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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师爷道:“不幸中的万幸。多亏舵主持重,没有贸然处置。亡羊补牢,未为晚也。”连四海叹道:“现在人已经得罪了。我连某人担待不起,只好禀明帮主,甚至惊动龙老爷子。一场责罚是免不去了。”睨了一眼钱师爷,暗道:“方才如果依了你的馊主意,别说责罚,只怕性命也丢掉了。”
连四海目光中的责怪之意钱师爷岂能不知,忙道:“舵主不必忧心。老朽还有一个主意。”连四海喜道:“钱先生有何高见?”钱师爷凑到连四海耳畔,轻声嘀咕了半晌。连四海愁容尽扫,点头不已。
天赐自昏迷中苏醒,只觉眼前一片漆黑,内腑剧痛难当。回想起被连四海所伤,就此人事不醒,也不知如今身在何处。四下摸索,卧身处似乎是一蓬茅草,下面是冰凉的石地。再向四周摸去,三面都是青石砌成的墙壁,一面是木制的栅栏门,碗口粗的立木难以撼动。天赐心中一凉,原来他已经被擒,关在牢中。
身处危境,不得不自谋求生之路。为今之计只有先疗好身上的内伤,再求脱身之策。运功默查,天赐暗叫:“苦也!”往日川流不息的真气似乎已经无影无踪。兰若为他打下的根基,一个多月的不懈苦练,尽数付诸东流。灰心之余,忽然想起玄天真气中的疗伤之法,眼前生出一线希望。他忍痛起身,盘膝坐定,依法运功,企图冲开闭塞的经脉。
运功疗伤是内家功夫中最困难也最凶险的一项,如果有一二十年的内力修为,或可为之。天赐仅凭修练月余的浅浅真气,不啻痴人说梦。运功良久,不但毫无进境,内腑反而越来越痛,噬心刺骨,终于无力再忍。胸口剧震如受重击,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天赐朦朦胧胧又有了些知觉。依稀似乎有人开门进来,昏黄的灯火在眼前晃动。他好像被人抬起来走出牢房,东拐西弯,不知到了何地。他身上不再觉得寒冷,身下也不再是坚硬冰凉的石地,温暖而又舒适。似乎又有人脱去了他身上的衣物,抚摸他全身的穴道,口中甜甜的仿佛饮下蜜水。内腑的疼痛渐渐平复,其后便沉沉睡去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赐悠悠醒来,发觉身处床帐之中。衾枕绵软柔滑,阳光透过薄薄的纱幔洒在脸上,暖融融十分惬意。天赐心想:“这是什么地方?”拥被坐起,却发觉身上赤条条不着寸缕。慌忙又钻入被中,心想:“这是怎么回事?谁替我除去的衣物?”
正在这时,只听床帐外一个甜甜的声音道:“公子爷,您醒了!”语调透着惊喜。幔帐撩起,出现了一个圆圆的小脸。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淡蓝色小袄短裙,一身侍女装束。笑起来双颊现出一对浅浅的酒窝,甚是甜美。
小侍女被天赐目不转睛盯着瞧,不禁羞红上颊,垂首道:“公子爷,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怎么叫也不醒,真把我们舵主急坏了。”
天赐吃惊非小,问道:“你说我在这里睡了三天三夜?”小侍女道:“是啊!您睡了三天三夜,小婢也守了三天三夜。”天赐一拍脑袋,苦笑道:“大睡三天三夜不知身在何处,我岂不成了瞌睡虫加糊涂虫。请问姑娘,这是什么地方,你家舵主是姓连吗?”
天赐言语随和,有说有笑。小侍女不再拘束,又恢复了调皮的天性,掩口笑道:“公子爷的确有点糊涂。这里是大河帮的归德分舵。我家舵主不姓连,难道还能姓断吗?”天赐道:“你家舵主姓连姓断无关紧要。令人费解的是我为何从阶下囚一变而为座上客,不再住石牢睡茅草。还有一位俏佳人服侍,真让我受宠若惊。”
小侍女眼睛瞪得溜圆,一脸的困惑,说道:“小婢不懂您在说什么。您不是舵主的朋友吗?三天前舵主带您回来,见您伤重不醒,都快急疯了。把一颗珍藏多年的大还丹给您服下,又亲自为您续脉疗伤。这几日舵主每天跑来七八趟,见您始终不醒,整天愁眉苦脸,闷闷不乐。现在好了,舵主得知您伤愈,一定会喜出望外。”
天赐如堕五里雾中,暗道:“这连四海在耍什么花样?难道是要拉拢我?只怕他要失望了。”说道:“姑娘请把我的衣物拿来。我不能躺在床上见你家舵主。”小侍女道:“小婢名叫小兰,只是一个婢女,不敢当姑娘这称呼。您还是叫小婢的名字好了。”天赐道:“小兰姑娘,麻烦你了。”小兰甜甜一笑,一阵风似地跑出去了。
天赐坐起来检查伤势,只见胸部的刀伤已经包扎得妥妥贴帖,轻轻一按也不觉疼痛。运功默察,只觉体内真气流走百骸,毫无阻滞。内力鼓荡,无休无止,似乎比受伤之前又有进境。天赐困惑不解。他被连四海击伤,内力全失,在石牢中运功自疗,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不见起色,为什么一觉醒来居然痊愈了。他不知道连四海给他服下的大还丹是疗伤圣药。连四海为化解二人之间的冤仇,不惜血本,令他因祸得福,占了大便宜。
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天赐又慌忙钻回被里。只见小兰手捧着一叠衣物,走进房中。这叠衣物簇新光亮,非绸即缎,并非原来那身破旧的粗布裤褂。
天赐道:“小兰,你拿错了。我一个穷措大,穿得起这样考究的衣服吗?”小兰笑道:“骗人!您是个大富豪,不是穷措大。您的行囊里不是金子就是银子,我亲手收拾的,还会看错吗?你原来那身衣服又脏又破,沾满了血迹,早就不能穿了。再说您仪表不俗,那身衣服实在不相配。这套新衣是舵主命小婢连夜赶制的,您不穿小婢岂不是白忙了。”
天赐见无法推托,说道:“不错,小兰姑娘的心意是万万不能辜负的。我穿就是,姑娘请先回避。”小兰道:“舵主吩咐小婢伺候公子饮食起居,当然也包括服侍公子穿衣。为什么要回避?”走到床前,挂起幔帐,就要将被子掀开。
天赐大惊失色,慌忙拉住被角,说道:“不敢劳烦姑娘。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自己能穿衣。”他自幼虽生长于官宦之家,可是父亲一向清廉,家无余财,仆从也只有存义叔等三四个人。让一个俏丽的小侍女贴身服侍,尚属平生首次。何况他浑身精赤,又怎能让一个小姑娘看到。情急之下难免有些心慌意乱,面红耳赤。
小兰掩口轻笑道:“小婢都不怕,公子又怕什么?没见过你这么害羞的男人,比大姑娘还要面嫩。”天赐大为窘迫,佯怒道:“小兰,你再赖着不走,我可要生气了。”小兰噘嘴道:“走就走,人家乐得清闲。”将衣物扔在床上,一扭小腰肢跑出去了。
这套新衣从内衣到长衫一应俱全,均十分合身,小兰的手艺不赖。天赐匆匆穿罢,对镜一照,颇为满意。只听小兰在门外叫道:“公子,小婢可以进去吗?”天赐道:“请进!真要谢谢你的好手艺。我从小到大,还没穿过如此精致的衣服。”
门帘一挑,小兰手捧茶盘一阵风似地跑进来。上下打量天赐,仿佛在欣赏一件出自她手的杰作,赞道:“真漂亮!这才符合公子的身份。”
天赐正正头巾,掸掸长衫,笑道:“十足的酸秀才。再摇起一把折扇,就更象了。”小兰道:“公子本来就是个酸秀才。”天赐奇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个秀才?难道我这样子不象个举人进士?”小兰笑道:“您这样子说是状元郎我也相信。不过现在还只是个小小的秀才。”
天赐道:“一定是你家舵主查明了我的身份。他在何处?能否领我去见他?”小兰道:“舵主就在议事厅。不过舵主吩咐过,公子贵体初愈,不宜劳动。小婢已经禀明舵主,等一会儿舵主自会来看您。”天赐道:“救命疗伤之德尚未谢过,倒让贵舵主枉驾,实在有失礼数。”
只听室外有人朗声道:“哪里,哪里!区区小惠,何足挂齿。李公子,连某人告进。”天赐正有许多不解之处急欲一问,说道:“连大侠是主,在下是客。岂有主人向客人告进的道理。快请!”
连四海大步跨进门,满面堆笑,纳头便拜,说道:“日前连某不知公子身份,多有冒犯,请公子恕罪。”
君子记人之德,忘人之过。连四海虽伤他在先,却不惜重宝为他疗伤,待如上宾。天赐不能不领情,连忙扶住连四海,说道:“连大侠快快请起,在下不敢当此大礼。这场误会彼此皆有不是。在下出手卤莽,打伤连大侠手下兄弟。承蒙连大侠不罪,以德报怨,在下万分钦佩。”
连四海大喜,说道:“公子泱泱大度,实令连某汗颜。只怪我一时糊涂,误听小人之言。大错铸成方知公子来历,悔之无及。”他这番话是钱师爷所授,文绉绉与他粗豪的外表极不相称。不象是讲话倒象在背书。
天赐怎知其中曲折,只当他是诚心道歉,言辞是否得体无足轻重,说道:“在下一介书生,岂敢当连大侠厚爱。”
连四海道:“公子令尊李大人为国为民,赤胆忠心,天下敬仰。连某虽身在草莽,却素来钦佩忠臣义士。前几天听说他老人家遇害,恨不能率众兄弟杀入京师,取奸贼狗命,为他老人家报仇。如今有幸得遇公子,为忠臣之后略尽绵薄之力,实为连某平生第一幸事。”
天赐信以为真,大为感动。连四海虽出身草莽,却是深明大义的血性汉子,值得一交。就凭他这几句豪言壮语,一点点嫌隙无足挂齿?天赐紧紧抓住连四海的手臂,说道:“连大侠云天高义,在下铭刻于心,来日必有所报。”
连四海双掌连摇,说道:“公子言重了。为所当为,岂敢望报。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公子若不嫌弃,你我交个朋友如何?”天赐笑道:“连大侠这就见外了。难道现在咱们不是朋友吗?”连四海大喜,说道:“不错,咱们早就是朋友了。连某托大,称你一声李兄弟。”天赐亦道:“小弟高攀,称您一声连大哥。”二人四手相握,相对大笑。
忽然连四海脸色一沉,向门外道:“来人!把江涛这混蛋给我带进来。”门帘一挑,两名劲装佩刀武士应声而入。中间夹着一个赤膊大汉,正是飞鱼江涛。被绳索捆做一团,惊得面如土色。两武士将江涛摔在地上,退在一旁。
连四海一脸怒色,厉声道:“江涛,你知罪吗?”江涛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说道:“属下有眼无珠,罪该万死。舵主饶命,李公子饶命。”连四海不再理他,重新换上一付笑脸,向天赐道:“李兄弟,这混蛋就是罪魁祸首,愚兄把他交给你发落。是杀是刮,贤弟看着办吧。”江涛闻言更惊,头磕得更加急了。
天赐不由得起了怜悯之心,即有些过意不去,又有些不以为然。暗道:“连大哥这一手未免太做作了。这江涛不论犯了多大的过错,毕竟是同帮兄弟。交给我一个外人任意处置,岂不令属下寒心。何况他并无大错。也许他们黑道中人行事一向如此,重恩怨轻生死。倒也怪不得连大哥。”天赐对江涛并无太多恶感,既然在小舟上曾放过他一马,现在不妨再救他一命。说道:“连大哥,这位江老兄说来有功无过,依小弟之见还是放了他吧。”
连四海奇道:“怎么个有功无过?”天赐笑道:“若没有江老兄居中为媒,小弟又如何结识连大哥这样的血性朋友。大哥不但不应罚他,还应该重重赏他。”言罢也不管连四海是否同意,扶起江涛为他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