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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却在这时奇迹般的响了起来。
这么晚,会是谁?
兰翘起身走到门边,警惕地从猫眼里往外瞧了瞧,看清楚来人后心中讶异得很,竟然又是高子谦,他怎么跑来了?
她把门打开,一手牵着VODKA的高子谦露出如同六月晴朗日光一般的笑容,把另一只手上的盒子举得高高的:“挂了电话,突然想起我有一个很好的樱桃蛋糕,想当作圣诞礼物送给你。”
她哭笑不得地望着他,侧身让了让,他就带着VODKA一人一狗大马金刀地走了进来。
兰翘抱着胳膊站在门口想了一会,然后一脚把门踢上:“好吧……其实我也有一瓶很不错的加拿大冰酒,本来想晚上偷偷地一个人喝,既然你有好蛋糕,就拿出来跟你分享好了。”
高子谦大喜过望:“太好了,冰酒配樱桃,真是人间难得的美味。”
他们在小茶几旁坐下来,房间里开着空调,暖暖的风温柔地吹拂在身上、脸上,兰翘放松四肢伸了个懒腰,她觉得失意的自己完全有权利在今晚放纵一点,于是像个高高在上的女公爵一样窝在沙发里动也不动,指手画脚地指挥着高子谦开酒瓶、倒酒、切蛋糕。
高子谦的脾气却出奇的好,一点也不觉得不公平,忙忙碌碌地按照她的指点做这做那,弄好了以后拿玻璃杯跟她碰了碰:“Cheers,merry Christmas!”
透明高脚杯是葡萄酒的专用酒杯,和葡萄酒一样,总是显得优雅美丽,兰翘捏着杯子的细长执柄,笑了笑,仰头一饮而尽:“Merry Christmas!”
她抱着VODKA的大脑袋,把下巴蹭到它光滑的皮毛上柔柔地笑着——其实,眼前这一切也很美丽。
韦小宝送的冰酒金黄剔透,入口清爽平滑;高子谦做的蛋糕红白映衬,咬下去香甜柔软;房间里有温暖的橘黄灯光,也有让人惬意得想要睡去的暖风,更有英俊少年含笑微眯的桃花眼。这么宝贵耀目的一刻,即使与Ronde Folle腕表上那四百颗钻石相比,也毫不逊色。
高子谦看了她半晌,忽然问:“为什么不开心?”
兰翘怔了怔:“这么明显?”
高子谦不说话,只是看着她,形状很美的眼睛灿亮乌黑,清澈得可以印出人的倒影。
兰翘小口啜饮着杯中的液体,沉吟一会:“不久前,我在金茂大厦接到一个电话——我的一个同事流产了。”她把杯柄夹在指中微微轻晃,认真地看着琥珀色的金黄酒液倾泻流淌,声音轻微得如同与自己低语:“那个同事今年三十一岁,结婚五年,一直想要个孩子。可是你知道,多一个孩子就是多一份责任,想要给他最好的一切,所以她在工作上一直是我们公司里最努力的。这次公司里年后会有职位调整,她拼了命地跟人争,争职位、争薪水、争自尊,结果今天晕倒在公司洗手间里……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怀孕了,现在的女人压力大、又辛苦,内分泌很容易紊乱,一切都可以理解……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个最关键的时刻,她倒下去,失去的不止是那个孩子……”
高子谦沉默了很久,慢慢说:“你明天应该去看望一下她。”
“我不想去。”兰翘抱着VODKA,拿手去扯它的两片大耳朵玩,它转头用牙齿轻轻含咬她的手指,她微微带着笑说:“VODKA长大了,咬人有点疼了。”
“今天上海在放烟花,很美,但是很短暂,每一朵烟花就像一个女人的青春,绚烂但是稍纵即逝。高子谦,你是个男人,而且家庭环境不错,所以你很难明白像我们这样的女人的心理,我们可以没有怨尤地像男人一样努力工作、浴血奋战,也可以忍受职场上性别的不公——不要对我说男女平等的道理,我做这一行就知道,高级职位的招聘,性别是其中一个非常主要的隐性条件;我们甚至可以一边做好职业女性,一边认真完成家庭妇女的工作。但是与之相对的,世界是不是也应该公平一点?我总觉得应该有那么一个人,配得上我为他红颜残褪,配得上我想与他地老天荒的心情,配得上我要为他做superwoman。”
柔和灯光像一池春水,温软地洒遍兰翘全身,高子谦沉默地看着她那张尖尖的小脸,灯光下的她,寂寞又迷茫。
他听到她轻声说:“但是,今天我失败了,原来那个人并不存在……我不想去探望那位同事,因为我没有勇气去看她凄惨的样子,我怕看到她会想到自己。”
8…3
“那个人……是欧阳博?”过了很久,高子谦打破室内冰封似的平静,用猜测的语气问道:“你在为他不开心?”
兰翘放开VODKA,拍拍它的头把它放下沙发, 坦然承认:“恩,是他。”
“你爱上他了?”
她微笑:“不,还没来得及……我挺庆幸的,自己还没来得及爱上他。”她看着他:“你其实知道对不对?他有个分居八年的太太在美国,所以上次你说得含含糊糊的。”
“他结过婚?”高子谦扬起脸,显得有些震惊:“我不知道!我认识他是因为我哥跟他做过一笔生意,后来无意中我们聊天的时候他说他很厉害……我哥那人特骄傲,如果他真心说一个人厉害,那人肯定相当精明,所以……”
兰翘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不过也没关系,反正我现在已经知道了。”她又笑了笑:“你听说他很厉害,怕我吃亏,就特意提点我;但是又怕我错过好男人,所以不说得太明白……谢谢你,高子谦。”
高子谦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咳,有什么好谢的,我要是当时多问几句就好了。”
兰翘说:“得了,你以为你是神仙,能够未卜先知?三个月以前,你都不知道世界上有兰翘这个人。”
高子谦怔了怔,感叹似的嘘了口气:“是啊,三个月以前,我们甚至不认识。”
兰翘回忆和高子谦认识的情景,也很感慨:“其实,我就是认得你的那天第一次见到欧阳博,上午见到你,下午认识他。”
高子谦眨了眨眼睛,微笑着说:“那天你穿一套黑色的套裙,胸口别着一支蝴蝶胸针,挽头发的簪子好像就是今天戴的这根……而且当时还在感冒,打喷嚏、流眼泪,鼻子红红的,我找你的时候,你心里其实特别不耐烦吧?不过还要装作很客气,有问必答。”
兰翘很尴尬:“你记性怎么这么好?”
“恩,我都记得。”高子谦靠进沙发里,把一只粉红色的抱枕拿在手上抛着玩:“当时我想,真实的生活就应该像你那样过,哪怕生病、心情不好,也照样很努力、很认真。你那时样子可怜兮兮的,我其实挺想折出去给你买感冒药的,不过克制住了,因为怕被人骂有病。”
兰翘好奇地问:“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么?”
高子谦想了想:“我不知道这算不算好,我不是圣人,当然不可能为了帮助陌生人而损害自己的利益,也不会刻意去为了不认识的人花时间。但有些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刚好又落到自己眼睛里,为什么不去做呢?也许只是一分钟、一块钱,却能让别人开心,这是很难得的。”
兰翘叹了口气:“这就是学数学的人逻辑?你们不应该是最斤斤计较的么?”
高子谦正色道:“但是人生并不单单只由数学一门学问组成,而且哪怕在组合数学里,我们也常常会考虑用不同的观察角度来看问题。”
兰翘说:“你现在算是教育我?那好吧,冰箱里还有一根黄瓜,我本来打算拿来做面膜的,你就不要太计较我这个主人的懒惰,顺便做个拍黄瓜来给我们下酒好了。”
高子谦直皱眉:“这么好的冰酒,你用拍黄瓜下酒?”
兰翘懒洋洋地说:“我这个人啊,一直努力装时尚、装小资,在公司里,连大门钥匙都要装模作样地念成:大门key,但其实我骨子里挺农民的,始终觉得下酒菜最好的就是拍黄瓜、酱鸭爪和油炸花生米,大家这么熟,今天在你面前我就不装了,实在是累死了。”
高子谦无可奈何地笑起来,果然起身去做了一盘拍黄瓜给兰翘下酒。
兰翘咀嚼着碧绿松脆的黄瓜,又饮了口酒:“其实只要人知足,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有菜吃,有酒喝,夫复何求?既不用绞尽脑汁,也不用处心积虑,不怕你笑,我今天真是丢脸丢大发了,约会之前就已经在给自己出吃完饭以后的选择题,1、常规项目,互相祝对方圣诞快乐,然后各自回房;2、自选项目,提议去黄浦江边看看夜景,顺道商量待会去他的房间还是我的房间。”
高子谦怔了怔,脸上表情错综复杂:“那为什么后来没有选2?就因为他有个分居太太的缘故?”
兰翘摇摇头:“只能算是原因之一,我并不是一个对道德标准要求特别高的人,欧阳博说他大概两个月以后可以搞定离婚手续,这话我相信,因为他完全可以不告诉我。如果今晚我过不了这个坎,我大可以等到两个月以后,那样的话,第三者这个帽子永远都戴不到我头上……不过想来想去,我还是打算彻底放弃。”
“为什么?”
兰翘指了指桌子上的表盒:“那块表,是价值三十万的Ronde Folle,我绝不昧良心说我不想要、不喜欢,而且就算真的不喜欢,我也可以拿它去换一台梦寐以求的Mini,但是最终我也还是得还给欧阳博。中国的古话总是有道理的,无功不受禄,欧阳博那么精,难道我天真得会相信他一句:我送给女人的东西,从没有收回的习惯,就真的平白无故收这么贵重的礼物?收了他的东西,我只有两个选择,1、从此以后远图的Case,我给他做私单,不经过公司,不收取费用;2、做他的情妇。两个选项我都不能选,因为代价太大,所以那块表,哪怕再喜欢,也不能要——就像欧阳博这个人,哪怕我知道可能永远都遇不上比他更合适的,也必须放弃。”
她再倒上一杯酒,自斟自饮,嘴角满含着自嘲的笑。其实去上海之前,她强烈挣扎过:现实和爱情如果只能选一样,到底该选谁,不过最后她打算妥协,因为她想做一个强大男人背后的王熙凤,但是没想到老天连妥协的机会都不肯给她。
欧阳博对另一半的要求是聪明漂亮,善解人意,基本属于自定义条件,可谓高也可谓不高,不过按照HR的眼光来看,这是个可替代性非常大的职位,能达到这种条件的女人实在是多了去了,而且人家没准还比自己年轻。兰翘本想施展手段让欧阳博喜欢上自己,那么保险系数就可以借此大大提高——被男人爱着的女人总是矜贵的。她觉得欧阳博不肯说喜欢,无非是自己哪里不够好、不够完美,只要相处时间多点,总能发现对方的兴趣爱好,也许可以投其所好。但是她错了,欧阳博并不单止不喜欢她,他谁都不喜欢,也不会喜欢上任何人,他是真正在商场上打滚的生意人,什么东西都可以拿来秤斤论两、计算谈条件,当然爱情也可以变成一件投资企划案。他的心就像腕表上的钻石,固然华丽璀璨却也冷硬伤人。
他谈起离婚时的态度,让兰翘寒心,十年前便结缡的妻子,相识于微时,估计也曾同甘共苦,如今说起,语气轻松,像甩掉一块用不上的抹布。这个男人只不过觉得自己还不错,有点意思,所以愿意为她多花些心思,但是天知道他以后能遇见多少比她更聪明、漂亮的女子。
兰翘想象不出以后自己要战战兢兢地担心着随时可能被解雇的日子,她觉得那样对自己太不公平,紧接着,周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