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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行健和谢仲举皆是一愣,瞬即谢仲举明白过来,面露喜色,匆匆进了内室拿了香烛出来,林剑澜接到手中道:“袁大哥不要固执,谢大人也堪称官中之侠,与他结拜,并不辱没了我们这些江湖人物。”
袁行健讷讷道:“什么辱没不辱没,我从未有这个意思。”
林剑澜将香点燃插在香炉之中,见他二人八拜结交,谢仲举一副欣喜非常的模样,袁行健却始终面色尴尬,倒也好笑。
二人起身拂了拂衣裳的灰尘,却听外面已经打了五更,林剑澜笑道:“这下谁也睡不成了,袁大哥,谢大人,我就借着袁大哥的光叫你一声谢兄了,过会儿我便要赶路去往杭州,在此与你们二位拜别。”
袁行健道:“你要去匡义帮总堂么?去看看也好,那里的事情我早有听说,本以为林帮主会去往太湖找我,却等了几日都未见踪影,或者我与你一同前往?”
林剑澜道:“不可,我正想说此事,昨日那白衣人我曾有结识,武功高深莫测,他既为梁王办事来了江南,我怕还有其他梁王手下也到了此地。这点,恐怕谢兄比我还要清楚吧?”
谢仲举脸色一变,道:“蛮不过二位,来江南途中并不太平,我与苏文书微服两路分行才侥幸逃过。无论如何也要尽我所能扫荡江南戾气,死我尚且毫无畏惧,难道我还怕这些鬼蜮伎俩么?”
林剑澜见袁行健面色一沉,似要发怒,忙笑道:“谢兄以后万勿再轻言死字,你现在可是与袁大哥结拜的生死弟兄,要同年同月同日死,你若是死了,叫袁大哥怎么办?”
谢仲举颇为不好意思,道:“以后我尽量不提便是。”
林剑澜道:“我也想到此点,你在苏州府开了杀戒,又不肯与梁王同流合污,恐怕他不会善罢甘休,一路之上少不了有麻烦,你和苏文书二人看起来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怎样对付?”
袁行健慨然道:“既然如此,我权且护卫谢贤弟巡行一段便是。”
林剑澜喜道:“这样最好,但太湖那边也不能耽搁,依我所见,谢兄不宜再微服,出行和审案都要搞些大排场,梁王手下也不敢公然刺杀朝廷命官,而且还有袁大哥在旁护卫,料应无妨。以谢兄的安排,约十日便可到了杭州,那时我应还在杭州逗留,虽然武功比起袁大哥差多了,但也可抵挡一阵,可替下袁大哥,让他去太湖安排一应事宜,交待稳妥之后再来杭州,你们二人可再同往太湖,那时到了太湖又差不多过了半月,谢兄在太湖立衙审案,建立声威,袁兄回义军处再做安排。中间时间或许有什么出入,算不准确,到时在随机应变。”
袁行健见他讲的头头是道,颇为谢仲举安全着想,一时之间倒也再想不出更好的安排,点头道:“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们杭州再聚!”
谢仲举却一笑道:“袁兄真是江湖中人,一点也不懂客套,林公子要走,却不送他一送。”说罢转头对林剑澜道:“林公子似有急事,若不嫌弃,我带你去挑一匹官马且助你快到杭州。”
林剑澜只说要立刻赶往杭州,却还真没想到马的问题,一拍头道:“哎呀,昨日只顾要去教训恶人,将马忘在了伍员庙口,恐怕早已没了。”
谢仲举道:“可惜啊可惜。”
林剑澜笑道:“哪里可惜,丢了一匹马,却结识了你们二人,幸甚啊幸甚。”
三人说笑着来到马舍,袁行健扫了扫,牵出一匹颇为健壮的马道:“这里它算是不错的了,应该赶得长路。”
林剑澜将缰绳接过,道:“袁大哥,谢兄,我告辞了,杭州再会!”说罢翻身上马而去,二人见他纵马在小路间奔驰,一会儿便不见了,方相视而笑。
谢仲举道:“林公子为人颇为善良,急公好义,见识也广。”却听袁行健猛地发出一阵大笑,正自纳闷,袁行健将林剑澜在湖边山石旁那段给谢仲举与小惠姑娘安排的“良缘”说出,谢仲举的脸腾的一下变得通红,结结巴巴道:“胡、胡说……”
谢仲举正待辩解,听一阵马蹄声传来,迅即来在身前,却是林剑澜去而复返,面色略有迷惑,道:“我自顾自行走了一阵子,心中却总有个疙瘩解不开,与你们在一处几乎忘记,自己一人却又想起,无论如何也想问问谢兄和袁大哥。”
袁行健心知他必定极为困惑,道:“你讲吧。”
林剑澜道:“为了目的达成,是否便可以不择手段?唉,我也不会描述,这目的若是为了天下的苍生,那么是不是可以牺牲一小部分无辜之人的性命?这看起来是不是很值得的?”
袁行健没料到他问出这么一个古怪的问题,有些不明所以,正要发问,却听谢仲举道:“林公子,你这问题一开始就错了。”
林剑澜愕然道:“啊?”
谢仲举声音极为严肃道:“并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一说,这不是交易,人的性命也不是筹码。人命宝贵,是因为不能以数量来衡量,对国家,对战争,千百条乃至几万条性命都如同草芥一般,而对家庭来说,哪怕失去一人都是痛苦深重。对某些人而言,人命就像是他手中的棋子,想怎样用就怎样用,牺牲卒子保车。然而世上有哪个人没有自己的思想情感,心甘情愿做‘卒子’,被人想用就用,想抛弃就抛弃?”
这话林剑澜似曾相似,雷阚自杀而死时,岳灵风曾道:“人不可轻易拿来交易,即便是颗棋子,也有其本心。林兄弟,你便是识错了他这一颗心。”
林剑澜道:“可也总有人甘愿为别人牺牲的,不是么?”
袁行健接道:“自然,此刻若是谢贤弟有什么事情,我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同样若是我有什么事情,谢贤弟也会如此,这便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林剑澜略有些难过,唐子慕、“乱松”还有他父亲等人一一在心中划过,低头道:“不错,若是将对方当成棋子看待,自然不会和棋子同生共死,不过是利用而已。”
谢仲举道:“林公子明白就好,这算不得什么疑惑。就我本人看来,那种杀了人还要列举一些大道理为己辩护之人,反倒不如杀人为着自己的人来的可爱。林公子是否遇到了捉摸不定之人,因此才有此问?”
林剑澜叹道:“唉,只愿我是多疑,我该走了。”
谢仲举道:“日久见人心,林公子莫要着急。我此刻倒有些后悔了,方才心中只顾着仰慕袁兄,应一并与林公子结拜才对。”
林剑澜笑道:“谢兄抬爱,这有何难,我在杭州等你们二位共叙金兰。”说罢重新奔出府衙而去。
虽解了这心中困惑,可是又对人生疑,也不知是好是坏,却也顾不得多想,林剑澜暗自琢磨道:“此行本是打探林龙青等人下落,在苏州便耽搁了两日,袁行健竟也不知他们的行踪,他们能去哪里呢?”
马是官马,似乎行惯了长路,赶到杭州,仍是颇有精神,林剑澜连日策马狂奔,虽有些疲倦,却没时间休息停留,随意找了处客栈,想了想似乎带着兵刃上门不太妥当,干脆将长剑也一并留在房中,方才一刻也不敢耽误的出了城向匡义帮总堂奔去,却没有丝毫打算,到了入口见旁边密林依旧,有些树皮上还有焦黑痕迹,远眺见迎面山脚下楼台幢幢,夕阳西下,映得一片火红。
这林间夹道他出入过数次,此刻终于亲历了一场变故,才晓得物是人非,没有了林龙青的庇佑,也不知还能否毫无阻拦的安然进入,然而总停在道路口也不是办法,只得慢慢走了进去。
走了几步,便听一声呼哨,几个丛林中跃出,见面俱是一愣,却都是原先在帮中有过结识的,其中一人将刀提起,横于胸前,道:“林公子别让我们为难,莫要再前行了。”
林剑澜不禁苦笑道:“当初我也在帮中待过颇长时间,深知帮中规矩,我没有闯帮之意,烦劳几位大哥替我传话给曹帮主,若是不肯见我,我转头就走,绝不为难你们。”
林剑澜平日在帮中是并不顽皮,与人交往皆是以诚相待,因此那人听了这话倒不便拒绝,低声交待了几句便转身向里奔去,约半柱香时辰,方匆匆奔出,脸色颇为困惑,道:“帮主请你进去。”
林剑澜心中一喜,急忙向里掠去,到了门口却又停下道:“不知桥上可变了否?我可不想喂鱼吃。”
那人摇摇头,又向里指了指,并不说话,林剑澜心中纳闷,回过头去,见桥头站着一位少女,一身素衣,右臂上一圈黑色,竟似带着重孝,迎风而立,发丝轻扬,随意用一根素白的簪子挽了个髻,肤白似雪,只轻轻抿起的嘴唇处一抹粉色,双眼仍是有些冰冷。
林剑澜不禁一步步走向前去,道:“殷殷……”
曹殷殷却并不说话,转身上桥,却是连续几个跃步,旋身飞腾,时而如蜻蜓轻点桥柱,时而如大雁翩然滑行,姿态美妙之至,林剑澜却不敢只顾着看她身形,眼睛一瞬也不眨的边看她落脚之处,边纵身跟上,方过了九曲折桥,暗道:“这桥上却比青叔在时更难行走了,恐怕也是为着防止青叔重新回来,可她又为何告之我这步法?”
林剑澜心中有千万个疑问,看着殷殷走在前面如坚冰般沉寂的身影却无法问出,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花枝掩映的夏日却有些寒气逼人。转眼到了水榭处,林剑澜不禁向那边望去。
曹殷殷虽未回头,却似乎知道他所想,刻意放慢了脚步,林剑澜见那水榭慢慢转出自己视线,心中一阵发算,难以言喻,回头又远远张望了几眼,虽不看路,却都是他平日极为熟悉的,不消多久,已经到了匡义堂外。
二人走进这空无一人的大堂,林剑澜四下环顾,总觉得似乎有哪里有些不同,却听曹殷殷道:“林公子请坐。敢问林公子来本帮有何贵干?”
卷二 第41回 千里人未还
林剑澜想不到她这般称呼,然而仔细想了想,竟原来与她同在匡义帮的日子里,她根本就不曾叫过自己,顿时有些怅惘,只呆呆的坐在那里,并不答话,心中暗道:“不知究竟为什么来了这里,只是打探青叔的下落么?她即便是知道,也未必肯告诉自己吧?”
又听曹殷殷道:“既然林公子来本帮无事,却有人找你找到了本帮之中,看样子焦急的很,林公子且在此稍待。”说罢转身上楼而去。
林剑澜心中暗道:“会是哪个找我?”心中想了若干个人,一一滤了一遍却均觉不对,正疑惑间,门外脚步声匆匆响起,前面那个听来十分平稳,似乎就是曹殷殷的,后面那个则从那脚步声可听出其人心情十分急切烦乱。
门外日影一晃,曹殷殷仍是神情淡然,侧过身子将一人让了进来,虽然有些背光,看不清楚那人面庞,林剑澜却惊的站了起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万秀的母亲万夫人。
林剑澜心中暗道:“听万秀所言,他们应已怀有异志,一不会主动寻找青叔,二来更不应来到这已经易主的匡义帮总堂。”正自愕然,却见万夫人脸色大变,几步赶到面前,看起来甚是憔悴,眼睛周围红肿不堪,眼中几乎急得迸出泪来。
只听“啪啪”两声脆响,林剑澜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的一阵又麻又辣的疼痛,他根本未曾想到万夫人会这般行事,不及躲避,被这又快又恨的两记耳光扇的连连倒退了几步,曹殷殷也是脸色一变,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