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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他为何会成为炎帝?
很多人都曾思考过这个问题。
包括他自己。
曾经他以为是上任炎帝姜克晚年之时对于事情的判断力有所下降,才会将他这个在众多姜姓后人中本不出众的人钦定为炎帝之位的继承者。
可当他后来仔细翻阅过姜克晚年所著作的一些有关内政、军事、农业等方面的典籍,他才知道那个男人即便不再年轻,身体机能都在全面下降,也依旧是可正天地纲常的帝王!
试问这样的人又怎会在种族传承这等首要大事上轻易犯错?
故而那个猜想只在姜榆罔的脑海中出现了几天时间,便消散于无形。
他开始转变。
不再一直秉持着温和待人的处事原则。
也不再闭门造车,反而乐于接受新兴事物。
渐渐地,他拥有了一个与前七任炎帝相同的特点。
那便是善于从自己的身上寻找闪光点,而非一味地自我否定。
因为这一特点,他走出了曾困扰他多年的窘境,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那扇门内有很多诱人的东西,其中最令人留恋神往的便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滋味。
可再好的东西接触久了也会产生厌倦的心理。
就如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与你朝夕相伴百年,最开始的惊艳,最开始的庆幸。。。。。。一切一切,都将被时光磨灭,只留下不起涟漪的平淡。
所以很多昔年艳羡无比的东西,在如今的姜榆罔看来,都显得无足轻重。
包括他座下的帝位。
当听闻刑天私自率领三十万大军奔赴前线,与人皇轩辕氏为敌的时候,姜榆罔的第一反应不是斥责,不是恼怒,也不是痛惜,他那时只想以最快的速度来到刑天的面前,拍拍那个傻兄弟的肩膀,告诉刑天其实真的无需为了他座下的一个位子而大动干戈。
有机会的话,姜榆罔还会多说上几句,譬如说让刑天尽快遣散这三十万大军,让他们早日回到自己的家中,与亲人团聚,而作为神农氏第一大将的他,也无需再披甲佩刀,而应该尽快骑着那匹神骏的白马,穿过羊肠小道,来到那个女子所在的院落中,向她表露心声。
壮士不死。
美人不悲。
不是很好?
是啊,很好,好到只存在于梦中的希冀。
回到现实中,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炎帝。
他可以厌倦自己的身份和自己座下的位子,却不可以厌倦这身份和座位背后的意义。
刑天领兵作战是为了他。
而他率军出征则是为了千千万万的神农氏族人。
他们曾与刑天一样朴实憨厚,或许也将与刑天一样被战争的漩涡卷入。
生离的生离,死别的死别。
姜榆罔自是知晓生死离别是这世间最无可奈何的事情,也正是因为知道,他才愈加不想看到那一幕。
人皇轩辕或许足够贤德,可他手下的兵和将呢?
若真的被他们捣毁了神农氏的根基,那么神农氏余下的族人又将如何自处?
俯首为奴?亦或者沦为流民?
无法逆转生死,便尽可能地拖延死亡的到来。
哪怕神农百姓的生,要建立在他姜榆罔的死之上,他也依旧无悔。
唯独有愧。
既愧对连同刑天在内的一众在沙场上抛头颅洒热血的神农氏将士,也愧对他的妻,他的子。
。。。。。。
这一年冬末,轩辕百万甲将神农大军逼入阪泉河谷中,竖起七面大旗,由黄帝亲自摆下星斗七旗战法,困锁神农,步步杀机。
姜榆罔、华乐兮以及神农氏帝子姜太安等一众大人物皆在被困之列。
危局之下,姜榆罔所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设法破阵,而是走入神农氏帝后在阪泉中的临时住所。
那个陪他共度了数百载的女子,曾经风华绝代,倾倒万人,为人妻为人母之后,想必脸上也多出了些许皱纹吧。
以前他忙于事务,不曾看清。
而今他终于要打算好好地看清一次。
不再留遗憾。
。。。。。。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一帝一后,一夫一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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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风云激荡,室内寂静如常。
独坐在铜镜前的婉约女子像往昔一样,拿着一把桃木梳,专注地打理着自己的缕缕秀发。
她的动作轻柔缓慢,齿体与发丝间的摩擦力度始终恰到好处,既不过轻,也不过重,短短片刻时间之内,她的发丝便由微微散乱变得柔顺异常,配合她天生的如雪肌肤,以及如一泓清泉般的双眸,此刻的她对于很多男人而言都有着一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哪怕她只是静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秋风深,夜更冷。
她却似乎已习惯了这种清冷,眉宇间没有丝毫异色,只是一遍遍地梳理着自己头上的青丝,不厌其烦。
士为知己者死。
女为悦己者容。
独坐在铜镜前的伊人为谁梳妆?
她知道。
很多人都知道。
唯独那人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
也罢,似懂非懂,总比一窍不通要好。
她时常这么安慰自己。
今日,似乎恰好是她与他相识的第五百个年头了。
这般时间,已相当于数个凡人的一生了。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而草木总是容易被狂风暴雨吹折,所以人的生命总是那么短暂脆弱,脆弱到连她这个向来自认不怎么伤春悲秋的女子都为之惋惜长叹。
长叹之余,也有庆幸。
因为他与她都不是凡人,一个是昔时的神农氏公子,而今的炎帝,一个是昔时的女娲氏圣女,而今的帝后。
与生俱来的身份血脉赋予了他们很多东西,这其中便包括修行天赋与寿元。
那在无数人眼中高不可攀的神魔界限,对于他和她而言却并非什么难事,尽管前者是属于大器晚成的一类人,也依旧在千年之内成功跻身神魔之列。
所以按照常理而言,哪怕五百载年华就此逝去,他与她在相貌上也都不会衰老多少。
可这世间的许多事情都不能按照常理来论断。
在接任炎帝之位的第二年,他便率先白了头,在之后的数十年里,他更是频频露出老态,不复当年气盛。
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却没有办法改变和阻止。
就如她无法让他少处理些军国大事,多花些时间来陪伴她,即使她后来为他和神农氏诞下一名帝子,也依旧不能。
很多个日夜里,她都想冲进他处理政务的偏殿,大声问问他为何要如此待她,将她这么多年以来积攒的怒气怨气一并释放。
可直到轩辕黄帝亲率大军将他们围困在阪泉河谷中,她都没有这么做。
非是不能,实乃不愿。
她不愿让早已满头白发的他陷入更深的疲惫之中。
她不愿让各方势力觉得神农氏内部矛盾激烈,有机可乘。
她更不愿让少有交谈这四个字变成相对无言。
华乐兮,名中有乐。
她却已有多年不曾尝到快乐的滋味了。
最近的一次,是五十年前,她与他的孩子刚刚出世之时。
那时她满心欢喜,抱着怀中的襁褓婴儿,久久不愿撒手,在**榻上傻笑了很久,笑声中既有对新生命喜爱,也有对他的期盼。
后来他果然准时赶至,可停留的时间仍自不久。
在吩咐了侍者好生照顾她们母子,以及为孩子取名之后,他便整理衣冠,踱步离去。
她瞧了他的背影很久,一直目送着他走出殿门,连气息也是消失不见,很多话想要说,但终究还是一同烂在了心里。
等那些侍者纷纷去准备滋养药物之时,她望着怀中的孩子,沉默了很久,也思考了很久。
姜。
太平长安。
很好的寓意,她能够在第一时间明白他为孩子取此名的含义。
可还有许多东西是她不明白的。
譬如九妃之中她姿色最好,身份最高,才情最大,又居后宫首位,却为何在很多时候受到的关爱还不及他对侧妃的一半之多。
若是实在不爱,当初不娶便是。
女娲氏圣女这一身份虽极具分量,但却并非唯一,每一代都会设立八个名额,以当代女娲后辈中天资实力最为出众,有望振兴种族的八名女子担任,除此之外,还有十六圣子等等,她不过是女娲氏八大圣女之一,且在接任圣女之位时,他已经快要坐上第八任炎帝的宝座。
所以那时他若是下定决心拒绝联姻,女娲氏高层即便动怒,也不会冒然对他和神农氏出手。
可他由始至终都未曾说出一个不字,不管是在人前还是私下,他都是一副坦然接受的模样,新婚之夜,他也不曾刻意冷落她,而是与其共度良宵,也就是那一刻,姜榆罔这三个字在她的心中彻底占据了无可替代的地位,她开始畅想着两人的美好未来。
可那未来,真的迟迟未来。
五百年春秋,转眼逝去,恍然不觉间,铜镜前的她竟也生出了丝丝银发,眼角亦是有些许皱纹浮现。
若只是如此倒也没有什么。
毕竟华乐兮也拥有接近神皇的修为,纵使多年以来因为诸多烦闷心事而提前出现老态,但这种老态也会被限制,不会太过离谱,所以她的面貌看上去仍旧不超过三十岁,银白发丝也不过十余根而已,依然不失风韵,只是不再绝代。
可关键在于她的心也在渐渐老去,不再充满希望。
无尽的落寞与失意下,这个曾以自身风华倾倒无数青年才俊的绝美女子愈发像个木偶,不笑不痛,不悲不喜,无人来寻她时,她便始终坐在铜镜前,整理妆容,梳理发丝。
知为谁。
也不知为谁。
不管是青丝还是银发,一并梳理。
一如她不再纠结因果,不再在乎因果。
。。。。。。
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
不知明镜里,何处得秋霜。
月中帝子隐真香。
枫林碧水浅淡妆。
灯下天姿人不识。
唯对铜镜自心伤。
此伤有谁见?
此伤有谁知?
他见。
他知。
他至。
华乐兮不知道姜榆罔是何时来到她身边的。
但她在铜镜内见到那个熟悉却又陌生,想见却又不想见的身影后,她本古井无波的心境立时出现了动摇的迹象,不敢她如何凝聚心神,如何运转法力,都无济于事。
何以如此?只因她在五百年前偶然邂逅那个名为姜榆罔的年轻人时,便在不知不觉间中了一种毒。
其无色无味。
其有悲有喜。
不知所起,不知所栖。
不知所踪,不知所终。
唤作一字。
情。
。。。。。。
华乐兮没有转身。
姜榆罔也没有上前。
一帝一后,一夫一妻。
就这么通过一面铜镜来相见彼此。
外界有兵戈操练声,有军队巡夜声,有士卒酣睡声等等不下十余种的声响,但在这间相较于伊川的宫殿不知简陋了多少倍的木屋中,却是安静地过分。
在这等情况下,恐怕就是一根细小的银针掉落在地,姜榆罔与华乐兮也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