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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白色。
“蓬”地一声响,整株杨木就这么化灰崩散,飞灰洒了冥将满头满脸。
也在这一刻,元艰等人身处的小树林像是中了魔神的瘟疫。
霎时间,“蓬蓬”闷响不绝于耳,一切树木花草,生机色彩尽数抽离,只留下冰冷的灰白颜色,继而彻底崩解。
转眼间,立身处已成白地!
元艰如梦初醒,猛地抬头,再看半空中,青色虹光依然光耀四方,可在光影交界处,却有一层淡薄至无的血色,轻抹其上。
这血色越来越浓,数息之后,竟如一片雨雾,当头洒下。
虚空中“铮”然鸣响,青色虹光忽地外涨,当空一扫,便将血雾击穿,滋滋有声。
在光芒最炽烈处,青鸾的身影逐渐清晰起来,她遍体青光缭绕,光芒似透肺腑,通络周身,望之如见天人。
她目透神光,环目一扫,目光到处,青色光流亦如影随形,奔涌而过,虚空立为之一清。
这时,她唇角轻撇,冷声道:“血魔?”低沉的声音有着难以想象的穿透力,声传百里,恐怕连另一边正在激战的妖凤都听得清楚。
回应她的,则是半边天空的滋滋异响,这响动如蚊蚋、如蚁啮,细细密密连成一片,听在耳中,直令人头皮发麻。
光芒未及的黑暗天空中,忽的亮起一点火星。
这微弱的火光刚烙入青鸾的眼睛,“咚”地闷爆声中,上下四方同时喷溅出百丈火舌,炎流纵横,交织迸发,刹那间,千丈高空已成一片火海。
虚空在热浪的熏烤下扭曲变形,扭曲的波纹沿伸至青鸾附近时,却又诡异地消失,反而映得她周身明光大放,令人不可直视。
而在跃动不休的火海中,血魔几乎与之融为一体,飞动蒸腾,缈如轻烟。
倏忽间,人影从火海中飞跃而出,周身包裹着血红的光焰,所过处火海翻涌,偶尔喷吐的火舌冲霄数十丈,气势壮烈,一时无两。
青鸾冷冷一哂,五指骈立如剑,直指对方心口,正待出手,忽有一声刺耳的尖啼悍然迸发,其中的凶煞暴戾之气,有如风暴来袭。
漫天火海之上便像是洒下一层滚油,刹那间火光暴涨更甚,所有空爆之音合在一处,与尖啼声交缠撞击,恍若重捶擂鼓,猛敲在所有人的心窝上。
功力稍弱者如三位冥将,巨响之下,脑中嗡然震荡,竟是齐齐一口鲜血喷将出来。
更为可怖的是,众人目光所及,举凡生灵,禽兽立毙、草木凋零,刹那间生机丧绝,方圆百里,立成死地!
高空之上,青鸾能感觉到,这一望无边的火海所燃烧的,正是北齐山脉中无数生灵的生机。
在火焰的空爆声中,犹能听到生灵魂魄那凄厉的呼喊。
生机灭后,那无边无际的怨毒又以令人惊怖的速度汇聚起来,再度燃烧,那飞动人影周身所裹挟的光焰更转为浓浊猩红,刺人眼球。
这妖异的火光便如同恶魔的指爪,嘶嘶前探,与青鸾护体明光接触,瞬间便化为一缕清烟,只是,冲击仍没有半点犹豫地降临。
护体明光微微震荡,滋滋之声不绝于耳。
感受到冲击的强度,青鸾眸光一凝,低哼声中,手刀前刺。
“噌”的一声闷响,护体明光竟给硬破开一道缝隙,一只苍白瘦长的手掌探进来,手指微屈,正好与她前刺的手刀碰个正着。
彼此肌肤相接,响声却如金铁交鸣,甚至还迸出数点火星。交鸣声中,隐约又是一声厉魄嘶吼,凄厉尖锐,刺人肌骨。
青鸾并不在意这惊魂慑魄的魔音,却抵不过心中洁癖,碰到对方的肌肤,只觉得手都要烂掉了,手臂本能地后缩些许,同时袍袖翻卷,风雷激荡,将那爪子震了开去。
“咯”的一声脆响,探进来的手爪立呈一个怪异的扭曲角度,弹飞回去。
青鸾再不想给对方近身的机会,前手方出,后手又至,她五指轮弹,哧哧剑气破空尖啸,转瞬便是十二轮指剑,紧接着袍袖再度翻卷,当空搅动狂飙,几乎将半边天空都掀了起来。
飓风所过之处,任它火焰滔天,也给扫得七零八落,燃烧的夜空又暗淡下去。但,随即便因一朵突然绽开的血花而涂抹上妖异的色彩。
闷浊的声音这才响起来,紧接着便是接二连三的血花开放。
李珣的身形再也飞动不起来,剑风裂体造成的僵直,将他钉在半空,十二轮指剑,几乎记记中的,一时间血肉横飞!
强横霸道的剑气每一击都足以开山裂石,六十剑下来,就是金刚也能给斩成烂泥,李珣此时的境况只有更糟。
随后便是席卷半边天空的狂飙及体,这飓风带着强烈的撕扯力道,只一击,便将李珣已不成人形的躯体搅成肉糜。
紧接着,虚空中大放光明,彷佛是仙界洞开,天河之水倾倒而下,汹涌澎湃的光流霎那间横扫整个天空,转眼间就将李珣的残躯没顶,再不见半点痕迹。
地面上的旁观者一个个目瞪口呆,都不免想到,若换了自己,直面青鸾这一连串的攻势,留下全尸的机率有多少?
此时,几乎没人会认为“血魔”能活下来──可依然有例外。
水蝶兰手掌抚上心口,唇线微抿,面容冷峻却也平静。
青鸾亦然,方以“琉璃光海”的手段横扫一切浊气,眼看“血魔”连渣子都给蒸发干净,她心中反而比不得之前的笃定。
也就是这一闪念的功夫,她心中忽地一紧,纯凭本能,倏然侧身。
虚空似是凝定了一下,接着才缓缓显出一道浅红色的印痕,由西而东,笔直如剑,轨迹恰穿过青鸾先前立身处。
然后才是破空的啸音,像是天空受创后的惨嘶,尖锐得让人头皮发麻。青鸾脸上首度露出凝重之色:“血神锻体?”强烈的压迫感再度奔袭而来,青鸾竟不敢再托大,身形闪动,刹那间退出一里之外。
只见黯红色轨迹铮铮两声,在虚空中打了个交叉,将天空切成四块。
青鸾蓦地以袖遮面,身形再移,旁人不觉,她耳中却听到一记细微的裂帛声响,再看袖口,已被割了两道半寸长的裂纹,冷风灌入,肌肤都有些麻木。
由此可证,对方已有伤害她的资格。
她瞳孔微缩,身形倏地展开,护体明光轰然破碎,激荡的乱流横扫寰宇。
便在这奔涌的激流中,一个无形有质的影子劈开一切阻碍,悍然冲上。
尖啸声再起,青鸾守住灵台,神情冷淡,反手挥击,“咚”的巨响声中,双方肌体再度接触,青鸾却不再退缩,而是强忍着如火烧酸蚀般的不适,冷然发力。
猩红的血光像是倒喷的烟火,在青鸾的掌力下散入天空,一击得手,青鸾却半分轻松之态也无。
这一击恰好印证了她的猜测:“真的是血神锻体!好胆色!”她深吸一口气,不管其中掺入了多少肮脏的杂质,凭借这口气,她让自己回到了最冷静的状态。
从此刻起,对方已不是举手可灭的蝼蚁,而是需要认真对待的强敌!
对青鸾的心思,李珣一无所知。
他的灵魂已经在血腥中浸得透了,伴随着万千生灵凄厉怨毒的呼喊,一切的思虑都还原为最本能的一片混沌。
只有来自情绪最深处的涌动激流,驱使着他,在这片天空下纵横来去。
狂放、凶悍、暴戾……这些激烈的元素构成了他情绪的主流,也正是这样不可抑止的激流,冲开了一层又一层闭锁的封限,贯通心窍,将他压抑了一生的冲动,整个引爆!
没有人会甘心屈居人下;没有人希望自己是弱势的一方;没有人会从谨小慎微中得到满足,自然,也没有人会因为被轻视而快感如潮。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在既往的数十年间,李珣确实是奉迎着、弱势着、谨慎着,同样,也被轻视着。
也许,他可以通过种种手段在夹缝中获取快感,可是那纤细而贫弱的根茎,只能结出扭曲苍白的花实。
然而,时至今日,贫弱的根茎已经虬曲扭结,牢牢钉下,他凭什么还要将自己的身躯埋在泥土之中,用谦卑的姿态继续自己的人生?
也许,他至今还不是翱翔在天空中的雄鹰,但是,他已经有实力为自己争取更多的阳光。
所以,他应该感谢青鸾,感谢这个高傲的女人用那“不可接受”的强烈反应,刺醒了仍在泥地里打滚的自己。
如今,致谢的最好礼物,还有别的吗?
又一次撕裂身体的大撞击,每次在这一刻,李珣都不知道,他还能否完完整整地组合回来。
雄浑的冲击几乎就要击碎他赖以生存的“血核”,然而,每每在行将崩溃之际,他的身体便会自发地以最为精准玄妙的手段,化解高压,最终散而复聚,并释放出更为强大的力量来。
数十度生死转换,“将生死置之度外”之类的言语已很难形容。
说他看破也好,麻木也罢,如今的李珣,已经将所谓的“精微变化”完全抛在脑后,只在胸间培养出一波波凶暴悍厉之气,将自己的心绪彻底融化进去。
不知生,未知死,只有那滚滚洪流,一次又一次冲击“泥土”的禁锢,去迎接那从未拥有过的万丈光芒。
也在这种情况下,他终于彻底地理解了《血神子》的奥妙。
这号称通玄第一魔功的法门,一切精微玄妙、诡谲变化都是末节,只有胸中这一口无所畏惧、逆天而行的气魄,还有那漠视苍生,取天地为己用的残酷,方是贯通枝节,淋漓以尽致的无上心法。
正因为如此,他才可以与青鸾扶摇直上的气势相抗衡,才能够在这万年大妖魔的如山压力下,屡败屡战,一次又一次地将“血影妖身”的修为推向更高峰。
杀得性起,青光血影几乎遍布天空每个角落,所过之处,虚空震荡,生灵灭绝。
青鸾固然修为深厚,后力几乎无穷无尽,而李珣亦能抽吸天地元气,并卷掠一切生机为已用。
双方的冲击范围迅速扩张,甚至不再限定于高空,偶尔低掠而下,芒尾扫过之处,立成死地。
双方战得如火如荼,北齐山脉却可说是遭到亘古未有的一场浩劫。
地脉窍穴在震荡中损毁严重,今夜过后,不知有多少珍奇药材毁于一旦。不管谁胜谁负,北齐山脉的元气,百年之内休想恢复如初。
商侍屏住口鼻,调顺了气脉之后,才敢正常地呼吸。
此时那百鬼的“血影妖身”已经全力展开,无时无刻不在抽吸周围的元气、生机、魂魄等,若一个不慎,能保住全尸,便是老天护佑。
如此凶煞狠毒的手段,实不负通玄第一魔功的“恶名”。
即使商侍心志坚毅,也暗吁口气,若非青鸾横插一手,使百鬼暴露了身分,先前诸多安排,当是不容乐观。
现在,百鬼真的是不能碰了,她只希望上空二人搏个两败俱伤才好,如此,才能将羽侍……咦?
商侍的视线移到仍悬浮在低空中的羽侍身上。
激斗中,此女毫发未损,昏睡如故,当知上面至少有一方时刻照应,商侍以谨慎计,没有趁机下手。只是她自己稳得住,却还是挡不住别人的心思!
夜空中,一个人影正巧妙地借着乍明乍暗的天色,向羽侍悬浮之处逼近,所图甚明。
商侍稍做判断,终还是不敢冒险,微一咬牙,也冲了过去,两人很快打了个照面,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秦婉如?”
“商夫人?”两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