九伯,再叫你一声九伯,想不到你也有这个下场,真是黑鬼掉在面缸里——白鬼了……”
【7】
话音未落,石碑上的九伯突然动了一动,摔扁的脑袋在脖子上转了过来。
我和臭鱼大骇,哪有人头在脖子上打转的?他的脖子断了或许还能挣扎一时,脑袋撞在石碑上,撞扁了一半,他怎么还能动?
一惊之下,九伯已从石碑上下来,断掉的脖子似乎接上了,他转过摔扁的半张脸,伸出双臂,对我们扑了过来。
臭鱼连忙端起杆儿炮,对准他的脑袋扣下扳机。猛听“砰”的一声枪响,九伯的头立刻被打成了碎片。可那无头尸身仍然晃来晃去,两手到处乱抓,挠在石碑上,指甲都折断了。我和臭鱼更为吃惊,他的头都没了,居然还没死吗?
我们见没了头的九伯在石碑前乱挠,都不知应该如何是好。我怕让这个没了头的死人扑住不放,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两步。可是,不知是什么人伸出一只冰冷干枯的大手,一把拽住了我的脚。我只觉对方怪力无穷,五指如钩,几乎将我的脚脖子捏断了,急忙拔腿抬脚,却挣脱不开。
我心下吃惊,转头看过去,竟是身后一个干尸伸手拽住了我的脚。掉下来成千上万的干尸,落在幻光花海之中,竟又动了起来。不只是摔扁了脑袋的九伯,刚死不久的吴老六和藤明月,几十个土匪,还有死了千百年的戎人,只要碰到幻光花,又生出血肉,全都活了过来。古代传说中的“不死之木”可以让人长生不死,但会变得不分善恶。幻光花正是不死之木的果实,掉下来的干尸,全在幻光花海中变成了饿鬼。
我和臭鱼没事儿,这可能还是我们身上“仙虫”的原因,只是全身上下沾满了发光的尘土。刚一愣神,那个拽住我脚脖子的干尸已经抱住了我的腿,张开大口咬下,惊得我毛发直竖,一身的汗都成了冷汗。
臭鱼手疾眼快,他手中的杆儿炮刚搂过火,还没来得及再装上弹药。百忙之中,他倒转枪托,塞到那干尸口中。他又摘下背上那支杆儿炮,一枪打掉了干尸的人头。我拔出腿来,捡起干尸咬住的杆儿炮,接住臭鱼扔过来的弹药,迅速装进枪膛,随即抬头看向四周。我见到周围的情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蜂拥而来的干尸何止成百上千,简直数以万计,皆如挣扎在黄泉中的饿鬼,狰狞可怖,放眼这么一看,恍如置身在尸海之中。
九伯的无头尸身尚有血肉,早已让那些干尸扑住,一瞬间扯成了碎片。我和臭鱼心寒胆裂,手中仅有两支杆儿炮,几十发弹药,无论如何也对付不了那么多干尸。干尸的脸都跟树皮一样,但是刚死的那几十个人身上装束不同,大多有狼头帽子,还是能看出两者有别。臭鱼一枪打中一个背有炸药的干尸,登时炸倒了一大片,可是后边的干尸有如潮水决堤,又从四面八方围拢上来。
【8】
幻光浮动的花海之中无路可逃,只有那块石碑的位置较高。我们俩无处可逃,不得已攀刻痕登上石碑。我们居高临下,接连开枪,将爬上来的干尸一个接一个打落下去。臭鱼捡来的几十发弹药,转眼告罄。我们被迫将杆儿炮当棍子用,对准爬上石碑的干尸头部使劲打去,抡不了几下,两支杆儿炮均已折断。上万干尸围住石碑,你推我挤,在一波接一波的冲击之下,石碑竟让它们推得晃了几晃。
我们感到脚下摇颤,在石碑上站都站不稳了,只好趴下身子,紧紧抱住石碑,生怕掉下去。放眼所及,我们周边全是伸手张口的干尸,密密麻麻不计其数。我看臭鱼脸如死灰,想来我的脸色也同他一样。但觉石碑晃动加剧,洞底变得灼热难挡,石碑下涌出暗红色的岩浆,周围的干尸落在岩浆中立即起火,冒出一缕缕黑烟,四周陷入了一片火海。
原来石碑处在地脉上,忽然间一股热流喷涌,将石碑推上了半空。我们抱住石碑不敢放手,觉得全身上下都起了火,有如腾云驾雾一般。石碑眨眼间到了洞顶,上升之势已尽,又往下掉落,但是被粗如巨龙的树根挡住了,一时悬在洞顶。石碑晃动不定,摇摇欲坠。岩浆翻滚喷涌,不住往上升起,巨洞化为了一片血腥的暗红色。
我和臭鱼的头发眉毛上全是火,洞中的幻光花海,全部被岩浆吞没。二人命在顷刻,虽然看得见上边的洞口,奈何无法上去。
正在洞顶吞吃幻光花的九头虫,也怕灼热无比的岩浆,它的几个人头齐声惨叫,快速逃向洞口。我见九头神从石碑下经过,心想,它在倒悬的树根上如行平地,我们除非也能这样,否则只有落下火海。不住上涌的岩浆有如万千火蛇乱窜,很可能不等掉下去,我们就已经烧死了。我们有死无生,好歹拽上九头神,拼个同归于尽。有了这个念头,我立即去推挡住石碑的树根。臭鱼见状,明白我是要推落石碑,将下边的九头神打入火海。他发起狠来,后背顶在石碑上,两脚攀住树根,全身筋突,咬牙切齿使出了全力。由于石碑上太热了,他背上的鱼皮衣都黏在了上边,那也理会不得了。石碑只是边角被树根挡住,树根上也起了火,二人这么一用力,树根从中断开,巨石登时落了下去,砸到九头神。在它的惨叫声中,它的身体连同我们,一同坠下火海。
我感到石碑撞到了九头神,随即下坠,闭上双目等死,可是忽然有股看不见的潮水又将我向上推去,时间退回了石碑撞到九头神的一瞬。看来九头神发觉不对,再次将时间倒退了一两秒钟。可是倒退的时间太短,刚退回去,它又让石碑撞到,再次掉入火海。
我心想:它可以让时间退回撞上石碑的一瞬之间,可是已经无力改变石碑落下的结果,即使再重复一万次,它也会落进火海,毕竟不能颠倒乾坤。它再怎么厉害,还不是得跟我们一同死在火海之中?
怎知那几个人头齐声惨叫,石碑四周一片漆黑,飞腾的火蛇都不见了。
【9】
周围一片死寂,无声无息的时间持续了不到一秒,石碑前边发出一声巨响,不知撞到了什么东西。我和臭鱼从石碑上摔落在地,一摸身边,并无岩浆,眼前漆黑无光,什么也看不见。我和臭鱼,以及九头神的身上,都沾到了幻光花,花还在放出少许光亮。我强忍痛楚,心想:我们已经死了不成?那倒比我想得快多了!
我们打开头灯,光束所及,是一尊四足方鼎,兽足夔纹,是那尊西周鼎,周围尽是有龙形头饰的枯骨。石碑倒在一旁,九头神压在下边,正要挣扎出来。我立时明白过来,九头神在坠落下去的一瞬间,将我们带到了戎人供奉周鼎的大殿之中。
我见石碑下的九头神尚未挣脱出来,可是我已放弃了攻击它的念头,过去也没用,我们根本不可能碰到它。臭鱼还想过去拼命,我急忙拽住他,等九头神出来,可别想再走了。它的几个人头看得到四面八方,你的一举一动都躲不过它,不是拼个你死我活的问题,撞上它只有一死。
二人跑上石阶,只听惨叫声在身后传来,打破了地宫中的沉寂。戎人古坟中的甬道,对九头神而言过于狭窄,它却舍不得我们身上沾的幻光花,几个人头张开大口,吞掉挡路的乱石,在后边追了上来。
甬道中的石块不住塌落,我们二人疲于奔命,强忍全身烧灼的痛楚,一步步挨上石阶。全凭一股狠劲儿支撑,勉强逃到布满兽面纹饰的西周宫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