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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月士的语气到末了隐隐含着质问的腔调,殊少了先前的恭敬之意,绝剑方自上前一步,有心教训教训这个对地灵将军不恭的虻山妖灵,慕容衍却淡笑着止住,双眸清亮的迎上了嗷月士森幽的眼神,脑中却开始飞快的运转,欲寻出个可以交待过去的理由。
这般犯难的原因,却正在于这次与阒水的联手行事。
鬼皇令谕,为维持天下纷乱之格局,务必保证晋室北伐之举破灭,但看这数月征战,晋军克还故都,重创燕国大军,而后燕军奇袭巨野水道,致令桓大司马功败垂成。这一切尽如所愿,却不想桓大司马在粮道被断的情形下,竟然又出奇计,兵分两路,欲以兵贵神速之势急袭燕国邺都,此计若成,还真有可能毕北伐大计之功于一役。
所以,必须要阻止晋国大军渡过黄河,然而事涉数万大军的行进,地灵鬼将慕容衍纵有通玄法力,却也难以不着形迹的完成这项使命,这方面,却是要倚靠新盟友阒水的力量。
从黄河上做文章,这般涉水的事体自然是阒水水族的妖灵更加擅长,承担这项任务的却是阒水颍水野寨的妖众们。阒水在与虻山接境的地段向有两个前哨,一个是撷芬庄,一个就是颍水野寨,和撷芬庄不同的是,颍水野寨更是驻扎在了虻山境内,算是一支楔入敌国腹心的奇兵。
这一次为了体现两方新盟的诚意,那位阒水圣王竟不惜让颍水野寨冒着行迹败露的危险,举众尽出,在黄河之上施术布法,一时间狂风巨浪,横亘于前,令欲待渡河的晋国大军一筹莫展,只道黄河汛期反复,倒成了难以逾越的天堑艰途,当真天作其败,神速奔袭之举再无可能,只能退兵回师而去,慕容衍总算借助颍水野寨圆满的达成了目的。
福兮祸所依,颍水野寨却因为这次行术作法付出了代价。在这个妖人大战已经拉开帷幕的时节,巡界的虻山袭风众发现了颍水野寨,并一路跟随,开始实施了残忍的追剿捕杀。
而现在对慕容衍来说,更为堪虞的就是嗷月士显然看到了他和这些颍水野寨的阒水小妖之间的联系,虽说那野寨首领巡波子已然丧命,余下的妖众也在抵死厮杀之中,眼见得全军覆没只在呼吸之间,总也是死无对证之事,但慕容衍却一时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来应付嗷月士的质问。
没错,这里是虻山的疆界,自己应该考虑到会引起虻山的注意的,也是自己这几日对同宗族裔慕容暄的分心旁骛,倒忽略了这一点,早知道便不与颍水野寨的照面,可不是省却了很多麻烦?而这场虻山突如其来的绞杀,也使先前预定的,由颍水野寨事成后打开返程水道,让慕容衍抄捷径返回血泉鬼界的计划泡了汤。
现在有些尴尬,倒不全是被那嗷月士看到了些蹊跷端倪,而是因为时间被耽搁了,既然沿水路而返不得其行,那就只有用自己的地行之法,带着所属的鬼卒遁地而去了。可是,分明那离火神鸦和司雷疾鹰正循踪而来,当真追上了,自己却如何脱身?
想到了离火神鸦和司雷疾鹰,慕容衍忽的心中一动,他找到了一个很不错的理由。
“我知道他们是阒水的,可是在我们共同的敌人面前,我决定暂时和他们携起手来,总也能应付得一时,不过现在来了更强的你们,那倒好,请嗷月圣灵与我并肩抗敌。”
嗷月士嘴上虽显得生硬,心里对地灵鬼将却还是颇为忌惮的,传闻残灵九将,其中天地二将已是登峰造极的造诣修为,以虻山流传的说法,只是略逊昔日守护神大力将军,而与千里生相当,这般实力,又有麾下这许多精兵悍卒,当真翻起脸来,虽说自己带着袭风众数百狠魔厉妖,却决计在这地灵鬼将手下讨不了好去,现在听地灵鬼将这般说,不由一怔:“共同的敌人?将军如此修为,却惧谁人?还要寻阒水相助?”
“五圣火鸦,五圣雷鹰,就在不远之处,循迹紧追而来,目下怕也是察知了诸位的虻山气息,嗷月圣灵可不能等闲视之。”慕容衍故意用妖界对神兽化人的称谓,也是要让嗷月士更增惧心的意思。
果不其然,嗷月士闻言立时面色大变,他又怎敢等闲视之?甫听那五圣火鸦之名,他便想起来在长安城中那褐衫短襟的身影,若非骐骥王及时出手,自己和卷松客几乎一招也抵挡不住,那个飨食之会逃走的男人竟变得这么厉害,嗷月士不由心里一阵阵发寒,近来听传闻那火鸦化人连阒水绝浪老怪都杀了,此事若真,便骐骥吾王怕也不是他对手了,他就要赶来这里,这可如何得了?什么?还有个五圣雷鹰?几时又多了个五圣化人?火鸦若此,雷鹰亦可想而知,靠这数百袭风众,如果正面迎敌只怕绝无幸理,嗷月士见地灵鬼将说的郑重,心下栗六,已经开始在打退堂鼓了。
“实不相瞒,我寻那些个阒水族众,原是倚仗他们的破水之术借道而行的,却留他们殿后,正好顶缸,现在嘛,有了虻山的诸位,倒不是不可以与彼等一战了。”慕容衍情知前话奏效,嗷月士心慌之下早忽略了许多枝节破漏处,便索性再吓他一吓。
嗷月士进退不得,正慌张间,恰好一个体格魁伟的猿头大汉从水下飞纵而来,身上湿漉漉的还滴淌着水珠,在嗷月士身后单膝跪下道:“禀统领!诛敌大半,还剩十几个,化作鱼身,沿着颍水往上游脱逃了!”
嗷月士找到了脱身之由,心中一喜,面上表情却故作不耐状:“不是说了吗?这颍水野寨的小妖一个也不饶,跟那撷芬庄一般,尽数诛灭!追!”又向慕容衍露出了为难之色:“原当留下相助将军,可奈何……骐骥吾王之令断不敢违,要我等尽歼颍水野寨,小妖这便要率众追将过去,怕是相助将军不得了。”
慕容衍计谋得售,心中满意,却深深一叹:“啊,圣灵这便要走?这……没了圣灵助力,我便也只好退避三舍了也。”
“哪里哪里,将军术法通玄,何惧五圣化人?待小妖尽除了这伙阒水余孽,再来相助,再来相助……”嘴上说的好听,嗷月士却惟恐当真被慕容衍留了下来,身形一晃,早带着袭风众诸妖化风追敌去矣,只留下软绵绵的言语还在原地飘荡。
水声潺潺,妖灵涣散,河流一片狼藉,断肢残肉漂浮其间,虽是虻山群妖走的急,战果却是卓著,颍水野寨大体被灭,这也代表着,阒水在虻山地界的两大前哨皆不复与存了。
慕容衍唬走了嗷月士,却实在也没有时间滞留,火速离开为上,当真被火鸦和雷鹰辍上了,纵然可以脱身也要付出极大代价,好在那些乾家斩魔士不会御气凌风术,仅凭双脚赶路终究还是没有自己的遁地之术快疾的。
“暄,你和嚓玛自去,有这妖气弥漫,他们一时查不到你们的气息,你们可以安心离开,且回王城,晋军已败,故国无忧矣,待此间事了,我自会再去寻你们。”
慕容暄向慕容衍一拜:“是,祖阿大……”
嚓玛站起身,扶着慕容暄,也向慕容衍行了个礼,玄色光气一闪,裹住了他和慕容暄的身形,就待遁身而去。
就在这时,绝剑忽然低叱一声,巨大的铁剑狠狠的劈过了嚓玛刚刚消失的残影。
第099章 巨锷士
这一剑来的全无征兆,偏又绝妙雄浑已极,玄色光气复在数步开外显现,露出了一脸惊诧之色的嚓玛身形,绝剑却是毫无犹疑,巨剑破气开声,又是当头劈来。
嚓玛一推手边的慕容暄,自己则再次将身一扭,遁去了身形,巨剑剑尖却是斫了空,劲风虎虎,刮得爬跌开去的慕容暄脸上生疼。
然而绝剑的目标显然不是慕容暄,巨剑剑势陡然一转,剑锋所指却是直击在反向几步的空处,噗……血光迸现,那空处显出了嚓玛的身形,一脸不可置信之意,肩头一片血肉模糊,已经被那巨剑击中。
怎么可能?对方竟能精准无比的判断出了自己隐身而遁的方位,而这剑势运转间,就像是……就像是三年前的那个人……
直到此时,兀自懵然的地灵鬼将慕容衍才回过神来,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先行大将会对嚓玛暴起发难,然而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有心栽培的嚓玛死在绝剑手下,他腰间风声一起,一条光练仿如灵蛇一般,光练前端倏的与绝剑的巨剑一触,发出当的一响,堪堪止住了绝剑欲待转手砍下的动作,光练后端却同时兜转反绕,向绝剑身上缠去,绝剑的反应当真迅疾,巨剑立时横斫,打开了光练,光练缩回,却到了慕容衍手中,成了笔直一条,定睛看去,却是一柄银光烁然的长枪。
“绝剑何为?”慕容衍沉声怒喝,手中炼魂枪又向绝剑一指:“灵枪炼魂,地裂曷存!破!”一股强劲的阴灵之气从枪尖迸发,绝剑将巨剑一封,阴灵之气射在宽大的剑身之上,桑桑作响,绝剑似乎抵挡的有些吃力,身形未动,却是生生的被推移了几步。
列成阵势的鬼兵们好像还没弄清楚怎生将军和先锋自家里倒打了起来,便只愣怔着旁观,全无反应。
一击之下,绝剑陷入守势,顾不得再去进击嚓玛,猩红色眼瞳的光芒黯了黯,仿佛陷入恍惚迷蒙之中,待阴灵之气好不容易化解,他身形仍是杵在了原地,手中的巨剑下意识的却又对着嚓玛举起。
“绝剑!你在做什么?疯了吗?”慕容衍素来倚重这位鬼相所赠的先锋,武艺绝顶又对自己绝对的俯首帖耳,还颇有些驾驭鬼卒的手段,比之先前的先锋破肠可不知强了多少倍,只是何以刚才竟擅自向嚓玛发动了攻击,这可是蹊跷,慕容衍又惊又怒,厉声喝道。
绝剑似乎是在回忆什么,狰狞的鬼面上却也露出了惘然的神情,他心里在告诉自己,那个光头纹面的男子,应该是自己必欲杀之而后快的人物,可为什么是这样,他又说不清楚,头脑里一片昏沉黑暗,前番的攻击完全是自己下意识的反应,包括无师自通的破解了对方隐身遁迹的术法,这一幕,总好像是曾经经历过的。
现在,惊魂未定的嚓玛才算第一次真正的审视这位衍殿下的帐下先行,肩头创口一阵阵钻心的疼,血水汨汨而下,可嚓玛在看到了那柄直指着自己的巨大铁剑之后,脸皮抖的一跳,心中骇然莫名。因为,他认出了这把剑。
嚓玛的名字叫斛瑟罗孤,是鲜卑族乙旃部落的神巫,也是衢丹图耶术的传人。或许是家族血脉影响,斛瑟罗孤从小就是天赋异禀,结合着鲜卑族古老的咒语,竟以一介凡人之身修炼出了可震慑妖鬼的玄灵之能来。而他更是把衢丹图耶术的本意发扬光大,俨然成了鲜卑神巫萨满的宗师泰斗,嚓玛便是他的头衔,意即萨满之主。
他认为,人类灵魂与天界相通,却只有将死时,才能打开去往天界的道路,而如果凡人在活着时就能从这条道路前往天界,那么就将进入大荒鹿神的神殿,从凡人之身一跃而成为神祇。所以,为了从人变成神,他开始向天下推布他的教义,既然是人死之后的通路,那么就要与死人最为紧密的接触,怎么是紧密的接触呢?那就是吃了他们,齿嚼骨肉,裹入腹中,还有什么能比这种方式更紧密的呢?
伐战之世,人心离乱,就是这样一个诡异邪恶的教义竟也吸引了许多信徒的加入,一时声势大作,中原之地,生啖人尸之事层出不穷,明明都是凡胎世人,却生生若妖孽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