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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此两次消耗后,它的威力自然更加缩减。
只不过秦苍以此道韵出剑的本意,本就不是靠它扭转乾坤。
它的作用,仅仅是锦上添花罢了。
真正能决定胜负的,还是他与他手中的沧澜剑。
五十年的神魔图生涯中,这柄剑曾经突破禁制,由灵兵化作神兵,在栗陆氏族长陆伯涯的手中斩去过神农氏第一大将刑天的头颅,而后经他之手,又先后沾染了数百位剑道高手以及三千九黎铁骑的鲜血。
它曾从江湖走过沙场,也曾从未来回归远古。
它注定不会是一把平凡的剑。
沉睡在剑中的伏羲剑灵是它的印记。
有荣有辱,有盛有衰。
现如今的世道,早已寻不见伏羲的身影了。
可伏羲的传承却没有灭。
至少现在握着它战斗的这个男人曾经化身过伏羲的一员,曾流淌过伏羲的血液,曾领略过伏羲的历史,也曾以伏羲的身份扛下那份责任。
和能够借助七道逆行堪舆之力的道祖分身不一样,沧澜剑并不能去向更远的未来。
它也不知道如今的秦苍就会是未来的帝苍。
但它却可以肯定一件事情。
那便是只要这个男人还握着它一刻,它必会竭尽全力相助于他。
助他披荆斩棘!
助他血战十方!
甚至助他君临天下!
。。。。。。
柳梢头所刺出的枪影依旧密集。
满院柳条依旧旺盛。
但安师正的瞳孔却是骤然紧缩,一如他与仲叔子最开始见到“由死复生”的琴魔秦一剑时。
当年岁采薇邀请一众罗刹圣女以及各自的护道者在仙梦楼中齐聚时,安师正并不在场,恰巧也不在罗刹魔岛之上,故而他由始至终都未曾听到秦苍那时所弹奏出的琴音。
他只是事后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听到过那阵琴音的人都将那阵琴音称作轮回魔音,将弹琴的人称作琴魔。
这便是琴魔秦一剑名号的由来。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是安师正一直信奉的道理。
加之他本身就是魔道大才,自视甚高,寻常人物根本入不得他的法眼,即便是秦一剑在罗刹魔门的地位日渐拔高,甚至被他背后的那位存在视作障碍,他也依旧只当秦一剑是与自己不对等的后辈,派楚中阔这等强者前去刺杀,完全是为了保险起见而已。
只不过楚中阔的失手,后来的销声匿迹,以及方才突然出现,印证背叛事实等等全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在这之前,他从未想到过这些。
所以在看到楚中阔与秦苍的身影之后,他一度变得慌张失措,不复平常的沉稳姿态,直到秦苍提出不会趁虚而入,要与他共同封闭境界一战,他的信心才开始恢复。
然而现在,却又有些动摇。
因为他在秦苍这一剑中感受到的不只连绵剑气,还有铮铮琴韵,时而高涨,时而低潮,时而癫狂,时而安然。
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传说。
一个事关青云剑圣古青云以及八荒魔尊琴天阑的隐秘传说。
那个传说的解读角度并非主流,相反,与主流偏离极大。
在那个传说之中,古青云与琴天阑并非生死仇敌,而是惺惺相惜的道友,只不过世间万道殊途同归,他们只走上了殊途,没有看到同归,到了后来,一个以剑称雄,一个以琴闻名,一个号称剑圣,一个号称魔尊,一个代表正道,一个代表魔道。
正与魔,在最初的时候,就如同阴与阳,相生相克,它们可以相互排斥,也可以相互组合,维持着一种玄妙的关系。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阴与阳渐渐形成了水与火。
水可灭火,火可蒸水。
是为水火不容,代表着两个截然不同的极端。
两个人,站在两个极端,好似南极和北极,一字之差,一世之隔。
所以哪怕他们本是惺惺相惜的道友,到了最后,迫于世人的压力,迫于天道的循环,他们还是不得不互为仇敌,琴剑相向,分出生死。
那一战,死的是琴天阑,陨落的是一颗琴心。
但这只是表象,事实远不止如此。
在琴天阑陨落后不久,古青云便因为某些原因突然离世,临终之前他以自身佩剑将自己兵解,散成漫天剑雨,但剑雨之中传出的却不是铿锵剑鸣,而是天籁琴音。
琴心陨了,剑魄其实也早已折了。
之所以还苟延残喘了一阵,无非是还有牵挂,还有遗憾。
可这些都只是传说,传说向来经不起推敲,在安师正这等魔道高手的眼中,更是如此。
他宁可相信古青云与琴天阑从一开始就有深仇大恨,也不愿两人之间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但偏偏他现在却又有些信了。
因为他自秦苍的身上看到了古青云与琴天阑共有的影子。
谁言琴心殁?
谁语剑魄散?
未殁。
不散。
。。。。。。
第三百七十六章 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剑魄是纯粹的剑魄。
琴心却并非是纯粹的琴心。
因为秦苍此生一开始就是个剑客,并非琴师。
相较于琴绝苏语琴,他的心少了一分琴的本意,多出了一分剑的演化。
由剑心入琴心,其中转变复杂之处,难以尽说。
旁人听他的琴声琴韵时,往往也难以尽知。
因为他的琴中包含了太多东西,既有剑者的天涯孤独意,也有入魔的痴狂欲念情。
与他的经历没有一丝共同交集的人听不懂他的琴,有交集但在主流意识上仍存在较大偏差的人听不完他的琴。
安师正恰恰结合了这两种人的共同特征。
他既听不懂秦苍的琴,也没有那份耐心去听完。
这阵琴音,这股剑气,实在让他感受到了太多的危险。
他先前已领教过秦苍的快剑,若非他与柳梢头的契合度极高,他现在已经是个头与身离的死人。
死,对他来说不可怕。
但可怕的是默默无闻地死去。
他宁可死在与天魔门门主柳乘风这等魔道大能的争权夺位之中,也不愿被一个近些年来才声名鹊起的后辈当作垫脚石!
只是,自他陷入楚中阔的水雾幻界,被秦苍暗中种下神农氏火毒的那一刻起,很多事情他即便不愿意也不得不去面对了。
柳梢头,枪挑一截柳。
满院绿柳皆春色,空中明月诉夜浓。
沧澜剑,剑出一线天。
遍地青梅朵朵开,滔天黄沙滚滚来。
秦苍琴剑相合,以青梅为意,体内气机倾泻不止,似大河奔流折返八百里,再于龙庭之中结彼岸道花,道花开枝散叶,结成道果,果实之中,赫然也是一株青梅,恰如神魔图晚雪镇内,他饮下炎帝姜榆罔自伊川带来的神农氏不得多得的佳酿,青梅意!
满园柳梢头,忽生青梅意。
梅花香自苦寒来。
冬去春归花仍在。
秦苍心种道果,剑剑青梅,划破满园春色,将一截截柳枝柳条从中斩断,忽而脚踏劲风而起,竟是双手握住剑柄,三尺青锋朝空高举,要划破那一轮如天伞华盖旋转的明月。
“梦里的一切是很美,美丽的东西也的确藏着危险,可它同时也比不耐看的现实要脆弱得多啊!你的风花雪月,经看不经折!”
青梅之中青锋突起,秦苍一剑凌空刺出,正要将那一轮明月绞得粉碎,手握柳梢头,枪锋与地面摩擦出阵阵火星,正自突进的安师正却是猛然喝道:“那可未必!”
语罢,便见他双脚蓦然踩空,立时跃起数丈之高,再次使出缠字诀,将那一轮明月裹挟至枪头周身,又听那被剑气斩断的柳枝柳条断根重生,如疾风骤雨般纷纷缠绕起来,在虚空中为身中火毒提不起半分修为的安师正造出一方悬停之所。
“你搅得碎风花,破得了雪月,试试这轮满月又如何?”
安师正提息运气,柳梢头迂回出枪,若磨盘转动,无论绿柳青梅,春色寒气,这一刻,都好似被一股存在于不可感知中的冥冥力量压制,天地间所有的明媚色彩也消散殆尽,被灰暗色调主宰。
待得一切都恢复正常时,安师正枪上的那一弦明月已是变作满月,充盈不亏,它依旧是如天伞华盖般旋转,但速度却是更快,覆盖的范围也是更大,月华普照之下,遍开青梅朵朵枯萎,唯独剩下秦苍的剑气琴韵尚且弥留。
但照此情形下去,如若秦苍不再寻得什么变通之法,那么柳梢头所勾勒出的这轮满月,便将成为这场战局的绝对主宰。
在剑气琴韵层层削减,浑身气机被不断压制,嘴角溢出血丝的这一刻,秦苍忽地明白了安师正的真正手段以及柳梢头的真正含义。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月儿为何会升起在柳树梢头?
他与她之间又为何会相约在黄昏以后同叙衷肠?
那个时间段,本是看不到什么明月的。
仅有落日的余晖。
一年之中有怎样的特殊时刻能打破这一定律,在黄昏时分便能见到月儿升起的征兆。
唯有满月时。
只有在那时,月与日此升彼落,它会出现在黄昏,将消失在清晨。
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人对明月遥寄相思。
在一年中第一个月圆之夜,在处于最为充盈状态的满月之下,一男一女手挽着手,肩并着肩,诉说着那些平日里根本无法提起的悄悄话,的确是件无比幸福的事情。
所谓不羡鸳鸯不羡仙,约莫就是如此了吧。
可一心沉醉于魔道,一心向往着更高地位更强力量的安师正怎会理解到此等意境?
怎会为杀人饮血的长枪取得如此诗情画意的名字?
难道在他成为魔道修士,成为仲叔子的徒弟,成为罗刹魔门第三高手之前,他也曾拥有一段旁人艳羡不来的爱情故事?
可若真是如此,他所创造的这一轮满月又为何还是有一丝意境上的残缺?
月的残缺,是否又意味着人的残缺与情的残缺?
这些问题,就如古青云与琴天阑之间的关系纠葛那么隐秘,那么不广为人知。
它们很容易引人好奇,引人深思,引人感慨,更容易引人追问。
但秦苍却是没有一丝提问的想法。
因为此情此景,实在像极了他与她的写照。
他与她相逢在雪中,邂逅在月下。
时间恰是元宵佳节。
那时他还不知道她是中陆雪宫的少主,他只记住了她报出的名字,尹清雪。
清冷的雪,握在手心,其实也会刺痛的吧。
可他那时却并没有觉得痛,只觉得那个将自己的灵魂牢牢锁住的黑屋子终于遇到了一把钥匙。
他开始接近她,她也开始了解他。
一切都静谧美好。
归幽谷的东南方向栽种着一棵大大的柳树,柳枝之上挂满了无数用红线连接着的纸条。
纸上有字,皆是他与她所写。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那时他对她说起过这句诗。
她觉得这句诗是千古绝唱,于是也在一张纸条上写下,挂在柳树之上。
可他那时并未把整首诗词说完。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