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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剑澜声音虽强自平静,手却在不停的颤抖,那书页中的干枯梨花,被他一次次拿出夹到前面,“乱松”与大智长老听他说的奇怪,向那翻飞在火堆中的燃烧书页看去,顿时都是面露了然之色。
那诗集已被撕去过半,忽听“铮”的一声,那黑衣人已然站起,手执长剑,直指“乱松”道:“挂名数载,今日相逢,在下在其位不得不谋其事,得罪了!”说罢便向“乱松”攻去,剑法比与林剑澜对敌之时犀利了数倍,云梦稹也暗自运力,那拂尘丝如长针般齐齐张开,长身而上,加入战团,显然是内力已经恢复。
“乱松”似乎也早已料到毒一解开,御寇司这二人便会发难,眼中露出笑意,就地一滚避过二人攻击,身形并不像云梦稹和那黑衣人般赏心悦目,但却极为妥帖,恰到好处,将林剑澜丢落地上的长剑顺势捡起,飞身而上。
而昙宗等人,也齐齐站起观战,林剑澜自己也将内力巡行了一周天,发觉俱都恢复,方撒了手,向上望去,见那“乱松”剑法使得出神入化,虽与御寇司二人对敌,却不落下风,心道:“难怪当年御寇司数次派人行刺,却都被他破坏,这剑法看似诡异,也不优美,却是招招式式应景而为,竟想不出什么再好的应对之法,即便是青叔与他对敌,恐怕也未必便一定占了上风。”
正思忖间,却听“乱松”长啸一声,一柄长剑“咻”的一下被掼在空地上,剑柄上的紫色络子随着剑身摆动,一阵猛烈的飞扬,正是林剑澜的长剑。
林剑澜急忙担忧的向上望去,却见那“乱松”那一抹白影形如鬼魅一般轻立在树梢之上,向后连续几个翻身,瞬即不见,却听耳边有声音道:“你父亲的事情与你并没有什么干系,我和‘虬梅’并非心胸狭隘之人,不会怪你。你为人厚道,想必说刚才那番话是发自肺腑。我仍怀当日之志,暗中经营,若需你相助,定会再找你。今夜一别,他日定能重聚。”
却是“乱松”之音,这声音林剑澜只是觉得耳熟,四顾张望,只见树影幢幢,哪还有他的身影,心中也是颇为赞叹,三人中自己的父亲自不必再说,“虬梅”也是兵败后看淡了世事,在当今的监视下过活,只“乱松”一人,仍隐忍多年,苦心经营,胸中似乎可怀千丘万壑一般。
此时云梦稹和那黑衣人方翩然落下,武功低微之人自然看不出方才那短短时间内三人对了几百招,云梦稹因之前放出大话,这场对决却是二人都未讨得什么便宜,脸上不由得露出讪讪的神色,然而在场之人哪个还记得他这随口的挑衅之言,众僧已将大智长老扶在车中,昙宗立在车边,遥遥合十道:“老衲这便启程了,各位告辞。”
林剑澜急忙道:“不知大智长老要去何处寺庙落脚?”
听那车里道:“相见莫如不见。”沉默片刻,又道:“尘世间恩怨情仇,忧惧喜怒,悟常,你跟我十余年,还未了悟么?”
云梦稹却道:“他此刻不便再与你同行了,了悟不了悟,也与大智长老无干。”
陆莲只在旁边发呆,听大智此言,神色迷惘之至,却身不由己向大智所在车辆走去,云梦稹怒道:“此番波折因你而起,还不速与我回去受责?”
陆莲却仍自向那车辆走去,云梦稹虽贵为总司,却也不能将此人硬抗回去,竟呆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林剑澜心道:“方才谈及御寇司规矩,悟常眼神极为惧怕,若他能就此跟随大智长老,也算脱离了这御寇司的掌控。”
正想间却听“嗖”的一声,众人还未及反应,一柄长剑已从陆莲后背穿胸而出,林剑澜见那黑衣人手臂刚刚放下,眼中露出森冷笑意,杀人于瞬间,却如同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林剑澜看着这曾拼死为御寇司效力的陆莲瞬时定在原处,也是面露惊异之色,低头看了看胸口的剑尖,却并未回头,只慢慢盘膝坐在地上道:“弟子十余年来杀人无算,罪孽深重,不知师父能否渡我?”
大智的声音从车内沉声道:“渡人者何须人渡?”
陆莲勉力道:“弟子愚钝。”
大智道:“你名陆莲,可知其意?”
陆莲面色一怔,瞬即渐渐平缓,最后却是嘴角含笑,道:“若有佛心,陆上水中,何处不生莲花?”说罢双目慢慢合上,林剑澜抢上前去,试探了一下,已经是鼻息全无,旁边众僧低低颂了几声佛号,听大智道:“我们走吧。”
林剑澜见一行人走出密林,急急赶了几步,却又不知道追上去何意,回头见陆莲的尸身仍自坐在原处,望着那黑衣人只觉得此人冷血如斯,但如现在的自己,却无法胜过。
那黑衣人知道林剑澜目前对他恨到极点,只轻轻冷笑道:“他日若找我报仇,你尽管将陆莲的仇一并报上。”说罢将长剑从陆莲尸身中拔出,一蓬血顿时喷了出来,那剑身却仍是银白闪亮,并不曾沾一滴血迹,转头向唐子慕一拱手道:“后会有期!”便纵身奔出林去。
云梦稹却还未走,冷冷道:“你为他做的好交易,现如今贫道却如何交差?”
唐子慕笑道:“云道长何出此言,虽未寻到‘风竹’,得遇林公子也是大功一件。”
林剑澜见他二人边聊边走到林边,知道所谈不想让自己听到,自已却也无暇关注他们之间谈论些什么。此刻众人散去,夜深人静,寒露湿衣,他只怔怔看着手中那残破诗集,万秀却下了车,踉跄走到林剑澜身边一把将那诗集抢过,紧紧抱在胸口泣不成声,连声喊道:“对不起,对不起……”
卷二 第27回 弄巧反成拙
林剑澜道:“是我对不起你,不过还好,只烧了一半而已,只能解你一半的闷儿了。”
万秀噗哧一笑道:“闷儿哪有解一半的……”却被林剑澜一把紧紧抱住,只觉得林剑澜将头重重倚在自己肩上起伏不定,发出一阵强自压抑的哽咽。
半晌,林剑澜方才平息,抬起头来,眼中一片通红,万秀偏头看了看,见自己的肩上已经湿了一大块,知他心中万分难过,方才只是强自忍耐,此刻再也无法忍受才将这一腔难以名状的情绪向自己吐露发泄,想到此处眼中也是泪光萦然。
林剑澜见她站立不十分稳当,轻轻将她放置火边歉疚道:“我……我失礼了,不知道捏痛你了没有?”
万秀轻轻摇了摇头道:“林公子,都是我多事,害你今夜……”
林剑澜道:“这有什么打紧,我已想通了,有些事情总要知道,知道了或许还可尽力补偿。”见她身子有些颤抖,知道入夜林中寒冷,便将那火拨的旺了些,重又加了些树枝,把毯子围在万秀身上柔声道:“你太过疲惫,靠在我身上歇息一会儿吧。”
万秀面上微微有些发热,不知是火烤还是有些害羞,将头更低垂了些,方小心翼翼的靠在林剑澜肩膀之上,她这一夜几受惊吓,极为疲累,此时心情略一平静,立刻便沉沉睡去。
不知何时云梦稹已悄然离去,唐子慕却默默坐在林剑澜身边,对万秀略微打量了一下,觉得这女子长相颇为平凡,略有疑惑,道:“林公子看来对这女子十分关爱。”
林剑澜道:“我应了她母亲要带她找一位高人医治,自然要好好照顾她。”
唐子慕道:“听林公子方才所言,她母亲便是下毒之人,既是救她女儿,又为何如此行事,这毒下的怪,解的更怪。”
林剑澜轻轻笑了笑,此事与唐子慕没什么干系,多说无益,并不多言语,只道:“今夜多谢唐兄告诉我父亲当年的事情。”
唐子慕拿了几根树枝加了进去,随意拨弄了几下,溅出几许星火,道:“我也是听人所说,或有出入也未可知。有些话,当着那些人的面我没法明讲。”
林剑澜见他刚才未同云梦稹回去,便觉唐子慕定然有话要说,望向他笑道:“唐兄但讲无妨,在下经刚才那场风波,已经不在乎再多听到些什么了。”
唐子慕一怔,随即也是一笑道:“林公子不必这么想,我是真心想与你结交。徐司马兵败,十数年后,外人谈起,不过当故事一样,只是我倒真不曾想过,你竟然是‘风竹’之子。我特意留在最后,便是想同你说说我自听说这故事以后的些许疑问。”
林剑澜见他面色诚恳,倒有些尴尬,正色道:“唐兄请讲。”
唐子慕望着那火光,似乎不知应该从何处讲起,沉思半晌,方转头道:“林公子,若‘风竹’不是你的父亲,你对他有何感受?”
林剑澜苦笑道:“唐兄何必如此问我,他是不是我的父亲,我的看法只会是一样。”
唐子慕沉吟道:“林公子果然是光明磊落之人,况且看林公子这般怜香惜玉,恐怕最为不齿的便是‘风竹’利用女子痴情通敌报信。”
林剑澜面上一红,看着万秀道:“她父亲与我义父多年交情,我和她也是情同兄妹。”
唐子慕道:“我年少时听人讲起此事,到今日并非淡忘,反越发深刻,只一件事情反复萦绕于心中,徐敬业若真的挥兵攻了洛阳,会发生何事。”
林剑澜道:“自然是剿除乱政之人,还大唐于李姓……”说到此处却顿觉语塞,道:“唐兄莫非是说?”
唐子慕道:“不错,我小时候对这‘风竹’恨之入骨,到了大了,反而想的多了起来,渐渐觉得,徐敬业或许并非全然就为着匡复唐室,不过是个起兵的借口。若真给他攻取了洛阳、长安,那时又有谁还能防得住他?”
林剑澜道:“他也未必便会如此……”说到这里却已经有些心虚,轻声道:“若当真兵临城下,当真也无人能确保他不起异心。”
唐子慕道:“古往今来,多少人为的就是这一身黄袍,九五之尊,即便他当时不起什么反意,大功告成后恐怕也是位极人臣,辅政君主,手握重兵,谁又能保证他是个周公,而非王蟒?”
林剑澜叹道:“唐兄曾道,世上最易改变的便是人心,如此说来,倒真的后果难料。”
唐子慕嗤笑一声道:“以俗人来看,今圣好歹还是李家的媳妇,若是换了徐敬业做皇上,这江山可就真的更名换姓了。”
林剑澜一时哑然,却见唐子慕神色极为凝重的转过头来,道:“人心本就多疑,我也一样,这念头一旦从我脑海中闪现出来,就无法再抹去,竟是越植越深,我便是想告诉林公子,‘风竹’其人,或许并不如我们想象的那般,期间必定有什么隐情,否则不会消失这么多年。”
林剑澜皱眉道:“无论如何,利用女孩儿家,却害的她家破人亡,这点实在让在下无法认同,唉,但是我认同与否,又有什么打紧?他恐怕不知道世上还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也不需要我去认同他什么。”
唐子慕见他神情有些萧索,起身拍了拍衣服道:“不管怎样,我对你父亲,内心深处其实是有些感激的。”
林剑澜默然良久,方道:“那天我不告而别,小侠可还好么?”
唐子慕道:“有我照料他,林公子放心吧。帮中其他弟子对他也颇为照顾,但丐帮帮主刚刚重新立定,几大长老事情太多,虽然他几次要习武,却是无人教他。你可算是这世上除了年老帮主之外第二个对他好的人,他常常想念你,但是嘴上却不肯说。”
林剑澜鼻子一酸,道:“我没能为他的爷爷报仇,雷阚和年帮主俱都死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