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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无端城乃是甘鸿山一手打拼下来的基业,对于城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他想必都记忆犹新,将范围从陆地延伸至空中,道理想必也同样实用。加上其一身修为雄浑,遁入空间不过平常之事,所以若按常理而言,不管秦苍选择的是哪一处虚空,只要是隶属于无端城的地界,甘鸿山都可轻易抵达。
然而出现在秦苍面前的甘鸿山看上去却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仿佛特地从远处赶来,呼吸也极不均匀,似乎力量消耗过多,连身体也跟着虚弱起来。
示敌以弱?
攻心之术?
秦苍缓缓放下手中酒坛,突然隔空朝甘鸿山抛去,待得甘鸿山反应过来一手接过之后,他旋即问道:“尚能饮否?”
甘鸿山不言,但他的行动却是最好的回答。
但见其猛然将酒坛向上一抛,任它翻转后酒水洒出,犹如飞泉瀑布竖直垂落,自己则大口张开,接住那些酒水。
等到酒坛也要跟着砸下来时,甘鸿山再探出手去将它握住,彼时,酒正好尽,一滴不剩,尽数入了甘鸿山的腹中。
秦苍在一旁瞧着,不禁笑道:“甘城主这般喝法,倒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心生豪气。”
随手将手中的空酒坛抛向别处,甘鸿山随即道:“年纪大了,总要在一些小事上力求做得新奇,才能让旁人印象更深刻,不至于转眼就忘记。”
秦苍道:“甘城主此言差矣,我辈修士,又非朝生暮死的虫豸蝼蚁,虽与天生神圣有较大差距,但潜力方面却未必输之。我观甘城主虽不复青春年少,但也不至于到了行将就木的地步,千年荣华,旦暮成枯,有人说这就是修士的宿命,我却觉得不对,那只是不成神也不成魔的修士的宿命。若在下观察无误,甘城主至少还有三百年的时光可以动用,凡人一生数十载尚且努力奋斗,誓要闯出一方天地,甘城主无论是时间还是实力都数倍于凡人,心中又何必出现此等想法?”
甘鸿山心头一颤,刹那间竟真的被秦苍的话语所影响,变得有些神往,只是联想起自己多年不曾堪破的修炼瓶颈,他的神往便悉数化为了苦笑。
“大侠所言虽不无道理,但毕竟也有局限性,须知凡人一生数十载,虽不乏奋斗的时光,但机缘到者少之又少,成功者如凤毛麟角。我辈修士,毕竟也是由肉体凡胎而变,可飞天遁地,却不可毁天灭地,凡事在冥冥之中都受着上苍的制约。天若要你兴,你纵是废材一条,时辰一到,也将飞黄腾达,反之,天若要你亡,你纵是有盖世之能,时辰一到,也要魂飞魄散。顺天者昌,逆天者亡,这句话,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
秦苍道:“但是甘城主有没有想过,或许正是因为你的这种想法,你才多年难有寸进,一直在原地踏步。”
甘鸿山脸色蓦地一变,压抑下来后却也沉声道:“大侠也说了,那只是或许,况且普天之下,又有几个能时刻进步的人?机缘用尽时,自有难关阻挠。”
秦苍淡笑道:“阻人的难关自然是少不了的,但它的存在并非是用来终结你我修行生涯的,反而应当成为我们的垫脚石才对。”“我们?”
甘鸿山心思敏锐,便是一字,也能解读出一种完整的意思,听闻这一称呼,他立时思索道:“听大侠之意,似乎有意与老夫站在统一战线上。”
秦苍摆手道:“甘城主可不要误会,我方才说的我们,只是基于你我都是修士的基础上,并无其他的意思。况且,经过昨日之事,甘城主觉得你我真的能够完全抛却芥蒂,坐下来把酒言欢吗?”
甘鸿山道:“我虽老,但不糊涂,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些年来,我对妙菱的放任着实有些过火,若只是在无端城内,我还有把握保证她不踢到铁板,自尝恶果,可若将范围扩大,我可就没有那个能力了。当然,像大侠这种身手非凡的外来者,还要属于例外的情况。”
秦苍摇头道:“前一个大侠,后一个大侠,甘城主不觉得别扭,我听着也觉得折煞自己了。在下本不是什么侠义之辈,甘城主也就不必这般客套,更不必迂回了,说吧,有关我出手伤了令爱之事,城主是打算和我交换条件就此揭过,还是说一战定乾坤?”
甘鸿山道:“果然快人快语,既然如此,那老夫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我虽不知大咳,公子师承何门,但单凭昨日一剑,我便能笃定你在剑道上的造诣已能称得上是玄域宗师。实不相瞒,小女自幼便对剑之一道极为热衷,早年曾意图拜入青云剑阁修行,却因一时大意,加之冲撞了当时的主考官,从而未能通过青云剑阁的考核,至今引为憾事。若公子能为小女弥补此番缺憾,那么非但昨日之事一笔勾销,老夫还会竭尽所能满足公子所求。”
秦苍目光闪动,道:“甘城主的意思是让我传授令爱剑术?”
甘鸿山点头道:“正是如此。”
秦苍突然不再说话。
然而任谁都看得出此刻他并非在冷静思考,而是在极力憋住自己的笑声,时间一久,他的神态显得愈发怪异。
甘鸿山的脸上并未流露出不悦之色,只是在片刻之后道:“公子要笑便笑,无需刻意隐忍,事实上,如果换成是我经历这样的事,听到这样的话,我也会觉得很好笑。但这世上的很多事情就是如此,看上去很可笑,实际上却最有利,不管是对你,还是对我,都有利。”
秦苍依旧不曾笑出声,嘴角倒是掀起了一抹狭长弧度。
“甘城主有没有问过令爱的意思?”
甘鸿山道:“还没有。但如果公子答应了的话,她一定不会拒绝,因为我会将她拒绝的理由一一驳回。”
秦苍道:“如此一来,就已经落了下乘,就算我有心教她,她也未必学得会。不若这样,甘城主替我办一件事,我给令爱一个再入青云剑阁的机会,不过还得附加一个前提,那便是她须得收敛自己的骄横气息。”
闻言,甘鸿山竟没有感到意外,反而笑道:“看来我的直觉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差劲,你的确与青云剑阁有所关联。这个提议倒也不错,老夫可以先代小女答应,但这样一来,我也有个附加的前提。”
秦苍哂笑一声,突然再度以指为剑,正对甘鸿山。
甘鸿山初时微愣,随即也是会心一笑,两指并拢,亦成剑形,与秦苍指剑相碰。
正是自这一刻后,整座无端城下起了长达三个时辰的密集剑雨。
虚空之上,却无声无息。
第四百五十一章 于虹桥赴青云
剑雨过后,则是难得一见的彩虹。
搭建在虚空上的虹桥,美丽,明艳,对很多人而言却只可远观。
一如抬头即可见天却没有羽翼飞翔的失落感。
而今却有两人做到了许多人无数次期盼但穷其一生都未能做到的事情。
一男一女。
一大一小。
男子的身影明显要比女孩修长许多,相应地,他要承担和做的也越多。
他非但要时刻控制着体内灵力的流速,使其不会让四周空间变得紊乱,还要紧紧牵着女孩的手,维持着她的身体平衡。
这显然不是件轻松的事情。
但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不悦的迹象。
因为他之所以选择将虚空虹桥作为离开无端城的路,无非就是想让小女孩初步拥有从高空俯瞰下方的超然心境,以及欣赏沿途的美妙风景。
那些,是直接破碎空间运转大道所不能带来的。
“好美的彩虹,好飘渺的云层。”
“或许有一天,你会变得比彩虹还要美,给人的感觉也将比云层还要飘渺。”
“那样的改变究竟是好还是坏?”
“你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变美难道不是每个女孩子所希望的吗?”
“这个问题是我姑姑留给我的。”
“你姑姑?这么说,你不是孤儿。”
“怎么会不是?姑姑只是一个称呼,她并不是我的血亲,听她说,她是在一处溪边发现我的,不忍留我一人在那,就将我带到她自己的家中,用心照顾。”
“那你为何会孤身一人出现在无端城中?你姑姑呢,现在何处?”
“姑姑她。。。。。。”
她突然没有再说下去,经过一天休养才渐渐有所好转的脸色顷刻间被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哀伤取代。
秦苍已不需要再观察什么,心中就猜到了那最坏的可能。
他本不该再停留于这个话题上,因为那非但难以抑制住她的哀伤,反而还会起到刺激的作用,然而埋藏在心底里的结,一刻不曾被解开,有关哀伤悲苦等一系列负面记忆复发的可能性就依旧存在。
如此一来,无非是相当于将一整段的折磨切割成无数份,分布在不同的时间段,间接性发作罢了。
无利,无益。
“她是因为什么离开你的?”
秦苍依旧是牵着秦无忆的手,行走在虚空虹桥上,步伐却有了明显的放缓,仿佛他要刻意通过这种方式给予秦无忆更多的思考时间,说出最为准确的回答。
秦无忆果然在想了很久之后才偏头看向秦苍,言道:“因为一个男人。”
秦苍道:“这还真是个合理的答案。”
秦无忆疑惑道:“合理?这怎么合理了?”
秦苍道:“正常来说,世间的人只有两种,不是男人就是女人。而离开一个人的原因通常又是因为另外一个人的介入,你姑姑是女人,因为一个男人离开你,合情合理。”
闻言,秦无忆脸上的哀伤之色顿时有大半化作了怒气,道:“但是那个男人并不是什么好男人,我姑姑跟了他,也没有过上一天舒心幸福的日子,反倒渐渐穷困潦倒,比原先还不如,不得以到乐坊卖唱为生。”
秦苍眉头一皱,倏然问道:“那个男人呢?”
秦无忆小脸之上怒气更甚,道:“他就只负责数钱和陪笑,不管来的人是什么模样,身上有无酒气,只要是身上带了钱袋的男客人,他都笑脸相迎,客人来的时候他笑,客人走的时候他也笑,唯独我姑姑由始至终都不曾笑过。”
“就只有男客人?”
“我只看到了男客人进我姑姑的房间,并且每次给的钱都比听曲子的钱多上一倍甚至更多。”
秦苍的神色陡然变得怪异起来,约莫是不清楚怎么向这个年纪的她讲述才合适,足足半晌之后,他方才带着感慨的语气对秦无忆言道:“看来你姑姑不只是卖唱,看来那个地方也不能叫作乐坊,看来。。。。。。你说的那个男人根本不能算作是人。”
秦无忆连连摇头,显然不明白秦苍为何在突然间一连动用了三个“看来”,她更加不明白的是这三个“看来”背后的含义。
“那段时间,你也生活在那所谓的乐坊?”
“开始是,但后来姑姑就让我搬到了乐坊附近的一处民居,隔三差五地来看望我,带些吃喝的必需品,然而持续了一段时间后,她便只是托人送来,再后来。。。。。。我就只收到了她差人带来的两句话和一些碎银,自此之后,再无她的消息。”
“什么话?”
“第一句是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第二句。。。。。。”
言至此处,秦无忆忽然面露踌躇之色,看向秦苍的眼神有些闪