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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殷殷调过头去,道:“我不要你帮。”
林剑澜暗骂自己说错了话,这个“帮”字是曹殷殷最为反感的字眼,她自小独立,心性高傲,加之年纪轻轻就武学造诣不凡,此刻即使失了功力,却仍有自尊在,不愿意被人怜悯施舍。想到此处十分窘迫,讷讷道:“我……”
曹殷殷又转过脸来,却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嘴角竟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意,道:“你既然说要帮我,无论什么事情都会替我做到么?”
林剑澜刚想点头答应,却仍是道:“若是你还想向青叔报仇,只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曹殷殷“嗤”的一笑,又背转身去,用手轻轻描画着床铺上的花纹,道:“我昨晚依稀看到丁水向我走过来,有人用剑将他逼走,也不知道是谁。”
她这样提起,林剑澜也想到与韦素心在亭上之时,看到丁水摇摇晃晃向曹殷殷走去,自己却分身乏术,四下里面众江湖中人犹如海潮,也不知是何人前去化解了曹殷殷这番危机,便道:“他救了你,就如同救了我一样,若有机会能知道这人是谁,一定要重重的报答他。”
曹殷殷听他说的诚恳之至,微微点了点头,道:“秦副帮主在哪里?”
林剑澜忙道:“我去替你找他来。”却听屋外一声轻微的咳嗽,秦天雄轻声在门外道:“帮主,你师父来了。”
话音一落,那门已经被推开,一个约四十余岁的妇人,手执拂尘,头发用道冠高高束起,夹杂着几许白发,道袍洗的已经有些泛白,两颊瘦削,下颌处如同刀削了一般轮廓分明,眼神清亮,嘴边两道竖纹,增添了几许严厉,饶是如此,却仍能看出她年青时是个美人。
她径直走到曹殷殷床边坐下,曹殷殷并不转过身来,只淡淡叫了声“师父”,便再不言语,听凭那道姑将手心抵在后背上仔细勘查。
林剑澜没少听林龙青等人说起“无雪师太”,一直以为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没想到却这样年轻。不知为何她们两人相见并没有师徒见面时的喜悦,无雪师太脸上没有一丝一毫为徒弟担忧牵挂的神色,殷殷那一声“师父”从口气上听来也不过是例行公事一般。想起殷殷曾说过无雪师太教她,不过是为了在她身上实验这六雪玄功究竟能否练至顶层,当日还觉她说的太过偏颇,而今看来,无雪师太的确是关心殷殷这身功力更甚于她本人的安危。
无雪师太手掌在曹殷殷背后各处穴道抚摸良久,转过头来,冷冷的两道目光在林剑澜身上上下不停扫视,方道:“就是他么?”
林剑澜正在旁边胡思乱想,被无雪师太看的浑身不自在,又觉她毕竟耗费了心血教授殷殷,甚感内疚,暗道:“此次殷殷的功力尽失,她不知会做何感想,若是要找我拼命,也没有办法。”
曹殷殷在床上点了点头,无雪师太冷冷道:“让他出去一下。”语气不容人否决,毫不客气,秦天雄只得在门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她们师徒间对话,也的确不应在那里逗留,林剑澜恭敬道:“晚辈告退。”便走了出去。那房门在身后合上,林剑澜却几乎跌到,他本就没有什么力气,又站了这么久,已是疲惫不堪,左右看了看,那些侍女似乎也被支开,院中一个人影都不见,只得扶着廊柱缓缓而行,还未及走出几尺远,便听曹殷殷那屋子里面隐约传来争吵之声,越来越大。房门先是“砰”的一声被摔开,无雪师太疾步走了出来,又回头冷声道:“你最好将武功尽失之事保守的严严实实,没哪个人会一辈子护着你!”
林剑澜见她出来便躲在廊柱之后,此刻听了这般话不由心中有气,转出身来大声道:“她现在功力尽失,身体虚弱之至,你做师父的不关爱她也倒罢了,为何还说这样的话伤她?”
无雪师太想不到他没走多远,看到了这一幕,也不知他听到了多少,先是一愣,随即嘴角露出一丝轻蔑冷笑道:“无知小儿!”竟不再多说一句,甩袖而去。
林剑澜本以为她会接着与自己大吵一番,没想到这就走了,踌躇了一会儿,还是一步又一步的挪回曹殷殷的屋子,见秦天雄神色复杂束手而立,曹殷殷坐在床上,后背挺的笔直,看她面向里面,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被师父这样训斥,必定是极受刺激,林剑澜生怕她承受不住,只得轻声道:“殷殷,你不要伤心,六雪玄功对身体很不好,我也不愿意你练下去,你若不嫌弃,我教你练我的可好?你这样聪慧,必定短期就有进境。”
曹殷殷这才转过头来,却不像林剑澜想象中的那样哀戚,神色仍是波澜不惊,道:“你说什么傻话?你也是因祸得福,才能练这阴阳同炉的功夫,这种假模假样的安慰话不用对我说。无须为我担心,虽然功力失却,但招式还在,何用别人护着我?”
林剑澜也觉得自己这番话不经思索就说出太过虚假,但常人听了却也不会明面上直接驳斥人家的好意,心中暗道:“有其师必定有其徒,师徒两个原来都是这般冷淡的性情。”只得点了点头,说了声“你保重”便向外走去,走到门外却是一愣,住了脚步,从前来探病的时候慢慢向后回忆,似乎殷殷再也没有客客气气的叫过他“林公子”,心中忽的温热起来,手不由握紧了门框,道:“殷殷,不管你怎样想,我会护着你一辈子。”说罢也顾不得腿脚发软无力,快速走远。
曹殷殷见他立在门外,也不回头,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便仓皇而走,仔细体味,脸上慢慢现出红晕来。秦天雄脸上倒也是露出了一些喜色,然而又有些担忧,向前走了几步欲言又止,曹殷殷道:“秦副帮主,你且去吧,你要说的话我都知道,以后怎样,我自己会拿主意。”
秦天雄知道她倔强之至,一旦打定主意旁人无从得劝,也无可奈何,又听曹殷殷道:“此次临淄王也不算吃亏,御寇司以后恐怕便顺理成章的听他调遣,他以丐帮长老唐子慕的身份拉拢全帮弟子为他效力,必定事先对丐帮帮主和长老们有过什么承诺。秦副帮主,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么?”
秦天雄点头道:“我明白,匡义帮也同样不能白白出力。”
曹殷殷道:“我们暂且算是押对了。我相信不出数年,临淄王必定还有要用得到人的地方,因此我们现在要求什么都不过分,他都会答应。何况……”说到此处,曹殷殷重又背转身去,低声道:“匡义帮帮主还为此失却了一身功力。”
卷四 第25回 阳关引
林剑澜并没有太多可以安心休息的时光,此刻说大局已定还太早,想起父亲在地牢内的话他便没来由的一阵心惊,有些事情,宁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韦素心临近得胜忽然全盘皆输,却仍然气定神闲,或许他在故作镇定,然而可能性最大的还是林霄羽所言。
李隆基也并不轻松,齐藩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满意,伯父即位与父亲即位,相差何止千万,这便涉及到当初李隆基的承诺能否兑现的问题,若是不能,那丐帮此次折损的六铃七铃弟子不计其数,更是有两道的护法重伤不治而亡,这损失就完全不值当了。
李隆基好不容易才费了许多唇舌将他们安抚好,这边皇上又不干了,韦素心对天下虎视眈眈,但又偏偏在天下人面前是重兴李氏的最大功臣,有他在洛阳宫院旁边,李显哪能安心,当晚就要回长安去,好说歹说被众人劝住。
林剑澜是最了解韦素心内情之人,李隆基想来想去,只能劝李显召见他,询问之后该如何对付韦素心。
天子召见,林剑澜又已身在局中,即便再怎样不想见,也只能遵命,这场极私密的会面就在五王宅临淄王府第的那个厅堂中进行,御寇司此时自然已经担当起了护卫的重责,见到真实的李显,虽然相貌和袁行健手下那人扮的相似,但还是有轻微差别,待到问话,差距更大,比那个“假皇帝”气度还不如,倒是问一句要看身后珠帘内的韦后三眼才能出口。
屋内灯火通明,甚是耀眼,林剑澜听李显极其缓慢的询问,又不能坐下,站在地上只觉得一阵阵发虚,颗颗汗珠从额头滑落,待到将其中内情讲完已经是口干舌燥。也不知道李显听明白了没有,反而呵呵笑道:“林公子不必这般紧张的大汗淋漓,朕不过寻常问话而已。”
林剑澜哭笑不得,几乎被他气晕过去,眼前发黑,韦后此时也殊觉不耐,摇着绢扇移步从珠帘中走出,道:“那依你之意,又不能杀了他,也不能封了花王府,难道就留他在此么?”
林剑澜是第一次看到韦后,果然与武则天有些相象,高大丰腴,头上高挽凤髻,一朵秋日牡丹怒放在鬓边,虽然还在人生最美好的一段年华,对比武则天却总觉少了些什么,即便她已那般年纪,偶尔流露出来的媚态、威严、沧桑,都是无人可以比拟,看到韦后林剑澜才在心内感慨世间竟有武则天那样的女人。
林剑澜道:“他武功高强,想留也留不住。目前列位最担心的难道不是怕他在花王府中再生事端么?”说到此微微露出一丝笑意道:“这点依我看并不难办,诸位王公大臣,排好了顺序,每日轮番前去拜访,接下来便轮番请韦素心去做客,他即便有心做些什么,也万万不能拒绝,这样哪还有什么心神精力去安排阴谋?”
他态度虽然有些失礼,但说的的确是一条妙计,又不明面上得罪了韦素心,韦后仍略有不放心,道:“韦素心即便抽不出时间,那他的手下也不会在他安排下有所行动么?”
林剑澜略一躬身道:“这点请圣上放心,一来韦素心心思缜密,事事必定亲自安排妥当,二来他再无法煽动江湖中人,只有手下的死士可用,必定便会有所珍惜,不会随便行动。”他心中却还有隐言,那笔林霄羽口中的宝藏若到他手中,运用得当的话恐怕又是一场滔天巨浪,韦素心此刻哪有时间和心情在洛阳纠缠?
李隆基躬身道:“圣上不必过于担忧,侄儿还有御寇司中的各位高手可以充做护卫,定会保得圣上无忧无险。”
话音刚落韦后笑道:“这件事情我正要提起,我们在此逗留不过数日,五王宅却就在洛阳,若是韦素心迁怒与你们又该当如何?况且她那里哪能一些儿护卫都没有,被外面知道倒要说皇上不孝。”韦后指了指宫内,接着道:“御寇司中的高手还是你们留着自己用吧。”
一干人浩浩荡荡散去,林剑澜方长吁了一口气跌坐在榻上,李隆基苦笑道:“韦后心眼忒小,还以为我要将御寇司中人安排到他们身边有什么图谋。”
林剑澜心中暗笑他当着自己的面还这般假模假样的解释,心道:“难道你就真的一点盘算都没有么?”但也不想戳穿,而今看来,在帝王家这都是极平常的事情,将李显身边的人一一回想一遍,韦后、太平公主、李隆基,又有哪个怀着真心辅佐他做个好皇帝?
林剑澜始终担心韦素心先一步找到那宝藏,若是像现在这样,每日常有人来,怎样也无法安心修养疗伤,干脆关门闭户,谁也不见,几日苦修。经历化去曹殷殷六雪玄功这场波折,内功倒不退反进,但那肩胛处的伤被韦素心刻意用剑绞了一气,虽然帝王家名贵药材应有尽有,御医也是细心调治,痊愈却还要好久,林剑澜再也无法无所事事的空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