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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中悍刀行-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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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凤年挥挥手,伶俐丫鬟委屈地出屋把姜泥带进来。
  青鸟主动离开。
  徐凤年看着姜泥,姜泥看着徐凤年。
  谁都不认输,看谁耐心好。
  等徐凤年不急不躁拿起那卷竹简《太玄感应篇》,姜泥这才狠狠说道:“你说的那笔买卖还作数?”
  徐凤年倒也不装傻,直来直往道:“作数。”
  姜泥一点没有求于人的觉悟,开价道:“一字两文钱,我才给你读书。”
  徐凤年坚决道:“没的商量,一个字一颗铜板。”
  姜泥沉声平静道:“两文钱!”
  徐凤年望向她摇头道:“一文。”
  姜泥转身便走。
  徐凤年微笑道:“一字一文,你可以每日多读些书,一样能把我读穷。”
  走到门槛的姜泥犹豫了一下。
  徐凤年笑道:“我手上这《太玄感应篇》六千来字,读完便算你七贯钱,如何?”
  姜泥转身,回到了屋内,这笔生意总算是没谈崩。只不过她冷着脸站在离世子殿下最远的角落,伸出手。
  徐凤年哪里会不知道她的臭脾气,把《太玄》丢过去。
  姜泥接过竹片与竹片间绳索磨损厉害的竹简,一看就是随便搁在那座道观都是宝贝的好东西,心中愈发气愤,这最不济都有几百岁年龄的老古董,竟然舍得随便丢掷,散架了怎么办?!既然已经这般阔气,竟然还跟她计较一文钱两文钱!
  徐凤年大概是猜出姜泥心思,笑眯眯道:“心疼了?始终归我的东西,我爱怎么用就怎么用,但若需要离手,我可就精打细算了。”
  一文钱。
  徐凤年望向窗外,笑了起来。
  这里头的乐趣玄机大概只有老黄和小姑娘明白了。
  姜泥开始诵读经文,嗓音和隔句都难免有些生涩。
  徐凤年对此不以为意,他自认没什么天赋,唯独这记性,还没输给任何人过。为什么要花钱让姜泥读这《太玄》,以及以后的各种武学秘笈?
  姜泥根本不会明白。
  她也不想去明白。她只是希望能够读到一些上乘武学,偷偷记忆,暗中摸索,等到自学成才的一天,好将神符插入那世子殿下的胸膛。
  徐凤年终于回神,换了个随意姿势,听着姜泥的嗓音,看着这个站于角落捧竹简用心读书的小女子。
  眼神不再如古井死水,有了些生气。
  她用心读书所为何,一肚子坏水的徐凤年会不知道?
  那要她用心读书所为何,恐怕只有大柱国徐骁知道了。
  那一日走出灵堂,徐骁打趣了一句:“姜泥以后侥幸杀了你,十有八九是会自尽的。没了你这个仇家,她活着似乎就没意思了。可要是知道自己怎么都杀不了你,她强撑活着也跟死了一个德行。”
  徐凤年轻声道:“幡这个字你读错了。”
  姜泥停顿了一下,重新读过那句。
  徐凤年笑道:“这一句不算钱。”
  姜泥并未抗争,只是加重了语气读书。
  徐凤年收敛心神,闭上眼睛,跟着语句呼吸,绵长而规律。
  见她停顿,徐凤年睁开眼睛,略作思索,忍住笑声,提醒道:“恚怒。”
  不认得“恚”字的姜泥微微脸红。
  徐凤年板着脸道:“扣十文钱。”
  姜泥冷哼一声,估计是理亏,并未辩驳。
  不曾想接下来一连六七字不认识,一眨眼功夫就扣掉了六七十颗铜板,口干舌燥的姜泥先是红了眼睛,最后听到徐凤年那句不带感情的“扣十文”,她突然就哇一下就哭起来。


第四十五章 那山山楂,这湖莲花(上)
  道教有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的说法,以前朝九斗米教老神仙马乘帧《云集宫府图》最深入人心,龙虎山当时仅被列为道教第二十六福地,更是无一洞天,比起武当山似乎要逊色太多,可自从一跃成为道教祖庭,龙虎山赵姓天师坐镇天师府演教布化,至今世袭道统已四十代,每位天师均可得到朝廷诰命册封,除了加天师封号,还要官至一二品,奉召人觐,与皇帝传授养生祛病术。
  这一代赵丹霞大天师,与上阴学宫大祭酒一并成为国师,上一代天师还只是掌管江南诸地道教事,这一代便掌天下道教教务,秩视正一品,权力重似王侯,得了羽衣卿相的美誉。
  逍遥观在龙虎山上是一座小观,人丁稀薄,更谈不上香火,大概是天师府看不下去,不想这座山上年月最悠久的道观缺米断炊,只能每月救济些银两,逍遥观本不属于龙虎山道庭,前两代才转交到天师府名下,至此,龙虎山再无佛门寺庙,甚至连逍遥观这样的年老小观都支撑不下,有别于正一教的道士都陆续搬出龙虎山,这一点跟有容乃大的武当山相差鲜明。
  这会儿,逍遥观住着个姓赵的老道士,赵希抟。若是外人初次听见会不以为然,当作是一个不得志才入龙虎的老家伙,龙虎山天师府住着三位赵姓天师,但别以为在山上姓赵就一定了不起,只有天师府上的龙虎山道士,才是这座“道都”的领袖,这一辈龙虎掌教是丹字辈,依次往下是静、凝、灵、景和观。
  观里,老道士赵希抟看着满院子经过风吹日晒雪压雨打的山楂,早已干瘪,哪里还能下嘴。
  枯黄少年蹲在院中,神色有些为难。
  老道士陪在一旁,今天是个爽朗暖和的好日子,最适合好汉大提当年勇,悠悠自得道:“龙象啊,为师年轻的时候喜好娱情山水,年幼便通晓了八卦大意,无书不看,飘然出世,当年山上老祖宗对我那是喜欢得一塌糊涂,可为师哪里在乎这羽衣卿相的虚名,逛荡了三十来年才回山,嘿,在山下倒也是做了点传经授篆治病御灾的事情,只差一点就被老皇帝请进皇宫讲述黄老术,别看天师府有不少人都去过京城进过大内,可那是因为他们也姓赵,与为师不同,为师不靠这姓氏吃饭,名声一样可达天听。”
  “龙象,别看山楂了,与为师说几句话,唠嗑唠嗑,师徒两人每天说不上几句话,不像话嘛,外人还以为为师不心疼你呢。”
  “徒儿,要不为师教你老祖宗当年只传我一人的‘大梦春秋’,这可是我那傲气侄儿都不曾悟透的道门仙术,为师能保住这逍遥观,就靠这梦春秋了。这心法,比起武当那大黄庭只好不差,为师如今能一睡三年,还是老祖宗厉害,据说一卧甲子都不难,为师心想当年老祖宗羽化是不是……”
  老道士见少年面无表情,便觉得这自说自话有些无趣了,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只见他只是左脚弯曲着地,右脚搁置在左腿上,一手托腮帮,侧头酣睡过去。老道士屁股下并无椅凳,可身形晃来晃去,偏偏不倒。
  只见这位龙虎山希字辈老道士侧托腮帮的那只手如握剑诀,左手则十指如钩,掐了那重阳子午诀,传来老人呢喃声:“睡春秋,睡春秋,石根高卧忘其年。不卧毡,不盖被,天地做床披明月。轰雷掣电泰山摧,万丈海水空里坠,骊龙叫喊鬼神惊,我当恁时正酣睡……”
  院外,站着一个身穿一袭正黄色尊贵道袍的年轻道士,闭眼站定,默念道:“以眼对鼻,鼻对生门,心目内观。绵绵呼吸,默默行持,虚极静笃。真气浮丹池,神水环五内。呼甲丁,召百灵,吾神出乎九宫,恣游青碧。梦中观沧海,烟里提阴阳,不知春秋以外已过五百年……”
  徐龙象见身边老道士要死不活在那里打瞌睡,偏偏不肯走,便起身离开院子,逍遥观不在山高处,只在山脚,与高高在上的天师府确是天壤之别,不过这里出门便可看到如一根碧玉带缠绕山峦的青龙溪,徐龙象走到溪畔,望着两张系在岸边的竹筏怔怔出神,少年怕水,自然不敢登上竹筏顺流而下。
  黄色道袍年轻人傲然站在溪畔,嗤笑道:“姓徐的傻子,亏得希天师教你睡春秋,你听得懂?听不懂就趁早滚回北凉,龙虎山不是你这种蠢人可以呆的地方。”
  徐龙象置若罔闻,只是盯着溪水发呆。
  面容神异的年轻道士虽然出声嘲讽,却离得那黄蛮儿有些距离,上次来逍遥观探望老祖宗,不小心踩到了山楂,便被这傻子差点从山脚追到山顶,狼狈至极,这让许多山上道姑姐姐姑姑们都笑话了好久,奇耻大辱。
  不过他看出来了,那傻子怕水。
  看到徐龙象终于转头,年轻道士飘向竹筏,脚尖轻轻一点,竹筏便缓缓滑向小溪对岸,似乎这年纪不大的道士玩了一手花样,竹筏在溪水中间位置静止不动。
  一条竹筏站着五六位来龙虎山探僻寻仙的文人雅士,见到这玄妙一幕,俱是哗然惊叹。
  道士大笑道:“黄蛮儿,有本事你来啊,听说你有两个姐姐,一个行事放荡,一个沽名钓誉。”
  徐龙象无动于衷。
  道士继续嘲讽道:“你还有个哥哥?据说王妃就是因为这个不成材的世子殿下而死的?”
  徐龙象猛然抬头。
  道士嘻笑道:“来啊,我等你。”
  蹲着的徐龙象并未完全站起身,如豹子一般弯腰前冲出去,瞬间便掠至溪畔,却不是跃入溪中,而是一脚踩踏在竹筏前端,顿时将宽大结实竹筏给撬出水面,直直立起!
  只见他单手如刀,将维系竹筏的粗壮绳索给劈断,双手一撑,便将竹筏给撕烂。
  迅速捡起竹筏一截截残骸,被徐龙象丢了出去。
  仅是声音便刺破耳膜,如虎啸一般。
  那么力道之大,可见一斑。
  箭雨落下。
  黄衣道士脸色慌张,不管他如何猿猴腾挪,都逃不过那一柄柄竹箭,他竭尽全力也只是将一些竹子给打偏,这些箭矢一入溪水便爆炸开来。
  只见道士四周溪水如喷泉溅射。
  当最后一杆竹子刺面而来,年轻道士几乎已经认命。
  同样是黄衣道袍的中年道士横空出世,飘至竹筏,左手负于腰后,右手粘住那根竹子,表面上波澜不惊,只是竹筏却急速倒退,等止住动静,中年道士已经将竹子回射向膂力天下第一的徐龙象。


第四十六章 那山山楂,这湖莲花(中)
  徐龙象若说憨傻时是那不伤人畜的痴儿,爱做些看蚂蚁搬家的事情,他心情好,便是下人偷偷壮着胆喊一声小白痴,这位北凉王次子也总是没心没肺报以一笑,可若他心情不好了,便是生人勿进仙佛不鸟的气派,此时便是,瞧见那截竹子激射而返,面目狰狞的徐龙象并不躲闪,只是探出一爪,试图捏碎那竹子,大概是小觑了竹箭的速度,徐龙象并未能够握住,竹子穿过五指空隙直刺他面目,徐龙象倒是不惊不惧,仍由锋锐利剑一般的竹子击在额头,反而是那黄衣道袍的中年道人心中一震,他本以为这一身龙象气力的傻子会躲避,原本孩子间的制气打闹,不管是他的身份地位,还是养气定力,都不会过问,只是大柱国次子最后那一手竹箭委实狠辣,若不出手,凝运便要落得一个终身瘫痪的下场,所以落定竹筏后的还手便不由自主加重了两三分力道,与徐龙象动手本就不妥,若伤了这孩子,那就更是棘手,且不说徐龙象背后是当年差点便要擅自“按下龙虎头”的北凉王,便是那逍遥道观里隐忍不动的希抟爷爷,也不是自己可以忤逆的,自己一身天师府黄裳道袍又如何?父亲赵丹霞,已是羽衣卿相,天下道统执牛耳者,还不照样得喊希抟爷爷一声小叔?
  不曾想,中年道人发现自己竟是多虑了!
  那枯黄干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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