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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震天一怔,说道:“公子还对昏君抱有一丝幻想。依老朽之见,公子此行十九难成。别说你无法见到昏君,就算能见到他,也不可能让他改变既定的旨意。俗话说:君无戏言。旨意既下,岂能收回。是他下旨杀害令尊,一年之后忽然说令尊无罪。这岂不是自打耳光,让天下人耻笑。而且令尊遇害,昏君于脱不了干系。公子要报父仇也该算他一份。”
天赐心神略动,旋即平复。说道:“知过能改,善莫大焉。他如果能为先父昭雪沉冤,天下人只会额手称庆,谁会笑他?先父临终时殷殷嘱托,要我身在草莽,心存忠义。天子错杀先父,只因受到奸臣蒙蔽。我李家世受国恩,岂有不思报效,反将罪责加于天子之理。”
贺震天大不以为然,放声笑道:“公子之言差矣!你李家世受国恩,难道就是刀斧加身的国恩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公子不思为父报仇,此乃不孝。昏君残害天下百姓,种种恶行罄竹难书。公子是非不分,黑白不辨,反倒口口声声替那昏君辩解,此乃不义。见天下苍生身处水深火热之中,苦不堪言,却无半分恻隐之心,此乃不仁。太祖皇帝龙兴开国,天下太平,万民乐业。昏君不知守成,倒行逆施,为祸天下。公子只知效一愚忠,上不思社稷,下不念万民,此乃不忠。公子饱读诗书,当知礼义。似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行,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
天赐心神大震,汗流浃背。但隐隐又觉贺震天所言有些牵强之处,何处不妥一时却无言反驳。迟疑良久,叹道:“晚辈受教。依帮主之见,如何才能算得上忠孝仁义?”
贺震天于龙在田对视一眼,暗暗点头。龙在田一字一吐道:“杀掉这昏君!”天赐骇然变色,几乎失声惊呼。只听贺震天道:“不错,杀掉这昏君,为令尊报仇,为天下人出口怨气。昏君这次出行,护驾官兵虽多,却全是乌合之众,不足为惧。除去燕山双雄和锦衣卫中的几个硬手,其余都容易对付。老朽久闻公子神箭无敌,此正你大展神威之时。天赐良机,万万不可错过。”
天赐心中了然。卧龙山庄早有不臣之心。刺杀皇帝,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则是为闹得天下大乱,以便从中渔利。连四海所谓图谋大计,原来是指此事。这是他万万不能赞同的。但此时也不便与这几位闹僵。说道:“贺帮主,龙三公子。二位之见,在下不敢苟同。若杀一昏君就能天下太平,便是杀上千个百个在下也不会退缩。但世上绝无如此易事。皇帝一死,还会有新皇即位。他年纪尚轻,并无子嗣,也无兄弟。谁来即位?朝中为争权夺利,只怕将有一场大乱。祸延天下,不可收拾。二位为国为民,忠心可鉴。但此举无异于缘木求鱼,抱薪救火,决不可行。”
龙贺二人心想:“咱们正盼着天下大乱,杀皇帝就是最好的途径。何况还另有深意,一石两鸟。你小子年轻识浅,又能懂什么?”贺震天道:“公子切不可错打了主意。机会一过,悔之晚矣!昏君一死,天下也许会乱上一时。但大乱之后方有大治。天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草莽之中,豪杰辈出,无不胜过昏君百倍。昏君不除,天下难安,不是一时,而是一世。黎民百姓受苦受难,何时方是尽头?公子请三思之,应该能明白其中利害得失。”话越说越露骨,称霸天下的大计呼之欲出。
天赐仍不为所动,说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不可相强。贺帮主之言也许不错,但晚辈心中另有打算。争雄天下,成则为王,败则为寇,这是自诩豪杰者的胸襟。可是天下苍生何辜?万里江山何辜?你争我夺,疮痍满目。生灵涂炭,血流飘杵。晚辈决不能助纣为虐。此事断不可为。有负贺帮主苦心,敬请见谅。”
龙在田见天赐一力推辞,心中已大为不快。又听天赐说出助纣为虐云云,龙在田忍不住火起,说道:“李公子,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咱们决不会罢手。李公子既然参与其中,便不容退缩。”龙在田话中隐隐有威胁之意。天赐傲骨铮铮,实在忍无可忍。脸色一沉,说道:“在下早已打定主意,就算刀斧加身也不会改变初衷。不但此事在下不想参与,龙二公子如敢妄为,也须先过我这一关。”
龙在田勃然大怒,一跃而起。贺震天急忙拦住,劝解道:“二公子,李公子,大家都是朋友,有事好商量,何必动怒。”龙在田叫道:“贺大叔,别拦我。这姓李的已经知道许多内情,不能放走他。我龙在田不是善男信女,卧龙山庄岂能任人来去。”天赐怫然不悦,长身而起,说道:“你龙在田不是善男信女,我李天赐也非可欺之辈。孰强孰弱,咱们江湖上见。贺帮主,多谢盛情。话不投机半句多。李某留此徒令二位不快。告辞了。”说罢转身欲走。
龙在田怒喝道:“姓李的,你走得了?”冲开贺震天的阻拦,抢步上前,一掌击向天赐后心。盛怒之下,用上了十成功力,只想一掌将天赐打死。天赐倏然回身,举掌迎击。双掌相交,内力激荡,发出一声巨响,震得案上的茶盏全跳了起来。天赐与龙在田各自后退三步。天赐面色平静,嘴角微露笑意,神态十分轻松。龙在田却脸色大变,深吸一口气压住翻滚不止的内息,说道:“姓李的,你能接下龙某一掌,咱们是拦不住你了。不过你要记住,此事关乎本庄机密。你如果胆敢出去胡言乱言,当心大祸临头。”
天赐微微一笑,说道:“好说。龙二公子尽管放心。几位将李某当朋友,直言不讳。李某领这个情,决不会泄露此事。李某也有几句话请龙公子记住。天下唯有德者居之。坚甲利兵,绝世武功都不足为凭,阴谋诡计更难以成大事。得人心者昌,失人心者亡。卧龙山庄实力再强,也决不能冒大不韪,与天下英雄为敌。”
龙在田冷笑道:“朝菌不知晦朔,夏虫不知秋冬。竖子不足与谋大事。”天赐暗道:“这位龙二公子也许读过几天书。只是恃才傲物,难与相处。单看他的言行,便知连四海所谓龙老爷子礼贤下士云云全是欺人之谈。”放声大笑道:“究竟谁是鲲鹏,谁是雏鸡,现在言之尚早。自古以来,野心过大,才德不足,最足害人。图谋乱天下者,终必自食恶果。龙二公子,你可要当心啊!”
龙在田怒极。只因心有所忌,不敢妄为,眼睁睁看着天赐扬长而去。堂下侍立的卧龙山庄武士见天赐与二公子对掌似乎还占据上风,更无人敢阻拦。
天赐大摇大摆走出院门。刚行到巷口,只觉脚下一软,眼冒金星,一口鲜血几乎喷出。他方才于龙在田硬拼一掌,已经受了内伤。当时身处危境,强自忍住。龙在田等人竟未看破。现在脱出虎口,心情一放松,内伤终于忍不住发作了。强撑着走过几条小巷,一步一挪,脚下似有千斤之重。胸口越来越痛,眼前一阵阵发黑。
忽然,前面的巷口走出三名蓝衫汉子,其中两人正是不久前见过的赵傅两个蓝衫剑士。天赐暗叫不妙。待看清另一蓝衫汉子的相貌,心中又是一喜。那人赤面长须,正是好朋友周天豪。他见天赐摇摇欲倒,疾步上前扶住,说道:“李兄弟,果然是你。你受伤了?谁干的?是连四海那混蛋吗?岂有此理。咱们找他讨个公道。”
天赐道:“不是连四海,是龙在田。大哥斗不过他,快扶我走。”话音越来越弱,几不可闻。赵傅二人大惊失色,叫道:“龙在田!他也到了淮安!我的老天!公子为何与他发生冲突?”周天豪叫道:“你们没见李兄弟受伤吗?还问这些废话。快扶回去救治。”
赵傅二人古道热肠,听说天赐是周天豪的朋友,早就将嫌隙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左一右扶住天赐,又走入小巷,敲开一所宅院。将天赐扶入卧室,放在床上。
周天豪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枚药丸。说道:“兄弟,快服下,运功调息。大哥助你一臂之力。”傅姓汉子将他拦住,说道:“老周,李公子受伤不轻,你那鬼药丸根本不管用。我这里有一枚小还丹,给李公子服下吧!”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一层层打开,露出一枚浑圆朱红,指头大小的丹丸。
周天豪面露喜色,说道:“老傅,你舍得?”傅姓汉子淡淡一笑,说道:“这话问得多笨。丹药本来就是用来救命的,李公子伤重就该服下它。有什么舍得舍不得。”说罢将丹丸塞到天赐手中,诚挚之色溢于言表。
天赐心中一暖。此时若再推辞,倒显得自家小气。当下接过丹丸,纳入口中。盘膝坐于床上,瞑目调息。这枚小还丹功效确实不凡。药力化开,随真气走遍全身。一缕热流自丹田升起,各处淤塞的经脉渐渐贯通。气行八脉,直上重楼,伤势霍然而愈。
看着天赐的脸色由白转红,周天豪的神情也由忧转喜。天赐运功完毕,从床上跳下,又恢复了往日的生龙活虎。周天豪兴奋地猛拍天赐的肩头,大笑道:“兄弟,你真不简单。我只当你箭法厉害,不想内力也如此高明。让龙在田一掌击伤,能好得这么快,功力足以跻身一流高手。看情形一年多你武功进境不小,比大哥强多了。”天赐笑道:“大哥就别捧我了。我硬接龙在田一掌,内息几乎被震散。若不是这位傅兄的一枚药丸,只怕十天半月也难痊愈。”
周天豪一时兴奋,忘记向天赐引荐赵傅两人。经天赐一提,他猛然想起。说道:“兄弟,这两位都是大哥的同袍兄弟,也是大哥最好的朋友。这位是赵连城赵大哥,江湖人称神掌摩云。那是赞他轻功高掌法高。这位是傅青山傅二哥。因为脸似锅底,所以有一个不太动听的雅号。”傅青山眼睛一瞪,怒道:“我叫黑面钟馗。这名号如何不动听,你倒说说看。”周赵两人放声大笑。天赐不明所以。只见周天豪捧着肚子,强忍住笑,说道:“什么黑面钟馗,那是你自吹自擂。别人可都叫你黑脸小鬼。”
傅青山气的吹胡子瞪眼,尴尬之极。天赐知道周天豪是在开玩笑。好朋友说两句笑话,无伤大雅。怕傅青山下不了台,说道:“傅兄义薄云天,不论是神是鬼,都无伤傅兄英名。”傅青山大喜,胸脯顿时拔起来。一瞪周赵两人,说道:“听听,人家李公子说的多好。哪象你们两个活宝,只会挖苦人,骂人不带脏字。”赵连城双手连摇,说道:“这笔账你只管算在老周头上。我可什么也没说。”傅青山道:“可是你笑了。笑也不许!”周赵两人连忙敛容归正,即而又忍不住大笑起来。
他们兄弟三个吵吵闹闹,亲密无间。天赐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快慰。上前一揖倒地,说道:“赵兄,傅兄,先时不知二位是周大哥之友,多有得罪。请二位海涵。”赵傅两人手足无措,连忙上前扶住,说道:“李公子,你太客气了。”周天豪嚷道:“太客气的是你们两个。什么公子不公子,好朋友也叫生分了。”天赐道:“有理有理,两位是周大哥的朋友,也就是小弟的大哥,称我一声李兄弟最好。”赵连城傅青山大喜。有幸与神箭天王兄弟相称,面子上大有光彩。大家都是豪爽性直之人,心中芥蒂早以化为乌有。谈谈笑笑,十分快意。不象是初交,而象是多年老友。
等到天赐问起武林盟因何与卧龙山庄发生冲突,周天豪脸色一肃,说道:“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