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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明玑便将他身上的伤势都处理干净,而清虚则向旁边一位回玄宗长老,要了一粒“断续灵胶”。
这是通玄界一等一的正骨良药,药性温养之下,似李珣这种硬伤,两三天便能回复如初。
他这边弄好了,便想着明玑肩上的伤。
而当他要开口之际,才忽然想到,虽然长幼分明,但毕竟男女有别;若是在邪宗也就罢了,现在他怎么说也是一个“正派子弟”,这解衣敷药的事儿,他怎么能办?
他这才恍然那不夜城弟子“没分寸”的真义。
明玑看在眼里,唇角一勾,笑吟吟道:“这才看出你平日不用心,若是真到了虚空化婴的水平,这些皮外伤势,哪还用涂抹药物?”
李珣只有苦笑,明着是在为难他,其实也是为他解围了。
不过,看起来,才一阵子没有活动,明玑伤势好像真的合了口。只是衣服上血迹斑斑,看上去还是十分扎眼。
清虚本还在微笑,但当他的目光扫过整个战场时,笑容已有些发苦:“古志玄到底是何居心?他又到底是怎么个做法?自从四九重劫过去,通玄界哪还有这种乱战?”
“给咱们来个下马威罢了!嘿,一群乌合之众!”
说话的就是给清虚“断续灵胶”的回玄宗长老,玄符真人。
他同在五名未出战的长老之列,须发如雪,却红光满面,状如婴儿,性情颇为直爽,与清虚交善。
清虚最知他性情,闻言只能摇头。
李珣心中暗笑,他却明白清虚的意思。
“乌合之众?若是乌合之众,又有谁会拿千百年修为,为玉散人卖命?这些散修妖魔,平日里各行其道,自身的恩怨还算不清楚,现在却个个奋勇争先,恐怕里面有些利益掺合,才是正理!”
清虚就是不明白,玉散人究竟拿出什么好处来,才能哄得这散沙般的大队人马,为他效死力?
这个问题,李珣也不明白!
一边明玑也若有所思:“玉散人应该还有所保留,那些真正的邪修妖人,今日都只出工不出力。还有牛力士、冰妖娘、逆水十妖、三头蛟怪等,明明都是与会有头有脸的邪魔,却至今都没露面。这种情形,还要斟酌。”
玄符听着那些耳熟能详的名号,嘴角抽动,口中也嘶嘶作响:“不用他们出来,便是只来一个玉散人,这边局势就要逆转……”
这老道倒是爽快,一听不对路,立即改口。
清虚眉头大皱:“先前还不觉得,但看场中形势,再算上那些隐而不出的邪魔,对方的实力,应当还在我们之上……”
他的话只说了半截,不过那未尽之意,李珣也摸了个八九不离十。
“此时正道宗门小半精英集结于此,实力不可不说强大。然而这个所谓的‘散修盟会’,却能集结出比之更强的力量,如此声势,恐怕真的不好收场了!”
是啊,原来他们竟还有这般实力!
以前李珣也听过不少散修中的棘手人物,可都是零零碎碎,从没有将他们统合到一起来算过,眼下却是大开眼界。
且不论玉散人是如何将些散修妖魔统合在一处的,单只是这一设想、这一胆略,便令人心中凛然生畏!
想想与他齐名的其它二散人,或许心计、修为并不逊色,但光这气魄,便被玉散人压过。
玉散人,不愧为三散人之首!
只可惜,轮不到李珣再多想,一位不夜城弟子已上前禀报,安置受伤弟子的静室已布置好,要将这里的伤者尽数转移到安全地带。
李珣这个伤者,自然也在这行列之中。
临行前,李珣目光一转,奇道:“咦?四师叔不去吗?”
明玑微笑挥剑,连鞘长剑打在他腰上:“好没规矩,我哪儿受伤了?”
李珣“哈”了一声,知道这点儿伤势并不被明玑看在眼里,就不再多言,招呼了一声“诸仙师小心”,便随手搀起一位重伤号,随引路的弟子去了。
玄符看着李珣离开,点了点头,忽地转脸看向已很久没有言语的玉岚道姑,哈哈笑道:“神算子,你瞧这孩子,给他批个八字如何?”
玉岚平庸的脸上神情一动,却是微笑不语。
玄符还想再问,却被清虚拦着:“你莫为难玉岚道友,弟子前程,自有他自己把握,问天求卜,终不是上策!”
“清虚道友所言,极符合我宗意旨!”
玉岚点头一笑:“求卜问卦,终究是镜花水月,可望而不可及。不过,所谓观人之气,生死祸福难料,却能略见其人声势消长,这一点,说说倒也无妨!”
此话一出,便是想再进入战场的明玑也收回脚来,颇感兴趣地看去。
不远处剑光宝芒交映,劲气乱流撞击,正打得天昏地暗,这五六人却自成一个小天地,看起来闲逸得很。
只听玉岚道:“非池中物,非蹈矩人。”
“完了?还真八个字?”玄符翻了个白眼。
“水镜宗人,你这耍滑头的本事倒是精通!谁都能看出来,那孩子日后定是前途无量;还有,看他那手段,和当年的‘辣手闪灵儿’,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当然也不是循规蹈矩的俗人……”
玄符看着明玑,哈哈一笑,算是一个道歉,接着又撇嘴道:“神算子,就算是应付差事,也不能这样懒法!”
玉岚但笑不语。
旁边天行健宗的苏曜开口笑道:“玄符道兄好没道理!玉岚道友事先已经说好,不管生死祸福,只论声势消长,这样说法也没什么。而且,谁不知水镜门人,不开口便罢,开口便无虚言。
“至少你已经知道,那孩子日后必有出息,现在便去打好关系,也是稳赚不赔啊!”
这苏曜仙师在天行健宗实在是个异类,他身材圆胖,面目憨厚,一副好好先生模样,又多言健谈,好结交朋友,可谓交友满天下,和哪个人都能说上两句。
也只有他用这种口气说话,才不会招人反感,又顺利解围。
玄符笑骂一声,他正闲着没趣,见苏曜说话,如何不喜?便干脆和苏曜斗起口来。
说了半晌,他一转眼,正好看到不夜城长老天河,正拿着一个罗盘模样的东西盯着看,便叫了一声:“天河老儿,你拿这‘天仪盘’干嘛用?给古志玄找个风水宝地?”
天河瞪了他一眼,瘦长的脸上却有些紧张:“别出声!奇了怪了,刚刚明明有反应来着,怎么又找不到了?”
他自言自语了一会儿,见四面安静,抬头看看,见了周围人的脸色,嘴角不由一抽:“刚刚你们谁有感应?”
“啊?”
“我是说,你们有谁觉得刚刚有人潜过去的?”
四位长老加一名杰出的二代弟子,同时摇头,而玉岚道姑刚一摇头,心中便是一跳。
一个念头在她心中一闪,然后便突然化成语句,跳出口来:“东南方向有警,强敌!”
天心通达,不假虚饰,脱口而出,这正是水镜宗令人赞叹的水镜天心之术!
然而这一次,“天心”来得晚了些。
这话刚一出口,东南方向,便响起一声刺耳的惨嘶!与之同时,一股狞厉凶暴的杀气,宛如草原上突起的风暴,席卷全城。
那浓浊血腥的强压,亦直抵人心最深处!
“那是受伤弟子休养所在!”
在天河长老的惊呼声中,六人同时暴起,向那方直直冲去。
“啧,这是个三皇剑宗的,熟人!”
来到休养的静室,不夜城几位精通医术的弟子,已开始忙碌起来。
而李珣这个伤口已得到很好治疗的“病号”,便有些无所事事,只有随处走动,和伤号中几位新认识的朋友打打招呼。
至于三皇剑宗的“熟人”,与李珣倒是同病相怜,都是伤在脸上。
原本敷药包扎之后,那张还算英俊的脸孔便有些奇特,再加上已是两年时光的冲洗,李珣花费了好一番工夫,才认出他是当年挟持洛玉姬时,站在洛玉姬身后的一人。
之所以能记住他,是因为这家伙当时的眼神太过凶恶,与他的脸面对比强烈。
李珣倒有些担心,以此人当年的眼神态度,说不定就能把自己给认出来。闲得无聊之下,他就在想:“干脆暗中下手,将这小子灭口罢……”
想到好笑之处,他嘴角一咧,无声而笑,反正别人也看不到,他乐得这样放松。
然而,便在下一刻,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任何人在见到自己视线之中的同类,在刹那间四分五裂、血肉横飞之时,都会是这么个表情。
不只李珣,其它在这附近的诸宗弟子们,眼神都呆滞了。
直到第二个人体撕裂,鲜活的内脏顺着喷溅的血流洒出来时,才有人如梦初醒,大叫一声:“敌袭!”
叫出这一声的,就成了第三具碎尸!
这惊变突如其来,没有半点儿先兆,便如同一个巨锤猛砸在众人头顶,将他们都砸昏了头。
李珣也并不例外。
直到第五个人的脑袋被生生击碎,残块打在他眼角处,他才惊醒过来。
他的脑筋反应不可谓不快,但就在他刹那间想好要如何逃命时,第六、第七、第八个人,已经步人后尘。
然后李珣便感觉到,一双血红色的眼神在他脸上一扫,那其中灼人灵魂的杀气,霎时间将他心中所想,抹成了一片空白。
“叮!”
玉辟邪发出了久违的尖鸣声,李珣却没有及时恢复过来。
他在脑中浑噩之际,本能拔剑。
只是全忘记了右肩的伤势。
剑才拔出一半,肩上、胸口同时传出剧痛,然后他的身子便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撞破了身后的墙壁。
余势不止,再撞上第二堵墙,才滑落下来。
只这一下,他胸口两排肋骨齐齐折断,不知有多少根骨头倒扎进内脏中,便是修道之人,生命力坚强,此时也只剩下小半条命了。
而这一剧痛,也终于让他清醒过来!
“怎么没一下杀了我?”
难得他还能想这种问题,而此时,隔壁室内,终于传出了一声迟到多时的惨叫声。
叫声方起,那堵刚被他穿透的墙壁便整个崩裂,理所当然的,这一栋房屋,也随之垮掉。
顾不上疼痛,李珣双手交叉,只来得及护住脸面、胸口,便被掉落的碎石埋了进去。
这一下打得好重,他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全挡在面具内壁处,粘糊糊的,实在恶心。
“娘的,要是能躲过那个怪物的辣手,给压十次也认了!”
李珣脑中闪过那一对血红色的眸子,心中不寒而栗!
他见过的“红眼怪物”不少,像妖凤、血散人,或因体质、或因修炼的法诀,眼睛都是红的。
只是,妖凤的眼眸中,恨火缭绕,凄厉决绝;血散人眼中则是狠辣凶残,又深有谋算。与这怪物的眼神,都有着本质的不同。
李珣就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双,完全没有任何杂质,只存在着杀戮血腥,纯粹到不可理喻的眼睛!
毫无疑问,这是真正的,妖魔的眼神!
正想着,他忽然觉得身上石堆剧震,然后便是澎湃的气浪袭来,石块乱飞;只一转眼间,他身上的重负便一清而空。
只是,接下的场面,却比乱石压身要糟糕得太多了。
他再次看到了那一双令人心寒的眼睛。
而这一次,李珣心中却是出奇的平静。
在外历练这么多年,他若还不能做到关键时刻的心理调适,那便真是死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