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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内的大街同样冷清萧索。天赐边走边四下张望,寻找小客栈落脚。他囊中羞涩,不能胡乱花用。忽然前面急匆匆走来一个黑衣大汉,风帽压得很低。直到擦身而过时天赐才看清他的相貌,急忙伸手拉住他,说道:“马老五,老朋友相见,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那黑衣大汉大惊失色,拼命挣扎,却始终挣脱不开。叫道:“你是何人?马五爷不认得你。”天赐笑道:“你这个分水兽实在太健忘。一年前在虞城县咱们不打不相识。在下失手打伤老兄,心中一直不安。”
马五注视天赐良久,终于将他认出。强作欢颜,说道:“原来是李公子。您的样子改变了很多,小的几乎认不出来,请公子恕罪。小的还有要事,不能奉陪。改日再去叩拜您老。”天赐依旧拉住不放,问道:“什么事急成这样?你们连舵主也在山阳吗?带我去见他。”马五急道:“舵主带我们来山阳办事,现在遇上了一点小麻烦。有几个扎手的角色登门惹事,小的正要去搬请救兵。您老请快放手。”
一年前连四海曾为天赐疗伤。两人不打不相识,结交为友。天赐一直念念不忘。听说连四海遇上了麻烦,不能置之不理。说道:“马五,别慌,有我在此,连大哥不会有事。快带我去见他。不管来人是什么路数,我代连大哥接下就是。”他这话可不是吹牛。一年来他武功大进,远在连四海之上。帮他这个小忙自然不成问题。
马五却不知天赐已非昔日吴下阿蒙,暗骂他不知天高地厚。舵主都接不下来,他是舵主的手下败将,自然更加不行。只是这话不好出口,急道:“李公子,不成啊!”天赐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马老兄请放宽心,我已非当年可比。”
马五将信将疑。但他被天赐牢牢抓住,脱不开身。无奈只好答应。领着天赐穿街过巷,钻进一个小胡同,来到一所宅院前。只见院门洞开,里面传出打斗之声。有几人在大声叫嚷,老娘奶奶不绝于耳。都是河南一带的口音,想必是连四海带来的一伙兄弟。
天赐放开马五,跳进院中。只见天井里站着七八名大汉。天井中央正有两人在打斗,连四海奋力抵挡一名蓝衫中年人的攻势,已经力不从心,落在下风。旁边还有一名黑脸虬须汉子负手而立,神情自若,对场中同伴深具信心。
见连四海势危,天赐也顾不得江湖礼节,纵身而上,叫道:“住手!”那旁观的蓝衫汉子见有人插手,身形一闪,拦住去路。叫道:“好朋友,还有我呢!”举掌当胸击来。他并没有将天赐放在眼里,掌上只用了五成力道。天赐不明对手底细,不愿硬接。侧身闪开,左手倏出,横向一带。那汉子掌力改变了方向,击到空处。收势不住,向前疾抢两步,几乎跌倒。一招失手,那汉子面子上挂不住,就要上来拼命。另一中年人发觉有高手驾临,急忙闪身跳出圈外。
天赐走到连四海身前,当头一揖。笑道:“一别经年,连大哥丰采如昔,可喜可贺!”连四海凝视良久方认出天赐,把住他的手臂,喜道:“贤弟,这一年多不闻你的音信,愚兄万分悬念。怎么样?贤弟混得还如意吗?”天赐本对连四海心存芥蒂,此时听他言辞之间真情流露,也不禁心中一暖。笑道:“一年多东奔西走,一事无成,只有武功略有进境。说如意也行,说不如意也真是不如意。方才在路上马老兄,得知大哥有麻烦,小弟急急赶来,欲助大哥一臂之力。”
连四海一皱眉,正欲答话。那两名蓝衫中年人却已经等得不耐烦。一人道:“连大侠,先了结正事,再话家常不迟。你我先分个强弱。还是那句话,你赢了赵某立刻就走,决不再找连大侠的麻烦。如果有幸承连大侠相让,赵某占到上风,请连大侠马上走,莫在淮安府逗留。”
连四海怒道:“你们无缘无故登门惹事,真是欺人太甚。”胸脯一挺,就要上前相拼。天赐连忙拦住。回身向两名中年人抱拳为礼,说道:“二位兄台,在下不明你们双方有什么恩怨。但连大哥是在下的朋友,既然撞上就不能置之不理。请二位赏在下一个薄面,让我与连大哥先续续旧。你们之间的恩怨不妨改日再来了断。”
那黑脸虬须汉子方才失招在天赐手上,心有不忿。说道:“年轻人,听你的口气不是大河帮的爪牙。不要多管闲事,以免引火烧身。”另外那个姓赵的白脸中年人心思较密。看出天赐虽然装束落魄,却难掩盖世风华。双目神光湛然,绝非凡俗之辈。忙向同伴递了个眼色。说道:“看在少侠的面上,今天就放过这位连朋友。不过少侠总该给咱们兄弟一个交待吧!”那黑脸汉子道:“不错,报出你的名号,让咱们掂掂你够不够斤两。”
天赐微微一笑,傲然道:“在下李涣然。”两名中年人同时色变,问道:“阁下是神箭天王李涣然?”天赐道:“不错,神箭天王正是在下。”两中年人对视一眼。那姓赵者道:“恕在下眼拙,多有得罪。大侠之命,岂敢不从。”又向那黑脸汉子道:“傅贤弟,我们走。”两人悻悻然出门而去。
连四海大喜过望,拉起天赐的手臂,兴奋得两眼放光。说道:“贤弟,原来神箭天王就是你。贤弟的名号威震大江南北。有你这样一位好兄弟,愚兄面子上大有光彩。武林盟那两个蓝衣剑士见到贤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贤弟一句话,那两个家伙便乖乖地走了。”
天赐不禁一皱眉,问道:“那两人是武林盟的剑士吗?你们为何发生冲突?”心中却想:“你们江湖帮会争码头抢地盘,我可不能再牵扯进去。”连四海道:“人家登门欺人,愚兄有什么法子。这里算是他武林盟的地盘,讲话自然理直气壮,不给愚兄留丝毫余地。一言不合,只好动手解决。”
两人步入正堂,分宾主落座。寒暄过后,连四海言归正传,说道:“贤弟此次驾临淮安府,不知有何贵干?”天赐道:“父仇不报枉为人。小弟是路经淮安府,打算进京一走,设法为先父伸冤雪恨。”连四海大喜道:“咱们这叫志同道合。贤弟不必再进京。如今正有一个绝好的机会,贤弟在淮安府等着就是。”
天赐不明其意,问道:“大哥所说的绝好机会,恕小弟不解。”连四海道:“贤弟还没听到风声吗?皇帝就要下江南了,淮安府就是必经之路。”天赐暗自吃惊。这消息来得的确突兀。他皱眉道:“朝政衰败,国事日蹙,他居然还有心情出来游山玩水。”心念一转,又叹道:“出来看看也好。让他见一见江南百姓的疾苦,听一听百姓的满腹怨情。让他不要自以为天下太平,江山永固。”
连四海一脸的不以为然,说道:“贤弟,你当他下江南果真是来体察民情吗?大错特错了。他人没出京,大批的内务府太监,锦衣卫军官已经先期到达江南。督令各处为他修建行宫,大肆铺张。搜罗美女,供他淫乐。闹得江南各地鸡犬不宁,家家自危。贤弟是个聪明人。狗皇帝究竟是什么货色,还看不明白吗?”天赐的心简直凉透了,失望之情形之于色。连四海察言观色,心中暗喜。继续道:“他什么时候出京不好,偏偏选在隆冬之季。他一时心血来潮,便不顾臣民的死活。现在北运河早已封冻,舟船不通。他为贪图路途安逸,动用百万民工,冒着严寒沿途开凿。各地贪官污吏又乘机盘剥,不知冻死饿死了多少人。他也许是初登大位,想摆一摆排场。朝中大臣几乎全部伴驾南下,置国家大事于不顾。护驾官兵一来就是十几万。十几万人的吃喝穿用,粮米之费数以百万计。所过之处洗劫一空。”
天赐越听越怒,骂道:“昏君,昏君!天下大事就要坏在这无道昏君手里了。”咔嚓一声,红木大椅的扶手让他在盛怒之下一把握断。
连四海暗自心惊。红木质地坚硬致密,寻常刀剑也难砍伤。而天赐并未着意用力就将它握断,内力之强非同小可,比一年前不知增进了多少倍。他心中盘算,口中说道:“昏君不除,天下难安。愚兄这次联络了一批志同道合的江湖朋友,来淮安府正是为图谋报国锄奸的大计。贤弟,你要替父报仇,这就是一个好机会。”见天赐沉思不语,似乎仍然举棋不定,连四海又道:“贤弟,愚兄先为你引荐几位武林高人。大家齐心协力,何虑大事不成。”
天赐心中略动,问道:“是哪几位武林高人?”连四海神秘一笑,说道:“到时自知,决不会让贤弟失望。”拉起天赐便走。出了院门,走的正是天赐来时的路。连四海如此热心,盛情难却,天赐也不好推拒。暗道:“马五说要去搬请救兵,指的就是这几位高人吗?”
山阳城并不太大,两人穿街过巷,盏茶功夫就赶到了。连四海扣开一座大宅的院门,向那应门的汉子耳语片刻。那汉子用诧异的目光上下打量天赐,不住点头,入内同报去了。连四海将天赐让进院中,说道:“贤弟,咱们进屋坐。主人稍候就到。”两人一同步入正堂。连四海请天赐坐在客位的大椅上,却将主位的两张大椅空出来,搬个小凳坐在天赐下首。仆人送上茶点。两人一边品茗一边静静等候。连四海一改狂傲之态,骤然间变得异常拘谨。
过不多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人未至笑先闻,一个宏亮的声音道:“李公子在何处?老朽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是主人到了,天赐连忙起身相迎。只见门外并肩走入两人。一个白发银髯的雄伟老者,春风满面,笑容可掬。另一人是个三十出头的健壮汉子,身着蓝缎长袍,与他剽悍的气质颇不相称。双目精光四射,一脸傲色。
那老者向天赐抱拳为礼,说道:“这位便是李公子吗?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气宇不凡,见面更胜闻名。”连四海疾步上前弓身施礼,为三人引荐。一指那老者,说道:“这位是敝帮帮主,大河苍龙贺老爷子。”又一指那健壮汉子,说道:“这位是卧龙山庄的龙二公子,人称铁面神龙。”
这二人的名号天赐久有耳闻,都是江湖上炙手可热的风云人物。大河苍龙贺震天执掌大河帮,威震中原。铁面神龙龙在田据说武功足可跻身江湖一品,尚在贺震天之上。天赐虽然对这二位并无太多好感,但礼数不能有缺。弓身施礼,说道:“贺帮主,龙二公子。有幸与二位结识,足慰平生。”贺震天连忙出手相扶,说道:“公子太客气。足慰平生的应该是老朽。公子请坐。”待天赐在宾位落座,他方坐在主位的第二张大椅上。那龙在田却傲态十足,仅对天赐微微一点头。也不与贺震天客气,大模大样坐在第一张大椅上。连四海恭恭敬敬立在一旁。
贺震天未言先笑,声震屋宇。说道:“李公子,听四海讲,令尊李大人身遭不白之冤,公子有心进京替父报仇。此事不知公子如何着手?”
贺震天开门见山,直言无忌。天赐深感诧异,略加沉吟,说道:“晚辈也没什么具体的打算,走一步算一步而已。先行探明此事内情,是何人向天子进谗言陷害先父。再设法面见天子,向他申明先父的冤情。不论成与不成,尽力为之吧!”
贺震天一怔,说道:“公子还对昏君抱有一丝幻想。依老朽之见,公子此行十九难成。别说你无法见到昏君,就算能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