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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搜魂。”黑衣人随口吩咐着,五指凌空轻轻一抓。
三百丈外,中年修士飞遁的身形凝固,脸上绝望的神情尚未完全展露,便如烟花被点了火,绽放层层绚丽。
其身后,杏儿的哀呼恰于此时响起。
……
“好看么?”
“不好看。”
“这样呢?”
“还是不好看。”
“……这样呢?”
“嗯……还是原来好看。”
“那没办法了,爹爹只能变到这样。”
成百上千水仙宗弟子忙着四处收集炎炎虫,用到它的人此时却悠闲到不像话的地步;竹楼内,洞府中,父女二人嬉戏中办着他们的正经事:易容。
修士易容很容易,同时也很艰难;容易是因为他们动动念头便可凭元气改换脸部肌肉,进而变成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人。艰难是因为草草改变的面孔瞒不住人,尤其那些心细如发的老怪,便是不凭神识窥查,也能看破端倪。
一个人之所以长着那张脸,是因为他们的经历性情动作时刻磨砺而成,换言之,改脸的同时还要对习惯做一些改动,方能符合身份。当然,假如只是想遮住容貌、但不在乎被人看出来易过容,这件事情就简单得多,几称随心所欲。
十三郎变脸很容易,但要变出一张适合经常露面、同时让女儿也满意的脸很难;几经尝试,小不点对这张普通许多、但比之前显得刚硬很多的面孔勉强表示赞同,但不忘提出心中疑惑。
“爹爹为什么要改变摸样?”
“因为爹爹不想叫人认出来。”
“为什么不想叫别人认出来?”
“因为……爹爹的名声不太好,很多人不喜欢。”
“他们敢!他们有眼无珠!”
“呵呵,也不是了。有些人知道、看到的事情不够多,难免胡思乱想。”
“这样啊……爹爹是打算原谅他们?”
“谈不上原谅不原谅。别人怎么想都可以,不需要爹爹去原谅;但他们不能因为那些想法乱做事,因为事情一旦做了,等于木已成舟,没办法回头,自然也就没有办法原谅。”
“木已成舟……明白了,爹爹的意思是:木头做成了船,就再也变不成树重新活过来。”
“这个,差不多吧……你今天怎么来了?”
慕容沛不约而至,十三郎稍觉意外,看其面带喜色,疑惑道:“有什么好消息?”
慕容沛提裙施礼,回答道:“夫君快回来了。”
十三郎一愣,微微皱眉道:“童埀?不是叫他不要回来,有事传讯即可的吗?”
慕容沛笑着解释道:“夫君不是一个人。他在道院遇到先生的几名旧友,其中据说还有一名来自外域的朋友……先生放心,夫君并未泄露先生身份;那几位朋友听说夫君与先生有旧,又听说起水仙宗遇到灭门之危,遂与之结伴回来看一看。”
听了这番话,十三郎的眉头皱得更紧,一面思索问道:“他们是谁?来自外域的旧友?”
慕容沛忙回答道:“夫君传讯说他叫公子羽,也叫羽公子。”
“呃……”
十三郎当真是被这个消息震住了,慕容沛趁此机会说道:“那位羽公子真乃奇人,不知怎地得到上古世家的信任,苦追上官馨雅数十年,甚至闯进了道院;如今他们正与夫君一道来岭南,同行的还有一先生绝对想不到是谁的人。”
“是谁?”十三郎的声音有些冷,心也慢慢下沉。
“是贾克,河东贾克。”
没留意到十三郎神情如何变化,慕容沛稍有得意说道:“上古世家、外域友人、曾经的河东领袖,他们几个一道来岭南,水仙宗局势定能大大改观。说起来有些失礼,最近宗门事务太多,竟无长老可以出宗迎接,无奈妾身命杏儿北上……”
“住口!”
十三郎陡然一声断喝,急急追问道:“这件事情,宗内长老已全部知晓?”
红云翻滚,煞气如狂涛自十三郎身体涌出,慕容沛瞬间化作海上孤舟,摇摇晃晃随时可能被埋葬海底,神情也惊恐到极致。
“这样的大事,妾身怎敢不报于长老知晓,先生之意……”
“愚蠢!”
“愚”字开口,十三郎与小不点已不见了踪影,“蠢”字落音,下面的话响自千米外,如晴天霹雳,炸响在慕容沛头顶。
“通知所有长老准备迎战,做弃宗准备!”
第936章 岂能束手
“跳马涧,因形似匹马腾空跨越得名。”
头顶一线天光如带,四方大柱盘曲扶摇,撑起嶙峋怪石如条腹;仰起头,左侧两柱间隐间飘摇马尾,右侧嘶鸣马首欢腾,似在追逐渐渐西区的火阳。
“上面看其实很普通,无非一块大石头下面生着四条腿;只有仰望才得其形,才能感受到那种奔腾欢畅的气势。”
四人行走于幽暗,童埀当仁不让充当起向导的角色,一面介绍,神情不无感慨。
“当年,少爷就是在这里干掉落日塔的那个和尚……咳咳,师姐莫怪,我瞎猜的。”
“……”
时间地点人物齐全,这样还说瞎猜?上官馨雅愠怒尴尬不知该说什么好。
当年那件事有她一份,假如不是大先生出面,兴许……想到那两道绝狠令人心颤的眼神,上官馨雅忽觉寒意侵魂,眉稍略有颤动。
“与师妹有关联?”
无时无刻不分出一缕心神在上官身上,羽公子马上察觉到异状,好奇问道:“是不是因为与十三并肩作战,所以才生情……”
“闭嘴!”
“诺!”
羽公子反应极快,如铁血将士般敬礼,神情严肃,眉锋冷冽如刀。童埀在一旁张大嘴巴喘不出气,连一直默默的贾克都忍不住想笑,脸孔憋得通红。
“离我远点……滚!”上官气急怒叱。
“是!师妹别生气,对修行不好。”公子羽迭声应着,挨得更近。
“……”
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什么叫贱?羽公子将其诠释得几近完美。上官馨雅痛骂、犯愁、忧苦至绝望,心里不能不赞一声:公子好心性。
类似情形,以往两人之间不知发生过多少次,但都是两人独处,拉下脸皮相对容易。要知道,羽公子是这里四人中修为最高的那一个,上官馨雅深知其战力如何强悍,假如不是痴恋自己,怕是还要叫其一声前辈才合适。
男人么,要的就是个颜面,大庭广众狂骂痛批,换谁也难承受。似羽公子这样忠犬伺候女王般数十年如一日守护坚持不懈,任凭上官如何冷漠,也不能不为之微泛涟漪。
女人么,只要不是疯子,要的就是个信赖与依靠;上官馨雅不是疯子,相反她比其它女修士更多愁感,岂能无动于衷。
“这人啊,是真心对我,可……”
余光瞥见羽公子一本正经的表情,上官馨雅心中百味杂呈,狠心半响终无法再说什么冷言冷语,跺脚而去。
“走吧。”
“走?”
公子羽楞了下,直到童埀好心捅捅他的腰,眨眨眼睛朝前方背影示意才醒悟过来,“呀!”的一声怪叫追上去。
“师妹慢些走,为兄给你讲讲跳马涧的传说典故,很有……”
“你知道?”
“呃……童埀,童师弟,童兄!”
“来了来了,要说跳马涧典故的话,不能不提千年之前……”
上古世家地位超然,上官馨雅地位超然,童埀此行存了心思,当然会小意伺候着。至于公子羽,童埀或许不相信那场真灵之战,但已肯定他与少爷大有关联,内心更加着紧。三人一路走一路说,气氛渐趋融洽,身后贾克默默跟着,默默看着,没由来叹了口气。
“贾师弟怎么了,有心事?”
生来便有自来熟的本事,羽公子眼观八方,回头望着贾克,忽然笑起来。
“河东岭南历来不和,此次水仙宗遇袭,不会是你们搞的吧?”
如此敏感的话题被公子羽轻蔑叫破,众人陡然呆住。
……
“这件事……”
上官馨雅有心阻止,待注意到羽公子的表情,不知为何将到嘴边的话收回去;相比之下,童埀的表情更加尴尬,想说也不知如何开口。
他是主人,且看出羽公子似有为水仙宗出头的意思,该说什么才好?
“岭南河东不和是事实,但与水仙宗关联不大;贾某以为,此事与河东无关。”
身为孟林第一宗门,水仙宗本应在两地对抗中担当重要角色,但因岭南不和,水仙宗始终将虚灵门当成最大、也是最直接的对手,对河东反倒不是太在意。反之河东看清局势,巴不得水仙宗与虚灵门火拼,当然不会击弱利强,而是反过来。
换言之,虚灵门眼中的水仙宗更像个内贼,曾经数次险些将其吞并,结果因为河东明里暗里作梗不能成功,恨意随之越来越浓。作为曾经的河东代表,贾克对此心知肚明;此次水仙宗遇袭,贾克也曾多方推断查问,越发肯定与河东无关。
问题来得突兀,问话的人也不对,贾克心里的想法不便说出来,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轻描淡写说道:“不满公子,贾某因长久不能破镜,如今已在河东失势,难以了解内幕。”
羽公子笑容越发“明媚”,说道:“失势就不中用,装的吧?!”
贾克不知该说什么好。
羽公子像个傻子一样瞪着贾克,等不到回答炸呼呼说道:“不能破镜就失势,那要是破了境呢?”
贾克不能真当他是傻子,无奈说道:“元婴哪有那么好破,公子说笑了。”
羽公子连连摇头,说道:“以贾师弟的状况,突破元婴说举手之劳,但也不是太难。”
贾克微怒说道:“阁下是在嘲笑贾某?”
羽公子一脸纯真,说道:“误会了。以本公子看,贾师弟胸中郁气难平,金丹淤堵,化解便可生灵化婴,算不上什么大事。”
“……”
听了这句话,贾克一点都没有高兴的意思,相反面色紫涨目若喷火,随时可能爆发雷霆之怒。
……
公子羽说的情况属实,贾克修为早就达到结婴要求,正因为那点郁结无法自破,始终不敢尝试化婴。
贾克曾是河东代表,从来不用为资源担忧;他在道院修行,身边名师需用堆计;他身边又无数苦修学子,从来不会、也不敢懈怠。
听羽公子的口吻这事一点都不难……偏偏贾克因此受制七十年,且看起来还要持续下去。
不是嘲讽是什么?
“郁结是病又不是病,治愈只能靠自己。按理说旁人帮不上忙,可……嘿嘿,得看对谁。”
道理一套接一套,公子羽无视贾克如何愤怒,炫耀说道:“你不行,别人不行,本公子行。贾师弟只需依我一事,破婴包在我身上。”
涉及结婴,贾克再如何不信也得压下怒火,沉声说道:“何事?”
羽公子摇头晃脑说道:“不急不急,听我说完。郁结让你结婴迟了七十年,也让你的修为更加凝厚;我观贾师弟心志急如冲天,体内天地之力充裕有形,正符厚积薄发、终至井喷之理。本公子断定,师弟一旦突破至酷,修为定如绝提之水,崩塌之峰,冲天之鹰,出云之龙……”
“够了没有!”
贾克不好打断只能忍受,上官馨雅听不惯公子胡说八道,清叱道:“说正经事。”
羽公子如奉纶音,刷的一声站定,肃容说道:“师弟化解水仙宗之危,本公子助你破婴。”
一句话好似落锤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