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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口两个卫兵见是宋奕之,连忙将大门打开,进屋通报。片刻後便有一个年约十三的少年大步走出,拜倒道:“家父受伤,行动不便。蚩尤代父接迎神帝使者大驾。”拓拔野连称不敢,将他扶起。那少年抬头瞧见拓拔野,轻轻“咦”了一声,似是对他如此年轻颇为惊讶。两人年纪相仿,身高虽是拓拔野高了半个头,但瞧来相差不大。
蚩尤古铜色皮肤,肌肉结实,脸上眉目英挺,颇有傲气,看上去远较他年龄为大。拓拔野笑道:“我和你差不多大,你叫我拓拔便是。”蚩尤道:“不敢。”他瞧见科汗淮白发飘飘,青衣鼓舞,恭恭敬敬的道:“这位想来就是断浪刀科叔叔了?小侄慕名已久,今日始得拜见,三生有幸。”他谈吐恭敬有礼,更加与他年龄不大相衬。科汗淮道:“果然虎父无犬子。贤侄年纪轻轻,便有大家风范,难得。”
众人边说边望里走。里院更为朴素,四院环合,庭中种了几株梧桐,蝉声密集。众人随着蚩尤掀开布帘,进了主房。房中颇为宽阔,阳光透过水晶窗照射进来,一个中年汉子斜躺在床上,形容憔悴,但一双虎目仍是光芒闪闪。他笑道:“神帝使者、科兄大驾光临,在下不能远迎,真是抱歉之至。”科汗淮道:“乔城主孤身独斗蓝翼海龙兽,为民除害,这才受伤,再出此言,可要让科某汗颜啦。”乔羽大笑。
拓拔野见他受伤如此之重,且强敌兵临城下,犹自如此乐观,大为心折。乔羽目光炯炯望着他,叹道:“英雄自古出少年。段狂的赞誉果真一点也不假。”拓拔野笑道:“段大哥厚爱了。其实真正的英雄豪杰是这四面八方赶来的游侠。明知前途凶险,依旧一往无前。那才是真正的难得。”
乔羽点头微笑,道:“不知神帝他老人家还好麽?”拓拔野心中诧异,心想难道段大哥竟没将此事告诉他麽?突然明白,段聿铠必是担忧这消息影响城中士气,且血书与神木令还在他身上,下落不明,公布此事不到时机。想不到他瞧起来粗豪,却也颇为心细。但眼下他已经来到蜃楼城,此事无须再隐瞒,当下肃容道:“实不相瞒,七日前神帝已经在南际山上物化了。”
众人大惊失色,齐齐惊呼。便连科汗淮也陡吃一惊。拓拔野朝科汗淮拱手苦笑道:“科大侠,昨日凶险,我怕影响士气,所以才不得已说谎。”科汗淮点头道:“做的很对。”
乔羽怅然若失,半晌方道:“是吗?这真是大荒百姓的损失。”拓拔野从怀中取出神帝血书与神木令,交给乔羽道:“这是神帝临终遗命,下令水族立即退兵。”乔羽展开血书,才看得片刻,热泪便滚滚而下。
乔羽折起血书道:“此事关系重大,暂时不能让外人知道神帝驾崩。需得令水族退兵,签定和约之後,再昭告天下。”众人点头称是。当下群雄又聊了一阵,乔羽脸色越转难看,豆大的汗珠淌了一身。
科汗淮知道他身受重伤,勉力支撑了许久,微弱的真气已经散开,当下拍拍拓拔野起身告辞。乔羽笑道:“蜃楼城百姓今夜要宴请各位。奕之、蚩尤,你们带着两位到海滩上赴宴吧。”宋奕之与蚩尤躬身领命,带着两人退了出去。
众人来到西面珊瑚海滩时,夕阳已被对岸天壁山吞没,淡蓝的夜空中星辰隐隐,凉风习习。沙滩上人头涌动,一堆堆的篝火熊熊燃烧,映红了张张笑脸。纤纤远远瞧见他们,便一路奔了过来,一只手拉住科汗淮,一只手拉住拓拔野,朝里走去。
沙滩上欢声笑语,人们围坐篝火烧烤海鲜,喝着自酿的美酒。年轻的游侠们与姑娘围着篝火,跳着舞蹈,五弦琴的欢快旋律响彻沙滩。
拓拔野一边为众人烤炙拿手的焦骨鱼,一边与周围游侠谈笑。突然轰声巨响,众人掉头望去,岛心山丘有人燃放烟火,一道道绚丽的烟花划破夜空,漫天绽放。沙滩上响起沸腾的欢呼声。
爆声连响,深蓝的夜空突然开满了烟花,层叠绽放,变幻多端,五彩缤纷,光怪陆离。声声海浪,徐徐夜风,拓拔野手中端着烤鱼,一转头瞧见纤纤正笑吟吟的望着他,秋波迷离,在篝火的照映下,跳动着火焰的光泽。那眼神这般熟悉,又这般动人。让他想起了谁,又忘记了谁。心中砰砰乱跳,一阵迷茫,手指一松,烤鱼掉在了沙滩上。
蜃楼城的夏天就在这漫天烟花中悄悄来临。
※※※
翌日凌晨,宋奕之率领三百名精兵携血书与神木令直奔朝阳谷围军大本营,出乎意料之外,前日还旌旗林立、帐篷密布的朝阳谷三军,今日竟已空空荡荡,人影全无。只有灶坑碳块,依旧星罗棋布。
宋奕之领军朝南疾驶,沿途经过七个朝阳谷营地,但无一不是如此。想来定是水妖眼见狙击科汗淮、拓拔野不成,知道大势已去,索性悄然偃旗息鼓,连夜拔寨撤退。当下宋奕之引兵东返。
蜃楼城军民听得水妖撤退,无不欢欣鼓舞,又大大热闹了一番。乔羽仍有所疑虑,又陆续派遣九路探兵,侦骑四出。终於确定所有水妖围兵昨夜已全部撤回水族境内。
傍晚时所有探兵全部返回蜃楼城,段聿铠也率领数千精兵赶回城中。段聿铠刚登上港口,便有人报神帝使者已安全到达,白龙鹿虽未听见拓拔野的名字,却似乎已闻着他的气息,欢声长嘶,昂首踢蹄,险些将段聿铠抛将下去,然後猛地撒开四蹄,欢鸣着朝城里狂奔。
众人见段狂人在一匹似龙似鹿的灵兽上颠簸乱舞,大呼小叫,无不好笑。
拓拔野正与群雄在集贤院中吃饭,忽听得外面远远传来欢嘶之声,大喜过望,跳将起来,朝门外奔去。刚奔到院中,白影一闪,狂风卷来,已被某物扑倒在地,一条湿哒哒的舌头随之舔将上来,将他从头到颈,彻底扫上一遍。温热的鼻息喷得他瘙痒难当。
拓拔野哈哈大笑,双臂将他搂住,道:“鹿兄,可想死我啦!”那白龙鹿嘶鸣不已,似是在说:“我也想死你啦。”突听有人气喘吁吁的笑道:“这个畜生,闻见你的气味,就发了狂似的乱奔,将我跌得一身泥。”抬头望去,一个大汉浑身泥土,笑呵呵的站在门口,正是段聿铠。
拓拔野大喜,两人曾患难与共,此番重逢,更为亲热,如相识多年的老友般嘻哈聊天。苑中群雄闻得声音,纷纷出来,当下互为介绍,俱极欢喜。
纤纤瞧见那白龙鹿,颇为喜欢,上前抚摩它的头,笑道:“拓拔大哥,它是你的朋友麽?长得可真奇怪。”拓拔野笑道:“正是,不过他可傲慢的很,不睬别人。”岂料那白龙鹿似是对纤纤颇为喜欢,眯了眼任她抚摩,低嘶不已。拓拔野大为讶异,纤纤则得意不已,格格笑个不停。
当夜,蜃楼城再次全城欢宴,乔羽也勉力出场,与拓拔野、科汗淮等赶来援助的群雄敬了数十杯酒,这才告退。
此後十余日,蜃楼城依旧侦骑四出,始终未见水族有何异动。乔羽又派遣五路使者将神帝圣谕分别送至五族圣山长老会,一场战祸就此出人意料的消弭於无形。
和平既定,自第三日起,便有游侠陆续告别而去。拓拔野与科汗淮也欲告辞,却被乔羽等蜃楼城军民苦苦挽留,几次人已到了码头,又被拉了回来。盛情难却,何况拓拔野素以四海为家,离开此地,也不知将往何去,纤纤又在岛上玩得乐不思蜀,是以两人决计在蜃楼城中住上一段时日。
既已在蜃楼城住下,科汗淮则索性以沛然真气,帮助乔羽疗伤,重新打通、修复他的经脉。拓拔野对医药素有兴趣,又得了神农的《百草谱》,四下寻找疗伤奇药。岛上五族游侠带来的诸多奇花异草中,不少符合药方。拓拔野每日清晨熬上一壶药,到中午时给乔羽服下。如此双管齐下的治疗,过得几日,乔羽大有好转之势。举城上下,都颇为欢喜。
乔羽之子蚩尤,虽然起初颇为矜持,与拓拔野相遇时温文有礼,但毕竟是十三岁的少年,时日一久,便露出原形来。拓拔野又素来外向开朗,极易与人交成朋友,十几日下来,蚩尤已与拓拔野勾肩搭背,嘻哈谈笑,竟成了颇为要好的朋友。但是在长辈面前,他依旧恭敬有礼。跟随蚩尤的一帮少年听说拓拔野诸种壮举,佩服的五体投地,每日围着他,缠着他说些路上趣事。拓拔野连比带划,口沫横飞,叙述间不免有所夸大,直听得众少年眉飞色舞,啧啧称奇。关於仙女姐姐与雨师妾一节,拓拔野只是轻描淡写的提过,但已令众少年干吞谗涎,悠然神往。
只是那纤纤也是终日跟着拓拔野,形影相随,直如兄妹。拓拔野一则颇为喜欢她;二则苦於摆脱无法,只好由她。众少年见她是断浪刀科汗淮的千金,也是大献殷勤。加上她娇俏可爱,更被众人奉若公主。
这一日拓拔野正与众少年说到如何与群雄摆成五行长蛇阵,击破坚不可摧的北海玄冰铁。手舞足蹈之下,运气丹田,猛然提气,挥手向身边一块巨石拍去。突然丹田处热气陡升,体内数十穴道猛地真气激爆,在体内急速汇成滔滔洪流,刹那间急剧膨胀,忽然在体内逆转,不随掌心导引出去,转而直冲脑顶,双耳轰然一声巨响,大吼一声,直直摔倒,人事不知。
原来他到蜃楼城十余日,除了寻草熬药,便是终日与蚩尤等人满岛游玩,竟无一日练习“潮汐流“,调息御气。体内浩然的真气加上残余庞杂的五行真气长久不得疏导,又开始在经脉间胡乱游走。被他这般猛然调气,登时岔乱,汇成自行乱转的真气,互相冲撞。瞬息间他无力疏导压抑,登时便被那崩爆的真气撞晕过去。好在他适才发力之时,还未倾尽全力,是以反冲之力未达危险的境地。
拓拔野昏倒,登时引起一片混乱,蚩尤被他父亲重重责罚了一顿,七日不许出门。城中名医纷纷赶到集贤苑为他诊断。但甫一搭脉,便被震飞,伤筋断骨,不一而足。
幸而科汗淮及时赶到,将他真气疏导分散回各处大穴,这才避免体内失控的真气将他经脉震伤。拓拔野一连休养了三日,方才好转。每日上门看望之人络绎不绝。五族灵丹妙药堆满了他的床头。纤纤则终日与白龙鹿一起,陪在他的身边,晚上瞧他睡下後才恋恋不舍的回房去。
※※※
这一日拓拔野睡至半夜,忽听有人轻扣房门。当下起身开门,正是科汗淮。他低声道:“拓拔兄弟,你随我来。”此时圆月中天,天蓝如海,海浪声声,拓拔野心中诧异,不知何事,但依旧掩上门,尾随而去。
科汗淮领着他绕过集贤苑,穿过珊瑚林,到了海滩上。海风咸湿迎面扑来,耳中尽是海潮汹涌滂湃的宏声巨响。深蓝色的大海层层叠叠涌起排排巨浪,万马奔腾般卷向海滩,又朝後梭然退去。如此反复,不一会儿便淹没了百余米的海滩。
是夜正是月圆之夜,也是本月潮汐最盛之时。
科汗淮道:“拓拔兄弟,那日在桃花源里,我教於你的《潮汐流》还记得麽?”拓拔野方知他半夜拖他来此,是重新传授他纳息御气之道,想到自己这些日耽於玩乐,乐极生悲,不禁有些面红,点头道:“记得。”当下将那百余字的口诀脱口而出,琅琅背诵了一遍,一字未差。
科汗淮点头道:“很好。这潮汐流其实不过是我在古浪屿,日夜於潮汐海浪中练功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